雲州城的渡口碼頭上人滿為患,今日有一艘從大不列顛遠道而來的輪渡即將停靠在岸。
紀書朗趴在欄杆前百無聊賴地玩弄著手裏的車鑰匙,他今日特地沒讓司機跟來,自己開了車早早就等在了碼頭。
身後人群你推我搡,他開始慶幸還好自己來得早,站在了最前麵,二姐下船的時候還不至於看不見自己。
從初一過後,他就沒再和佟令宜見過麵。隻是第二日看見程最把方晗帶了回來,隱約也聽到了此是和佟令宜也有點關係。但是出乎意料的,平日裏殺伐果斷的大哥這次沒去追究佟令宜的責任。
沒事便好,最起碼在學堂開學之前,他們怕是不好再見麵了。那天最後的場麵,多少需要時間去衝淡。
她對自己是坦**的不能再坦**的朋友,而自己對她......懷揣的是不敢言喻的心思,她滿心滿眼看到的全是周槐序。
也罷,也罷。若是他們能終成眷屬,若是周槐序能比自己喜歡她還要多,他該是去祝福的。
遠處海麵上汽笛發出悠長的響聲,輪船在視線中由小變大,漸漸靠了岸。
周圍的人開始歡欣鼓舞地呐喊,生怕錯過了要接的人。
紀書朗理了理前幾天新做好的西裝,站直了腰背。雖說能來在跨國輪渡接人的都是非富即貴,一個一個穿著不凡,都精致得不像樣。
但紀書朗站在其中還是足夠吸引人的目光,輪渡上先下來的那些看著年齡相仿的小姐,路過的時候時不時就羞澀地偷瞧他幾眼。
他隻管盯著船艙打開的大門,目不斜視。這艘輪渡上載了不少人,眼看著陸陸續續走下來幾十個人還沒見到程舒月的身影,紀書朗難免有些著急。
他隨身還揣著紙條,上麵謄抄的是程舒月乘坐的輪渡。
他不放心地打開紙條仔仔細細地又核對了一遍,撓著頭喃喃自語,“是這艘輪渡沒錯啊......”
再一抬眼,就迎上了一張豔麗的臉龐。
麵前人穿著當下最時新的套裙,頭上戴著蕾絲禮帽,微微抬起的手上還掛著一隻珍珠手包。她歪著頭,嘴角噙著笑意地盯著紀書朗。
紅唇開合,是許久沒聽見的熟悉嗓音,“許久不見,你小子還當真認不得我了?”、
她散落在肩上的卷發隨著海麵上吹來的微鹹海風在身後飄**,整張麵容上明媚又張揚。
紀書朗努力回想著家中那些她寄回來的照片,照片和人影重疊,他這才真的認出來。
“二姐?”
程舒月抬手給了他一個爆栗,噠噠地踩著腳上的小高跟,瀟灑道:“回家了。”
真的很久沒見了,距離上一次見麵當真是她出國那年的前夕。那時她還是個看似規矩的大家小姐,不怎麽施粉黛但舉手投足已然有了桀驁不馴的影子。
一千多個日夜,足以讓一個遠在他鄉的人,喚起骨子裏最深層次的本質。
程舒月輕車熟路地坐上了紀書朗旁邊副駕駛的位置,她神色淡淡地吩咐道:“走啊。”
紀書朗“哦”了一聲,踩上了油門。
這還是程舒月第一次來雲州,這裏一草一木都和越州不太一樣。越州偏南方些,冬日裏沒那麽冷,街市上也沒那麽熱鬧。
她依在椅背上欣賞著窗外的風景,心想大哥還真是選了個好地方落腳,要論繁華幾許,雲州城要比越州強上許多。
紀書朗默然開著車,也不和她搭話。
程舒月忍不住調侃道:“怎麽不說話?到底還是長大了知道不好意思了。”
“姐!我沒有。隻是......你這些年感覺變了好多。”
程舒月笑笑道:“人總得有些長進吧,不然我出國那麽多年豈不是白去了一趟。”
三年多沒見的陌生感其實還是有的,這種感覺並不會因為血緣關係而被忽略,反而會叫人坐立難安。
原本親近的家人坐在旁邊,卻有些莫名的陌生,換了誰都不會覺得自在舒服,但好在程舒月和紀書朗都是願意破冰的人。
“姐,我可盼你回來盼了好久。你也知道大哥那人最無趣了,我整日和他住一起都不敢大聲說話。這下好了,你回來了,我還能有個伴兒。”
程舒月搜尋著記憶裏程最的模樣,思考了半天隻能想起來程最那張不苟言笑的臉。因為全家就她一個女孩,程最對她最是寵愛,老虎頭上拔毛這種事她以前沒少做。
要是說唯一敢和程最嗆聲的,怕是就她一個了。
“大哥不會還是以前那副臭臉吧?”
