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同回頭看了侍衛一眼,知道皇帝這分明是把他當成犯人看待了。

他站直了身子,擺出一副行將就義的模樣,對秦明道:“臣雖有錯,但錯不至此。陛下不顧國家禮法,喜怒由心,任意懲罰手下大臣。此與古之昏君何異?”

淩嵐低聲喝道:“郭同!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如今郭同也知道,自己作為馮嚴的黨羽,在皇帝這裏求情是沒有用的。

所以他才敢說出這番話來。

莫興穀道:“陛下,郭尚書狂言忤逆,臣以為應當立刻交給大理寺和刑部論處!”

郭同道:“陛下一言一行,天下的百姓都看在眼裏。”

秦明望著郭同,忽然笑了。

眾人見秦明竟然不生氣,反而笑了,都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秦明笑了幾聲,然後對郭同道:“郭同,你到底是說了幾句像樣的話。你也好,馮嚴也好,你們的心思,朕心裏清楚。朕的心思,你想必也知道幾分。”

秦明對兩個侍衛揮揮手道:“帶走。”

兩個侍衛應聲,然後對郭同道:“郭尚書請。”

郭同望了望在場眾人,沉著臉對郭夫人道:“走吧。”

郭夫人也是無奈。

何正見郭夫人要走,慌忙扯著她的衣角,哭道:“阿姊,你不能拋下我啊!”

郭同望著何正,怒道:“往日我就曾勸你要收斂些,你隻當是耳邊風,如今禍及家人,誰還能救你?”

郭夫人淚流滿麵,掙開何正的手,走到秦明麵前,匍匐跪在地上,哭道:“千錯萬錯都是臣婦的錯,求陛下看在我家夫君為官多年,盡心盡力的份上,饒了何正吧。”

郭同臉一沉,喝道:“阿阮!”

似乎郭夫人向皇帝求饒,對於郭同來說,是一件恥辱的事情。

又或者,郭同過於在乎郭夫人了。

秦明看到這一幕,默默記在了心裏。

郭夫人是郭同的軟肋……最起碼是軟肋之一。

“郭夫人,何正做下的事,不是朕一句話就能抵消的。”秦明笑道。

郭夫人眼見秦明不肯答應。

她也沒了辦法,隻能回過頭,看著何正哭道:“不是阿姊狠心……阿姊……該怎麽救你?”

剛才還神奇無比的郭家人,此刻個個垂頭喪氣,郭夫人淚流不止,幾乎昏厥。

何正也是眼淚鼻涕一大把,弄得那張惹人厭的臉,更加惹人厭了。

陳氏看著此刻的何正,回想他往日的囂張跋扈,竟似兩個人一般。

最終兩個侍衛,近乎看押犯人一般,押著郭同和郭夫人一起走了。

等郭家的人一走,秦明的臉便認真了起來。

他對莫興穀道:“朕給你一日時間,明天朕要看到何正認罪的文書。”

莫興穀趕忙拍著胸脯道:“陛下放心,臣遵旨。”

眼見時間不早了,秦明看了看地上一直躺著的,章捕頭的屍體,道:“這個捕頭,還有李管事,以及整個聚財賭坊,你都要好好查一查。”

眾人聽到秦明的話,這才齊齊轉頭,看向一直沒有說話的李管事。

因為郭夫人和郭同的先後到來,使得眾人的注意力都被二人引走了。

李管事聽說皇帝要查封聚財賭坊,趕忙上前行禮,請求道:“陛下,不知聚財賭坊有何過錯……”

秦明不耐煩道:“楊狗兒的死,你們賭坊便脫不了幹係。”

最重要的是,秦明知道何正和李管事,都是在長安城裏作威作福的地痞流氓。

處理這樣的人最容易籠絡人心。

那李管事自然不敢和秦明這個皇帝辯駁,聽到皇帝的話,隻能低頭認了。

離開長安縣衙前,秦明對陳氏道:“別忘了你答應夏陽將軍的事,你放心指認,朕不會虧待你的。”

如果說,開始的時候,陳氏對秦明還有幾分非分之想。

此時她對秦明,便隻有敬畏了。

陳氏低頭行禮道:“多謝陛下恩典,拙夫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在交代完這些事情之後,秦明便領著淩嵐和夏陽回到了宮裏。

他把今日的事情,詳細地和諸葛優說了。

沒想到,一向開明的諸葛優聽後,並沒有笑,反而道:“賭坊那種地方,魚龍混雜,陛下還是少去的好。”

秦明不以為然道:“朕有夏陽和淩嵐將軍保護,不會有事的。”

諸葛優搖頭道:“市井之中的下三濫手段,夏陽將軍和淩嵐將軍恐怕也難以應對。幸好今日陛下無事,請陛下今後不要再做這樣危險的事了。”

本來秦明還指望著,能和諸葛優說笑的。

聽到諸葛優這樣說,大為掃興,隻能應付幾句,了結了這個話題。

次日沒有朝會,秦明召見了那位被自己從詔獄裏放出來的兵部侍郎。

此時,滿朝都知道了,兵部尚書郭同因為得罪了皇帝,被罰在家中禁足。

兵部侍郎毛子安,今年五十三歲,因為在詔獄中受過一番折磨,使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大。

滿頭稀疏的白發,皺巴巴幹癟的皮膚,走起路來晃晃悠悠,遠遠地看去,像是一件官服在風中搖擺。

但是毛子安的眼神很有神,且堅定有力。

他見到秦明,行禮後的第一句話就是:“陛下處置了郭同,實在是聖明。”

秦明笑道:“毛卿免禮,郭同不在,兵部現在怎麽樣了?”

毛子安回道:“郭同的幾個同黨有幾句抱怨,僅此而已。”

秦明問道:“朕聽郭同說,兵部每天都會收到邊境的奏報?”

毛子安道:“是,金國現在蠢蠢欲動,邊境每日都往朝中救援。”

秦明輕哼一聲道:“朕在這禦書房中,倒是沒有見過那些奏報。”

毛子安低頭不語。

大家心裏都清楚,這是因為過去皇帝不願看這些奏報,甚至對送奏報的兵部懲罰,這才導致了如今的局麵。

秦明也知道這個道理,他歎息一聲道:“毛卿,如今郭同不在兵部了。朕想讓兵部的奏報今後都送到禦書房來,你可做得到這件事?”

毛子安聞言,麵露喜色,拍著胸脯,道:“陛下放心,自明日……不,今日起,兵部的奏報隻會送到禦書房裏來!”

毛子安精神矍鑠,與他的外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