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副官低頭道:“不敢。”
“孫副官,你跟在督軍身邊也許多年了。什麽人該叫什麽,應道清楚。既然我和你們督軍成了親,以後就是程家的夫人了。”
“是,夫人。”
聽到想要聽的話,謝妍沒再繼續找茬,趾高氣揚地繼續往前走。
孫副官不禁暗自誹腹,百年大族的謝家是怎麽養出來這樣一個草包小姐的。督軍倒是能忍受得了,以後和她日日相伴。
程最在換衣服的時候就簡單梳洗幹淨,但此刻他並不想和謝妍待在一起。
他們的洞房花燭,他也不見得有多麽期待。他第一次生出了逃避的心裏,甚至連樓都不想上。他排斥見到謝妍,也害怕見到方晗。
於是,他就在沙發上對著空無一人的大廳才能放鬆一會兒。
“哥,怎麽不上樓?”姐弟二人剛送完最後走的賓客回來,一眼就看見了默然坐在那裏的程最。
“沒事,你們上去睡吧。”
月照中天,當是夜深了。
都是一家人,晚間二樓發生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隻是不宣之於口。紀書朗還想多問,卻被程舒月攔住。
“那我們先上去了。”
“嗯。”程最懶懶應道,“別聲張。”
是叫他們上了樓別吵到方晗,這點姐弟二人都明了。但直至走到樓上,他們才發現方晗這次鬧得實在是唬人,若不是樓下音樂聲掩蓋怕是大哥砸門的聲音都能聽見的一清二楚。
“姐,我真不明白大哥。”怕驚擾了方晗,紀書朗壓低聲音道。
“我何嚐懂他?”
姐弟二人各自回了房間,此處無言。
樓下程最還在獨坐,謝妍洗完澡等了一會兒遲遲不見他人影,這才吩咐仆從去催。
“督軍,夫人問你還要忙到何時?”
忙?哪裏忙?不過是謝妍給他也給自己找的一個借口罷了,他還真是找了個好夫人,處處為他著想啊。
程最冷笑一聲,上了樓。
謝妍的臥室在走廊盡頭,離方晗的臥室和書房都不近,算得上是程最私心刻意安排的。
臥室的門虛掩著,裏頭紅燭燈光統統都點著,就算透過門縫都能想見裏麵刺眼的光。不對的,程最想,他是願意娶謝妍的。她身後的謝家,娶她的好處數不勝數。
可為什麽,此刻他的腳如灌了千斤一般,難以抬起。
最終,他還是抬手推開了門。門內謝妍身著睡裙,嬌羞的坐在床沿望向他。
語氣不乏羞怯地喚了一聲,“督軍。”
見程最沒什麽動作,謝妍起身走過來。她身上穿的是一件暗紅色的真絲吊帶睡裙,西洋的風格有些暴露,雪白的肌膚若隱若現。
很不合時宜的,程最想起了方晗割破手腕流出的血,幹涸在地板和白色布料上也是這樣的暗紅。令人作嘔,又讓人想要逃避。
他微不可聞地蹙了蹙眉,忍住了沒有離開。
謝妍的膽子素來很大,說來也應該是謝家給的底氣,做什麽事情都有人兜底。在男女情愛這方麵,謝妍也算得上主動。畢竟當初程最隻是些微使了些手段,就把她引上鉤了。
“督軍怎麽不沐浴?要不阿妍替你更衣?”她說著便伸手去解程最的扣子,卻被避開。
謝家也涉及經商不似迂腐舊式的貴族,謝老爺早年間就給謝妍請了西洋的先生。隻是照貓畫虎,謝妍沒能學到各種精髓,卻事事想占據主位。
“不必。”程最拿開她想繼續放上來的手,“我已經沐浴好了。”
謝妍很不自在,尤其是想到他為了方晗在眾目睽睽之下棄自己而去更覺得不痛快。而此刻程最的所作所為,讓她覺得難堪。
“督軍難道就要這樣和我在這裏麵對麵站著直到天明嗎?”她說這話的語氣很委屈,但實則心裏更為憤怒。
見程最無動於衷,她便繼續說道:“若是父親直到督軍讓我這樣站了一夜,我當真是不知道該怎麽勸他老人家了。明日父親好似還要給督軍介紹幾個重要人物,再磨蹭下去怕是早起不來了。”
她話說的不算委婉,明裏暗裏都在給程最施壓。她心裏嫉妒方晗,便要處處和她比一個高下。若是新婚之夜留不住程最,從今以後她還怎麽在程家抬起頭來。
