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八月的天氣,又是上午八九點太陽熾烈的時候,我的額頭已經起了微微的薄汗。
身旁的柳生,自見到我時便漠然寡淡的麵色,和幽靜飄忽的眼神,卻叫我心底緩緩泛起絲絲縷縷如同蛛網般的密密寒意。讓我見到他時心裏升騰起的熱意和高興霎時就被裹得七零八落。
往日裏一直追隨著我的含情帶意的眼神已經變得幽謐深邃,哪怕現在站在他身旁,柳生也隻是看著前方，表情漠然，還有抿成直線的唇角。
“這幾天沒見你的消息，在忙什麽？”緊了緊手指,我扯出一個笑意問著身旁靜默不語的柳生,“可真是叫我擔心呢,發短信不回,打電話也沒人接。不過現在看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身旁的柳生腳步微頓了下，接著仍舊按著之前的精準頻率，向前優雅的行走著，脊背筆直，帶著一如既往的貴族禮儀風範。
“挺好的，”柳生淡淡的道，除了被風撩起的衣角，渾身氣息沒半分波動，“…前幾日拜訪了一下親戚，手機沒帶。”
親戚？是那個柳生阿姨說的要結親的世家麽？是了，柳生家也是個富有百年底蘊的世家大族，聯姻才是正常情況，日本16歲就可以結婚，15歲這個年紀訂婚也不是什麽少見的事了。
這樣複雜的大家庭，我之前是怎麽把它忽略過去，就義無返顧的和柳生戀愛的呢，明明我是不想找這樣複雜背景的戀人的。
終究不過是真的喜歡吧，柳生的喜歡是時間累積和當初的驟然分離造成的。我的喜歡雖然比不過柳生的時間，可是那喜歡也不比他的少。不然，怎麽會在自己定下的諸多的要求和條件下仍然喜歡並接受了他。
現在才知道，原來不是因為一些條件和規則才會去喜歡一個人，而是因為喜歡一個人才有了那些要求和條件。
比如，沒喜歡上一個人前，你可能覺得自己會喜歡的是漂亮，優雅，溫柔之類的人。可是，最後你卻喜歡了一個完全相反的人，而後你喜歡一個人的要求也就變成了你喜歡的那個人的標準。
柳生的確是我喜歡的類型，俊秀，成熟，理智，冷靜，等等，可以找出一大堆我喜歡的地方，唯獨他那複雜的家庭。
和他在一起，到底不過是我的喜歡大到讓我刻意忽視了他那唯一一個讓我完全否決他的理由。
原來我喜歡的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在我還完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
嗬，手機沒帶，在這個沒有手機就如同沒有電一樣讓人不自在的時代，忘帶手機？
心底不由嘲諷的笑了笑，這個理由可真是滑溜的萬金油。讓人聽不出是真，還是假，尤其是柳生這樣的人說出來。
到底不願意讓兩人的矛盾越變越大，我也不是真的15歲，屬於成人的冷靜和克製，壓下了想翻臉的衝動。兩個人在一起是緣分，我不想就這樣輕易因為一些莫名的原因分開。
“這樣啊，你還真是粗心大意，可真不像比呂你呢？”我笑著道，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繼續用著之前兩人親密調笑的口吻。
“是嗎？”柳生似是不置可否的輕聲道，望向前方的視線終於緩緩的轉了過來，“那怎樣才像是我呢？”
金棕色的眸子冷淡譏諷，麵色淺淡，簡直不像是那個總蘊著溫柔暖意看我，麵帶笑意的柳生比呂士。
深邃的眼眸波光流轉，詭譎而懾人，裏麵的風暴讓我驚愕又目瞪口呆。
這是柳生嗎？是我的柳生比呂士嗎？
“嗬—”短促的笑聲收回了我的失神，看著嘴角一閃而過沒有溫度笑意的柳生，我撅起眉頭。
“比呂…是發生了什麽事嗎？”將震驚按下，我擔憂的看著柳生，能叫他這樣態度性格大變，肯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沒什麽。”柳生微微眯了眯眼，已經恢複成之前冷靜自持的樣子，淡淡的回道，“再不快點，訓練可就要等不及了，你看，你的軍師，可是已經擔憂的回頭了呢。”
