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一說出來,現場的氛圍頓時劍拔弩張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楚天息這嘴上說著受之有愧,他不配,但畫裏畫外可都是在挑釁太子。

畢竟,太子和容太師又不一樣。

太子是未來的君,楚天息如此這般,就是在和太子過不去。

但是他們也不會知道,太子和楚天息之間早就水火不容了,兩個人勢如水火。

這就是什麽,仇人見麵分外眼紅,恨不得把對方撕成碎片,再一口一口的撕碎對方的肉。

太子臉上的表情僵住,他呼吸一口氣,寬慰道:“六弟,你這說的什麽話,就算你不再是皇家的人,但在父皇心裏,你始終是他的骨肉,是他的兒子。不管你犯下什麽錯,父皇始終是疼愛你的。”

“父皇已經讓本宮帶著禦醫前來了,他如此關懷六弟你的身體,六弟想來也是不會讓父皇失望的吧?”

疼愛?

楚天息的牙關死死的咬著,拳頭握緊。

父皇,會疼愛他嗎?

疼到把他當成太子的擋箭牌,疼到是非不分!

這算是哪門子的疼愛?

楚天息不想承這份好意,但是那個人能讓太子前來請他,就證明已經知道他會刁難太子了。

他為了讓他出戰,還真的是舍得呢。

容太師也插話,“秦王殿下,皇上現在已經下旨恢複了您的王位,您還是快快接旨吧。”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再激怒太子了。

他們之間是有深仇大恨,但是今天絕對報不了的。

“禦醫,還不去給六弟看傷?”太子轉頭嗬斥道。

挎著藥箱的禦醫連忙戰戰兢兢的上前。

“微臣這就去。”

太子這才滿意。

楚天息冷漠的垂著眼,不鹹不淡地道:“那就有勞太醫了。”

他的腿,連古月都治不好,宮裏的禦醫還會有辦法嗎?

看病是假,試探他是否真殘才是目的。

不過,他就算真的殘廢了,那個人恐怕也還是會讓他去出戰。

這畢竟就是他的價值。

而他等今天已經等了很久了,等著吧。

他隻要一離開京城,他就會把那個將他一手推落地獄的人,挫骨揚灰的!

太子手段殘忍,毫無憐憫之心。

該死。

那個人毫無原則的偏袒維護濫殺無辜的太子,更該死!

就算是他的父皇又怎麽樣?

他照樣要殺!

憑什麽,他們設計了他,他們能滿身光華,風輕雲淡的又逍遙的活著。

而他要像一條喪家之犬,在這折磨裏苟且偷生?

這是何等的不公。

所以他決定把未來掌握在自己手裏,哪怕落得個殘暴狠戾的罪名,他也在所不惜。

他活著,就是為了要他們償命的。

他為了自己,也為了母妃,更為了枉死的十萬大軍。

太子根本就是狼心狗肺的東西,不配稱之為人。

禦醫走到楚天息的麵前,楚天息轉身走向房間裏,太子和容太師等人也跟著進去。

太子嫌棄這破房,隻站在門口,都不肯踏一隻腳進去。

楚天息一眼撇過去。

陰沉,又殘忍。

太子心中又是一驚。

楚天息坐到椅子上,禦醫上前撩起他的褲腿,眾人看到他腿上潰爛的傷口,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眾人看到了,莫如九自然也看到了。

她的心口一緊,就那麽眼巴巴的看著楚天息。

他這人……為什麽從來不說呢?

那一晚,他就是拖著這樣重傷的腿部,背著她在雪夜裏走了很久。

他難道就真的不痛嗎?

他……這個人啊,他到底是怎麽想的啊?

莫如九不忍心再看,那血淋淋的傷口,讓她有些呼吸不過來。

她的心,又開始動搖了。

楚天息沒空理他們,多看了莫如九兩眼。

當他看到她泛紅的眼睛,他居然還微微翹起唇角。

她……這個眼神,是在心疼他嗎?

倏然之間,那些堆積在他心口的陰鬱氣息,就消散無蹤。

他滿腦子隻有一件事情。

莫如九會心疼他。

那她如果真的要走,他是不是可以用苦肉計呢?

這麽一想,楚天息覺得這個辦法挺好的。

“啟稟太子,殿下的……腿傷得極重。”

“恐怕,無論有什麽靈丹妙藥都沒辦法再重新站起來。”禦醫想了好一會,這才嚴謹的措辭。

這番話一說出來。

有人心中絕望,有人心中可惜。

但是心中最痛快的,卻得是太子。

他心中大石卸下,明明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卻偏要用幾分粗啞的聲音說:“你說的可是真的?本宮不相信,不相信……六弟的腿就這麽……”

太子裝作痛苦的閉上眼睛,仿佛不想再說下去。

“殿下的腿……的確是已經廢了。”禦醫又重複了一次。

楚天息的眸子裏,也湧出了無盡的猩紅。

古月果然是騙他的。

連禦醫都沒辦法,古月怎麽就說再生靈芝可以讓他這條腿重新站起來呢?

