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禦書房離開,毛子安挺了挺自己的腰杆。

活到這把年紀,活到這個地步,支撐著毛子安繼續前進的,隻有皇帝的信任和重用。

在詔獄那些日子裏,毛子安一度已經放棄了對生的希望。

最後是皇帝,把他從那無盡的黑暗中,拯救了出來。

盡管他被抓進詔獄裏,也有皇帝的責任。

可是在毛子安的心中,他自動過濾去了這些。

而是把這一切都歸咎到了馮嚴的身上。

當聽到皇帝殺了馮嚴的女兒馮媚兒的時候,毛子安高興地在家中大擺宴席,呼朋喚友。

從詔獄出來,再次回到兵部,毛子安早已做好了,為國盡忠殉職的打算。

因為受到排擠,毛子安這個兵部侍郎一直有名無實。

上麵有兵部尚書坐鎮,所有兵部的事情,都不會經過毛子安的手。

哪怕他每天看著兵部的人,把本該送給皇帝的邊關奏報送到馮嚴那裏,他也曾據理力爭過幾次,最後總是因為勢單力薄,隻得了一番羞辱。

可是今天,一切都不一樣了!

自從詔獄出來,皇帝再次召見了他。

言語寬慰了他,並把兵部重任交給了他。

想起這些,毛子安眼眶有些濕潤。

他在心中無數次的呐喊,蒼天有眼,皇帝聖明。

就這樣想著,毛子安腳步輕快地走進兵部。

過去……

不,準確地說,是在今日之前。

對於兵部的官員來說,毛子安就是一團空氣。

他出出進進兵部,沒有人會在意。

可是今日不同了。

兵部尚書郭同被皇帝以雷霆手段禁閉在了家裏。

這意味著什麽,兵部的官員都知道。

應該說,從吏部、禮部和刑部三位尚書接連被撤職以來,朝中上下都在知道這一刻要到來。

還是那句話,所有人都想到了,但是所有人都沒料到皇帝會那樣的急不可耐。

“毛侍郎。”

兵部的一個官員在毛子安走過的時候,忽然站起身來向毛子安行禮。

兵部侍郎作為兵部尚書的佐官,在兵部受人禮節原本是個稀鬆平常的事情。

可是這個官員的舉動,卻引來許多目光。

毛子安望著眼前名叫賈高陽的兵部司員外郎,不由笑了:“賈員外郎多禮了。”

賈高陽感受到周圍人或有些鄙夷或有些欽佩的目光,幹笑了兩聲,坐了回去。

毛子安抬起頭看向四周,他知道,在這間屋子裏的所有人,都在偷偷觀察自己。

所有人,都不能再無視他了。

毛子安笑了,他撚著自己下巴上稀疏得近乎沒有的胡須,開懷地笑了。

有了賈高陽起頭,毛子安走回去的路上,便有四五個官員起身行禮。

盡管更多的兵部官員,作為郭同的黨羽,他們對毛子安有很深的敵意。

時值中午,毛子安一直望著外麵,臉上有些焦急。

他在等,等今日邊關的奏報。

“忻州刺史急報!”

終於外麵響起了使者的聲音。

毛子安急忙站起身來,匆忙間打翻了桌上的煙台,他也顧不得回頭看一眼。

急急地往外趕去。

走到兵部門口,正看到兵部司郎中鄭飛接過使者手裏的奏報。

“急報在哪裏?”毛子安高聲道。

兵部眾人聞言,都轉過頭來。

鄭飛臉色有些難看,過去這份奏報,理所當然地要交到兵部尚書郭同手裏。

可是如今……

皇帝禁足郭同,分明是要斬斷他和外界的聯係。

盡管皇帝沒有明言不許兵部往郭府送信。

但此中意思,不必細說,誰不清楚?

“下官正欲把急報送給郭尚書。”

盡管知道皇帝的意思,可是鄭飛依舊選擇了裝傻。

作為郭同的姻親,鄭飛隻能和郭同綁在一起。

“郭尚書已被陛下禁足,沒有陛下的命令,他不得出府一步,難道你不知道嗎?”毛子安怒目道。

鄭飛手裏捏著奏報,道:“邊關奏報事關國家安危,理應第一時間通知兵部尚書。何況,陛下隻是讓郭尚書在家中禁足,並不曾明言不許外人進入郭府。”

毛子安走上前幾步,伸開手,一副拿來的表情,道:“今日早晨,陛下有旨,今後兵部的奏報,都要第一時間送到禦書房。現在兵部尚書不在,自然該送到禦書房去。”

眼見鄭飛不肯給,毛子安跨上前一步,厲聲道:“鄭郎中,你要抗旨不成?”

盡管毛子安形容枯槁,彎著腰,整個人比鄭飛矮了一截。

可是在氣勢上,他卻牢牢地壓住了鄭飛。

“即便不送到郭府,奏報也應該先送給尚書省,由馮相過目才行。”

鄭飛垂死掙紮道。

毛子安大笑,道:“邊關奏報需要先送到尚書省,秦國哪一條律法有了這項規定?”

旁邊一個官員小聲道:“這是兵部的慣例,豈能說改便改?”

毛子安回過頭,瞪了那官員一眼。

那官員被毛子安一瞪,嚇得縮了縮脖子往後急退兩步,躲到了書架後麵。

毛子安對著周圍兵部官員,冷聲道:“什麽狗屁慣例!隻要大秦律法上沒有寫的,都隻是陛下一句話而已。”

“況且邊關奏報需要並稱皇帝麵前,這難道還有誰敢不同意嗎?”

因為郭同不在,兵部以毛子安的兵部侍郎為尊。

毛子安年歲長資曆老,過去全是郭同在這裏壓著,現在郭同不在,毛子安又得了天子的授意,現在誰敢和他對著來

鄭飛百般不情願,左右看看。

那些過去圍在郭同身邊阿諛奉承的人,現在沒一個敢站出來為郭同說話。

鄭飛長歎一聲,半晌無言。

毛子安再次張開他那蒼老而有力的大手,高聲道:“拿來!”

這時賈高陽小聲勸道:“鄭郎中,既然陛下有旨,我們做臣子的照做就是了。想來郭尚書也不會怪罪我們的。”

作為第一個向毛子安行禮的人,鄭飛回過頭怒視了賈高陽一眼。

然後鄭飛把奏報放到了毛子安手裏,道:“奏報,就由毛侍郎交到禦書房。但是郭府我還是要去的,兵部的事情必須每日向郭尚書稟報。”

他繼續道:“我想陛下知道如今兵部之重要,是不會反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