紀書朗不禁皺眉訴苦道:“何止啊,我可不敢惹他。”
自從程最要和謝妍訂婚,繼而和方晗鬧了不愉快後,這兩年都沒見他有過什麽好臉色。倒是時常黑著個臉生氣,這點他幾乎日日都能看見。
想到這,他生怕程舒月回去亂說話把程最惹毛了,最近幾日的他更是周身都散發著低氣壓,府裏麵都沒人敢靠近他。就連孫副官最近都很少出現了,偶爾不得已來一趟臉上那表情恨不得在說,他想繞道走。
想到這他又叮囑道:“姐,你等會兒見到大哥可千萬別亂說話。他最近......脾氣差得很。”
程舒月也是個好奇的,要說在程家還真沒有她不敢的事情,“因為方晗?”
有時候紀書朗不得不佩服程舒月的聰慧,在他懵懂不知情愛的歲月裏,他的親姐姐早就看透了大哥和方晗的關係。
“當然,還能因為旁的什麽人嗎?”紀書朗無奈道。
也是,從前程家落敗的時候,他們姐弟三個受人掣肘也不見程最日日沮喪生氣。反倒是後麵遇見了方晗,他的那些隱匿在心裏的情緒才能讓人窺見一二。
“大哥他不是已經和謝妍訂婚了嗎?”
她一直以為程最是個不肯耽於情愛的人,他向往權勢向往不可觸及的地位,而方晗與他而言不過也就是年少輕狂時留下的曇花一現。
這些年,他在家書中從未提起過方晗一句。她也自然而然認為,在他和謝妍真正訂婚過後會斬斷和方晗的所有瓜葛。
畢竟,於他而言,方晗還比不過謝家能帶來的利益。
提到這個紀書朗就泄了氣,“別提了,我也搞不懂大哥是怎麽想的。方晗姐想走,他又不讓走。可是你說他想把人留下吧,又叫人家眼睜睜看著他娶謝妍。這叫什麽事啊!”
“大哥的心思,向來難猜。”
程舒月說的沒錯,除了程最自己,沒人知道他心裏都在想些什麽。
談到程最和方晗的事情,氣氛就顯得略微有些沉重了,紀書朗連忙岔開話題道:“姐,你這次回來給我帶禮物沒有。我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盼著你回來罩著我呢。”
此話不假,程最最是寵愛程舒月,而程舒月又最寵紀書朗。以前他犯了錯隻管跑去姑姑家躲著讓二姐出麵救她,十有八九就能逃過一劫。但程舒月去大不列顛留學的這些時日,他可半點不敢忤逆程最。
最多也就是有時候言語上和他頂撞幾句,若是讓他奮起反抗是萬萬不敢的。
看著自己最小的弟弟也長大成人,程舒月不由得心生感慨,“當然了,待會兒回到家就把禮物給你。”
“是什麽禮物啊?”他好奇道。
“現在不告訴你。”程舒月故作神秘地笑道:“先專心開車。”
車子彎彎繞繞開過雲州城的大街小巷,開進程府裏麵。
這是程舒月頭一次見到雲州的這個新家,和越州古樸的中式府邸不一樣,這裏充斥的都是現代的氣息。
車子穩穩當當地停在西洋小樓前,管家立在門前一見到他們就連忙上前開了車門。
程舒月環顧四周,感歎了一句,“這裏裝修的倒是挺時髦的。”
管家忙接話道:“是啊,這都是督軍親自盯著著人修繕的。”
“嗯......”其程舒月想說,看管家的模樣還以為這院子是程最親自造的呢。不過轉念一想人家都已經是督軍了,能親自抽空出來監督,已經是很不錯了。
於是話鋒一轉,問道:“大哥呢?怎麽不來歡迎我回家?”
管家心虛地抹了下額頭上的汗珠,賠笑道:“督軍......督軍在裏麵候著小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