是我的錯覺嗎？柳生提到柳蓮二的語氣似乎有些不對，帶著絲憤懣和…嫉妒？
還有，仁王也回頭了，你這樣忽視你的搭檔，好麽？
最後，那個‘你的軍師’，怎麽聽著有些意味深長？！以前也不是沒有別人開過這樣的玩笑，說柳是立海大附屬網球部的‘軍師’，而幸村精市等同於網球部，有時也說是‘部長的軍師’。
不過這些都是些玩笑話，柳生也一向不當真的，他自己也總愛開這個玩笑的。剛剛是我的錯覺吧，畢竟今天的柳生真的有些不對勁。
看著身前腳步不停的，錯開我一個步子的柳生，我的失落，不解和柳生冷淡態度連帶而出的傷心難過，排山倒海。
“…精市？”幾米遠的柳錯開柳生將暗含著關切的目光投向我。
“嗯，大家都快點。”我強撐起笑，幾步追上前，甚至越過柳生，大步子的將一眾人都留在身後。
我怕我的表情再也撐不住，我好累。
“還是你最靠得住啊，玄一郎。”我看著努力做訓練的切原，微微感歎著。
難得今天切原沒有迷路或是遲到，“今後幾天，也麻煩玄一郎去接切原了。”
“嗯，我會每天督促他的，全國大賽，都不能鬆懈。”真田語氣認真的看著我，“精市，我們也好久沒打過一場了，今天來試試？”
“嗯？”我有些訝異，網球部的人可是不怎麽喜歡和我對打的，哪怕是鐵漢子一般的真田也一樣，他們都是害怕我的‘滅五感’。雖然因此樹立了不少部長不可挑釁的威信，不過也少了幾分樂趣。今兒真田怎麽想著試一試了？
也許是全國大賽到了，他也要磨練一下？
“好啊。”我頷首，老在一旁站著也該好好鬆鬆筋骨了，也稍微讓視線離開一下柳生吧。身為部長必須時刻監察著部員，讓我想避開一下都不行。
不過，也許柳生才是那個想避開的吧，他的視線一直都沒有看向我。
也許一場酣暢淋漓的比賽可以消解我的黯然？！
“6——0，幸村獲勝。”
“這才是你真實的實力嗎？”握手的時候，真田看著我道。
“嗬，今天發揮的比較好吧。”我笑笑，為了忘記不開心的事情，一時忘情確實是用了全力了，不過，這樣的比分，真田他……
“現在好些了麽？”望過去的是真田暗暗有些擔憂的眼神。
一轉念頭，霎時間就明白過來了，原來真田是看我心情不好，今天才專門邀約我打球啊，嗬，還是這樣的古板卻又體貼的性子，連關心人都不知道怎麽表現。
不愧是幼染馴，倒是察覺了我的情緒不好。
“謝謝了，讓你擔心了。”來自好友的關懷也讓我冷水浸過的心溫暖了許多。愛情不順，親情有礙，幸好友情還在。不然真是要天塌一般了。
“…遇到為難的事，一定要說。”這怕是真田這樣性格的人能說出的最大的溫情的話了吧，我彎了彎眼眸，笑意點點。
“部長，明天見。”
“嗯，明天見。”
“幸村，先走了啊。”
“嗯，路上小心。”
“精市，你也早點回去吧。”
“嗯。”
部員們一個個的道別，我也一一笑著頷首回道。
“大家都走了，你還不回去麽？”我看著一旁整理網球部室內雜物的柳，輕笑著問道。
“這些整理完就走。”柳邊將窗戶關好，邊回著。
看著柳忙綠的背影，我的眼神微微有些複雜。默默的檢查著室內的衣櫃門，看有沒有關好。
這些煩亂的日子以來，一直都是柳默默陪在身旁，那天晚上的事對於柳好似沒有半點影響，他對著我的時候一如既往。
柳到底是怎麽想的呢？那張如玉的清雅麵孔上，我久尋不到。
“噯~小心。”柳擔憂的驚呼響起。
腳底一滑——
看著視線驟轉到的天花板，‘唔，吊燈也該清理了，上麵好多灰。’
散漫的思緒下我以為等待我的將是落地後疼痛的後背。
‘咦，怎麽是身下是軟軟的，還…熱熱的？’
“唔…嗯…”一聲黯啞的悶哼聲從身後傳來。
腰間被一個虯勁結實的臂膀箍得緊緊的，手摸上去，是順滑勻稱的肌理。
“柳？”我有些呆茫著問著。
“咳…沒事吧？”回應的是一聲低咳，柳溫雅的聲音傳來，合著擔憂和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