程最默了幾瞬,眸色深深地盯著她不知在想些什麽。轉瞬之間,他一個橫抱把她抱起。謝妍被嚇了一跳,但很快笑著摟住了他的脖子。
雖說是西式的婚禮,但臥房的布置還沿襲著老祖宗的習俗。大紅的鴛鴦錦被,滿床的紅棗、花生、桂圓......無不在此刻彰顯著,他們已經結了婚的事實。
程最甚至懶得把**放著的東西清理一下,就直接把她放在了上麵。說是放,其實算得上是扔上去的。
滿床的東西墊在後背,硌得謝妍吃痛了一聲。
她想,程最一向霸道,原來在此刻也不例外。於是她半直起身,去環抱住程最的脖頸迫使他低下頭來。
程最順應著她沒有拒絕,健壯的手臂撐在兩側,碎了殼的花生刺在掌心,有些痛但足以讓人清醒。
他不是沒有想過這樣的場景畫麵,隻是現在看來比想象之中更難以接收。明明此刻眼前的人是言笑晏晏的謝妍,他的腦海中總是止不住去想方晗那張蒼白脆弱的臉龐。
她說,他們曾經有一個孩子,拜謝妍所賜沒能來到這個世上。或許,事情的真假當真不能由一方擅自評說,方晗口中那個未出世的孩子也應當得到一個公道。
“阿最......”謝妍第一次這樣叫他,心裏不免有些忐忑。
“妍妍。”他抬起被硌的麻木的右手覆上她的眼睛,輕喃道:“我有一件事情要問你,你一定要......如實回答我,好不好?”
他的聲音蠱惑著謝妍的感官,雙目被覆蓋她的其他感官更加靈敏。程最的一吐一納都讓她覺得他們近在咫尺,心髒不可控地如擂鼓般跳動。
對於程最,她深陷其中,“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此刻的她不知深淵就在腳下,離美好幻滅也隻有一步之遙。
程最喑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下一秒她如墜冰窟,“你是否還記得當年在潁川死去的,我的,孩子?”
下意識的,她想到了那年夏季和方晗的交鋒,以她的勝利,方晗的失敗告終。而那個孩子不過是,輕描淡寫的一筆。
無名無分的私生子,沒了就沒了,又有什麽可惜的呢?
她也曾後怕過,但此後見到程最並沒有什麽異樣。可見,他也並不在意那個不配出生的孩子。
而此刻她才明白,他不是不在意,而是一直不知道罷了。那個死去的孩子,是方晗留到現在誅心的後手。
程最看不清她的眼神,他捂住她的眼睛就是厭惡看見她惺惺作態的神情。可她的嘴唇張張合合,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妍妍,怎麽不說話?”聲聲溫柔,卻是最致命的淩遲。
“我......我......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沒關係,慢慢想。”程最審過那麽多犯人,對人的反應算得上了如指掌,事到如今似乎也不必再問下去了。“你該明白的,我有的是辦法讓人開口。”
“阿最,我有些害怕。能不能,能不能先鬆開手?”
“別叫我阿最!”
“就為了一個沒名沒分的野種,你要這麽對我嗎?”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橫豎有謝家在背後,方晗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戲子,有什麽可怕的。“我才是你的妻子,明媒正娶的妻子!”
“是你逼她喝的墮胎藥?”
“那個野種是你一輩子的汙點,我幫你處理掉了不好嗎?”
“野種?嗬,謝妍,你怎麽敢的?你究竟是怎麽敢的?”
他拿開手轉而掐在她的脖子上,逐漸收緊了力道,“那是我的孩子,你怎麽敢?”
窒息的感覺襲來,謝妍呼吸逐漸困難,“這不都是......你給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