雖然瘸了一條腿也沒什麽,但是在戰場上,這也會成為致命的弱點。

空氣有些壓抑凝重,太子忍不住,心痛地道:“住口,本宮不會相信六弟的腿就這麽廢了的。本宮一定會請世上最好的大夫給六弟診病!”

太子此時此刻的作為,還真的當得起一個好兄長的身份。

楚天息看得幾乎嘔吐,尖銳而冰冷的眼神射過去,仿佛要撕開太子所有的偽裝,撕開他的偽善,把他最醜陋不堪的一麵露出來。

太子故意和他對視。

楚天息用盡了力氣才壓住了氣憤,目光從開始的陰鷙變得沉靜,更無一絲絲的憤怒,淡漠得眸子裏未曾容下任何一物。

太子道:“六弟,你的腿不適合在這裏養傷,本宮已經帶人來了,現在就帶六弟回京城,你的秦王府依舊是你的!”

秦王府?

居然要讓他重回秦王府……

所有人都震驚到了,包括莫如九。

沒想到楚天息回京城的時機來得這麽快……

她為自己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而感到開心,但也憂心他。

宣皇帝這麽大張旗鼓的請他回去,應該是有利可圖吧?

他告訴她,邊疆戰事又起,他難道要拖著這殘弱的軀殼去打仗嗎?

想到此處,莫如九的眼眶陡然一紅。

她都不知道為什麽此時此刻,心裏對他的心疼和擔憂,來得這麽的突然。

他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看來是必須要去。

否則,就真的一輩子困在這個北山了。

楚天息搖頭,“多謝太子好意,但我已經住慣了這裏,實在不必麻煩太子殿下再為我搬回秦王府。”

“六弟……”太子眼睛一眯。

楚天息視若無睹,微微笑了笑,“真的不需要了,多謝太子的好意。”

“六弟要怎麽樣才能離開這裏?”太子直言不諱。

楚天息也毫不避諱,看著太子,“我要不要離開這裏,要看來請我的人的誠意,而且我的腿,現在傷得這麽嚴重,也走不路。”

“不過呢,隻要誠意到了,興許我就想走了呢?太子殿下,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這話差點讓太子都氣得掀桌了。

誠意?

他親自來請楚天息,楚天息這個廢物居然還要誠意?

還要什麽誠意?廢物真的是活膩歪了!

氣氛久久地沉默,空氣凍結如冰。

每個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吭聲。

莫如九的心也繃得緊緊的,楚天息還真的是不怕事啊。

他要的誠意,該不是要太子三顧茅廬?

人家劉備三顧茅廬請諸葛亮,是為了賢才,所以禮賢下士。

而太子……這要是三請四請,請的對象還是他繼承皇位的敵人。

那這口氣,估計得把太子憋死。

這就和吃了一隻蒼蠅一樣,惡心,但是又不能吐。

楚天息仿佛看不到太子的臉色有多陰森,他遙望向門外的雪景。

“太子殿下,您今天請回吧。”

太子的拳頭都捏響了,他來回幾個呼吸,忍了又忍。

“好,既然六弟今日腿腳不便,本宮明日再來。”

聽到太子這麽說,其餘的人都傻眼了。

太子居然這麽能忍?明天再來?

楚天息執意不走,也開出了自己的條件,他要看到太子的誠意,太子憋著一肚子火離開了北山。

想到明天還要來,太子都恨不得衝過去殺了楚天息。

欺人太甚!

等著吧,等他登基為帝,他第一個就要宰了楚天息。

太子走了,容太師也光榮的下山了,因為任務太子接了。

人都走完了,莫如九那顆緊繃的心才放鬆下來。

她忐忑不安,“明天太子還會來嗎?”

“會。”她得到的是男人肯定的答複。

莫如九掙紮著下床,小心翼翼的挪動腳步。

她走到他麵前,艱難地彎腰,伸手給他把褲腳放下去。

“那你明天要走嗎?”因為傷口疼,她的臉色有些發白。

楚天息一把按住她的手,目光深深,“時機未到。”

手猝不及防的被他按住,他的手還是很冷,但是莫如九卻覺得燙得很,她的肌膚都要燒起來了。

她不自然地避開視線。

“我看太子剛才走的時候,那眼神像是要把你大卸八塊!”

楚天息:“怕什麽?”

“他現在不敢對我怎麽樣,我隻是先從他身上討回一點利息而已。”

他笑了一下,依舊那麽的溫柔,莫如九卻覺得瘮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