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月夜城遊記 第一百零五回
死裏逃生叛亂平息?封賞功臣賈珠進爵
龍舟上父子君臣如何對峙,小舟船艙裏的賈珠和蕭澤聽不清楚,但是看到皇上原本就大病未愈顯得很灰白的臉色,此時添上一腔怒容更是仿佛蒼老了十幾歲,賈珠一愣不說,皇上是蕭澤一母同胞的親哥哥,兩兄弟年紀相差甚大,雖是兄弟,卻和父子年齡一般,蕭澤心裏如何能不心疼皇兄。
因而蕭澤看向二皇子和岸上大軍的目光裏就閃現了點點寒光,逆子佞臣,可殺不可留,事不關心關心則亂,饒是平日裏一向謹慎從容的蕭澤,此時手心裏冒了汗,不由自主的抓住賈珠的手,賈珠察覺到蕭澤的不安,便用力的回握住了他。
“皇上是真龍天子,定能化險為夷,不必擔心。”
賈珠的話音剛落,就見龍舟上情況劇變,二皇子向前邁出大步直奔皇上,眾皇子有些人還沒來得及趕到龍舟之上就被封鎖在下麵無法前行,而此時距離皇上最近的就是一直在皇上病榻前的十五皇子和三皇子,還有為皇上複診的揚州名醫,以及陪同而來的林如海。
賈珠剛剛還在安慰蕭澤,而此時林姑父一擋在皇上麵前,賈珠的心也劇烈的跳成了一團,林姑父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如果林姑父有個好歹,小姑姑怎麽辦,兩個孩子怎麽辦,賈珠知道姑姑和姑父感情深厚到一夫一妻再無旁人,如果一人有所不幸,另一人決不能獨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直跟在揚州名醫身後的嚴鬆動了,一則二皇子完全沒有料想到這種情況,二則也是嚴鬆的功夫比二皇子強得多,一下子嚴鬆便把二皇子的手腕牢牢抓住。
隨手一帶,嚴鬆的手指便掐住了二皇子的脖子,龍舟上所有人愣了之後,二皇子一係大亂,而皇上這邊則是全都鬆了口氣。
“不好,這個沈蛞好大的膽子!”就在賈珠也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旁邊蕭澤卻突然大驚失色。
賈珠再一看,二皇子雖然被擒下,但是岸上的大部隊卻並沒有因為他的被擒而慌亂,那指揮使沈蛞一咬牙,似乎頗有些魚死網破的架勢。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岸上的弓箭手竟然開工放箭,如雨的箭矢帶著風聲射向龍舟,嚴鬆一見不好忙把手鬆開,大喊一聲“跳江!”
林如海知道水下有自己人接應,此時也顧不得其他,上前一步帶著皇上就要跳水,然而林如海畢竟是書生,手裏哪裏有這麽大的力氣,自己到了這種時候手腳都不利索,原本一下子就能做到的事,此時也緊著走這才到了船邊上。
然而就在此時,箭已經到了,皇上身後的蕭垣見一箭奔著皇上就來了,伸手一用力,喊了一聲:“父皇快跳!”然後就把皇上整個推進了水裏,而這支箭也深深的紮進了蕭垣的右臂。蕭垣忍痛跳江,而此時他們人剛剛落入江中,剛剛站立的位置就被亂箭射程了篩子,可歎二皇子雖然被嚴鬆放了,卻也在亂箭之中倒地不起,其餘來不及跳江的眾人不少都倒在了船板上,鮮血瞬間染紅了偌大的龍舟。
皇上被水底的人托住,救下皇上的正是二當家胡誌,他的水性號稱南海第一,此時雖然懷裏多出了這麽多的重量,但在江水裏也宛如一條遊魚,極快的速度離開了弓箭的射程,到了己方的地盤,胡誌不敢多耽擱,帶著皇上整個竄出了水麵。
這不過是十多秒的功夫,可即便是這樣,皇上也嗆了一肚子的水背過了氣去,岸上的人忙過來幫忙,按肚子的按肚子,還有人給渡氣,此時陸續有人從水底冒了上來,賈珠和蕭澤也趕了過來。
見蕭垣、林如海他們都平安無事,賈珠這心這才稍稍寬鬆了些,忙讓大家都上小船,走河流的另一條岔道入海,直奔海船停泊的華亭縣。
而蕭澤則返回去,率領這次隨行的神京衛、龍禁尉與金陵駐軍作戰,賈珠心裏默默想著,一定要平安!
神京衛驍勇善戰都是不怕死的死士,龍禁尉如今也是今非昔比,此時皇上已經沒有性命危險,忠順親王的到來又解決了群龍無首的局麵,雖然這邊的人手遠遠比不上對麵的大軍,但是奈何這邊一個個都以一當十,對方的軍隊裏也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是沈蛞的親兵。
對方軍心不穩,己方不懼生死士氣高昂,蕭澤不管其他人,把手中在人海中不好施展的長劍扔下,抄起一杆長槍,勢不可擋的闖入對方的軍中,掃過一幹小卒,直奔馬上的沈蛞。
沈蛞哪裏敢招架,調轉馬頭就跑,然而城中早已有人埋伏,此時往上一闖把道路攔住,沈蛞大驚剛勒住馬,後麵蕭澤的槍尖就到了,蕭澤沒要他的命,這一槍紮在他的右肩膀上,從前麵槍尖就露了出來。
沈蛞吃痛從馬上滾了下來,前麵的人一擁而上把他按住,蕭澤大喝一聲:“沈蛞伏法,爾等還不扔下武器投降,投降者免死!”
這一句話就如同一聲驚雷,人群裏先是一陣大亂,而後就是“劈裏啪啦”兵器落地的聲音。
此時的龍舟已經千瘡百孔,江水淹沒了大半的龍舟,蕭澤帶人清理此處,二皇子雖然罪大惡極,但畢竟是皇上的兒子,人又死於亂箭之中,蕭澤命人先把屍體好好保存,對於他的處置,隻有皇上能下定論。
慫恿二皇子的馮無錚也倒在了甲板上,身中了兩箭,不過他命大沒有死,隻是昏厥了過去,蕭澤命人先給他治傷,這人也是死罪,也要交給皇上處置。
而此時,賈珠和嚴鬆已經護送著皇上一行人回到了華亭港口的海船之上,皇上這會兒情況很是不好,先前的病還有餘毒未清,身子也被那場大病掏空了元氣,此番因為二皇子的叛亂又氣又痛,更是急火攻心,而後經曆了受驚、嗆水,好在沒有著涼,不過即便這樣,皇上的病卻也又加重了。
船上有大夫,但是卻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藥材都在龍舟上沒有帶出,有大夫隨身的藥箱也都遺失在了水裏,路上又擔心後麵有人來追不敢滯留,直到回了海船之上,大夫們這才趕到附近的鎮中去置辦藥材。
“讓皇上受驚,臣等罪該萬死。”群臣齊齊跪下,然而此時劫後餘生的君王哪裏還會生這種氣。
“罷了罷了,哎,咳咳……”皇上擺擺手,讓大家起來,閉著眼睛,沒有力氣多說一句話了。
等到大夫們回來,開方子熬藥給皇上喝下,直到蕭澤他們已經大獲全勝趕回來匯合,皇上才剛剛有點兒精神頭,也能多說兩句話。
蕭澤來到皇上病榻之前,皇上拉住弟弟的手,又看看身邊的這些人。
“垣兒、賈珠、林如海你們留下,其餘人等先退下。”
皇上話裏雖然沒提蕭澤,但是他的手卻緊緊抓著蕭澤的手不放,等到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皇上歎了口氣。
“枉朕一生麟兒無數,到了這等生死關頭,能奮不顧身擋在朕麵前的,隻有垣兒。”皇上的目光掃過蕭垣還纏著繃帶的右臂,稱呼也從往日的“小十五”變成了“垣兒。”
“父皇,兒子救老子天經地義,父皇千萬不要這麽說。”蕭垣見父皇短短幾日就又蒼老了不少,心裏麵也萬分難過。
“子潤,垣兒朕很滿意,他心地純孝、重情重義卻又不失端正,日後把江山交到他的手裏,朕很放心,但是他也有不足,年紀太輕經曆的事情太少,衝動還倔強,日後子潤你要多多幫他。”皇上看向蕭澤,然而這話說完,在場的所有人都大驚失色。
“父皇!您才正當壯年,怎麽能說這樣的喪氣話來,兒臣才多大,您就忍心把這種沉重的擔子往我身上擱嗎!”蕭垣一聽皇上這話透著不祥之兆,也不顧的什麽體統不體統,此時說話也急促了起來。
“小十五說的對,皇上且不可做這種念想,如今海船速度極快,再過些日子回到了宮中,到時候太醫會診,良藥無數,皇上的身子自然能夠盡快康複。”蕭澤也是眉頭緊皺,卻也出言安慰道。
皇上點了點頭:“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這番死裏逃生已經是上蒼垂憐,可惜,哎,如海、賈珠你們兩個過來。”
皇上此時喚賈珠和林如海,兩個人來到近前,皇上先對林如海說:“咱們君臣這麽多年的情分,你的為人朕最放心不過,前些年是朕耽誤了垣兒這個好孩子,沒能好好教導他,如今朕打算讓你做垣兒的太傅,你要盡心教導他才是。”
“臣謹遵皇上旨意。”林如海想要勸慰,卻動了動嘴唇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隻能行禮。
皇上又看向賈珠:“你這孩子自小就和別人不一樣,這麽多年朕對你也是看在眼裏,是個好孩子,又是垣兒的伴讀,尤其你還年輕,將來正是能和垣兒君臣扶持,朕隻說一句,定要行得正走的端、忠君愛民,切莫走了歪路失了根本!”
賈珠心裏也不好受,前世這位君王沒有經曆過這些磨難,今生自己是順風順水,但是卻給很多人帶來了前世所未有的災難,比如之前王仁的喪命、史進趣的臥病,如今貴為天子的皇上竟然說出了臨危托付的話來,焉能讓人不心有所觸。
雖然前世榮寧二府最終被皇上抄家,但說到恨來,賈珠卻並不怨恨皇上,但是心裏也明白著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也知道盛極必衰,時常心裏麵也轉著如何急流勇退另尋蹊徑能讓自家細水長流的法子,說到忠字,他卻自慚形穢。
而皇上說完這番話,又沉沉的睡了去,幾個人退出房間,心情都很是沉重,船以最快的速度往京城趕,等到皇上進了紫禁城,太後早就派人到城門處五六回了。
蕭澤、蕭垣跟著進皇宮,賈珠等外臣卻是不能進,林如海此番也跟著回到京城,賈珠便邀請林如海到自家暫住。
“京中林府現在要收拾起來也得小半天的功夫,姑父又身居鹽政一職,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最近幾天也要返回揚州去,不如現在侄兒這邊住些日子,和父親、趙先生說說話,也比一個人在宅子裏好得多。”
林如海一想有理,便答應了,姑侄二人風塵仆仆的回到榮國府,客房是常年有人收拾的,林如海來了就能住進去,賈母那邊知道賈珠回來了,林如海也來了,如今京城已經有些風聲,賈母也知道了一些,此時命人去說,讓他們先休息梳洗一番,先不必過來了。
賈珠也的確是乏得很,一路上皇上的身子情況,哪個人能休息得好,如今到了家裏,剛剛洗了澡,賈珠倒頭就睡了,再一睜眼,卻已經是天光大亮了。
賈珠一激靈,坐起身一看天色,都是第二天了,不由懊惱,外麵丫頭聽見動靜,馨蘭在門口喚了一聲:“大爺可醒了?”
“進來。”賈珠這才開口。
“昨兒老太太特意吩咐了,讓我們都不許叫醒大爺。”馨蘭這一說,賈珠才知道。
此時馨蘭又叫來小丫頭給賈珠打水漱口淨麵,都打理好了,時辰也到了每天早上請安的時候,賈珠便去了賈母的房裏,賈母見了賈珠,上上下下好好看了一回,這才鬆了口氣。
“我的兒呦,這京裏麵話都傳得沒邊了,我這心就每一刻靜下來的,就怕你有個好歹,現在我總算是放心了。”
“老太太,咱們大爺福大命大,您就放心!”娜仁托雅笑著說,心裏卻道,有那個王爺跟著,能叫賈珠擦破了皮都見了鬼了!
賈母問起情況來,賈珠自然隻是簡單的說了幾句,把所有凶險的地方都略了去,饒是如此,賈母也是臉色大變,等離開了賈母的房間,賈琮又纏著賈珠要聽詳細的,賈珠正趕著去衙門當差,哪裏有時間細說,直答應了賈琮晚上一定告訴他,這才離開了賈府。
宮裏麵沒什麽動靜,皇上也沒上朝,賈珠到了海運衙門,首先就得把這次六艘海船從離開京城到最後返航的一切經過都詳細的寫出來,其中是否有人員傷亡,耗用了多少銀錢,都是要一一寫明以備日後所用,索性這次己方有充分準備,又利用了水裏的優勢,隸屬於船廠的這些水手沒有死亡的人。
等到十日之後皇上第一次上朝,這次聖駕遇險一時自然有功者賞、有罪者罰,二皇子被取消了皇族身份,以庶民規格下葬,不入皇陵,全家貶為庶人;馮無錚、沈蛞罪大惡極淩遲處死,其他一幹從犯、次惡者,有問斬的、流放的、充軍的就不一一細說了。
十五皇子蕭垣救駕有功,冊立為太子,皇妃鄧氏冊封皇太子妃,入住東宮;林如海封太子太傅、點內閣大學士;忠順親王蕭澤禦賜打龍鞭、加賜宮內騎馬、攜刃的權利;海運總督賈珠加封一等男爵位,工部侍郎賈政訓子有方加封二等侯之爵;海運船廠教頭嚴鬆加封統領,原職領俸祿……
等等這些人就不再詳細的全都說過,總之這一次皇上的諸多冊封,讓群臣在心驚肉跳之後,紛紛揣測起,皇上的用意。
空虛多年的太子之位終於被坐實了,但是這個人卻並不是大家以為的二皇子、三皇子,乃至占著長子名分的大皇子,而是年紀輕輕的十五皇子蕭垣。
而本就一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忠順親王蕭澤,這一次更是成為開朝以來第一個獲此殊榮的親王,原來曾經因為織造局事件認為忠順親王已失聖寵的人都閉口不言了。
在這兩位的光環下,賈珠作為開朝以來,第一個非皇族血脈、世襲恩封以弱冠之年得封侯爵的榮譽,便沒有引起世人太大的關注,但是在賈家,這已經是值得開祠堂祭祖慶賀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