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謀毫不猶豫地否定了：“那就不了。謝謝您了，老師。”

他的果決讓那海陽意外：“不再想想嗎？這真的是個很好的機會。加入我們，回到清北的校園中來，一樣可以為了你的職業理想奮鬥，而且，等你的年紀不適合親自上場打比賽的時候，你還依然能夠從事跟遊戲行業有關的工作。學校可以特聘你來我們的遊戲文化研究基地。至少在我看來，也許，這能夠是你人生的第二個巔峰啊。”

褚謀笑了：“對不起老師。我的第二個巔峰，一定還在職業賽場上。”

窗外已經是電閃雷鳴，大雨滂沱。他喃喃著，不隻是在對那海陽，還是對自己講：“世界冠軍，我還沒拿過呢。”

“你……”

對於褚謀的這種回答，那海陽似乎覺得匪夷所思。他的眉毛狠狠地擰在一起，越來越多的皺紋出現在他臉上。好半晌，才慢慢舒展開來。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很平靜：“褚謀。咱們還是要現實一點。雖然你現在的個人實力，依然具有接近巔峰期的水平，但，看看你的隊友，尤其是雙邊。他們能堪什麽大用？輔助也是劃水得厲害。靠著他們，你能不能打進kpl，都是個問題。”

“而咱們清北的隊員，有實力，有頭腦，最重要的是，我們還有許多人手專門研究電競比賽，在比賽後做戰報分析。對你而言，這難道不是更好的選擇嗎？如果你覺得這樣子是辜負了你的隊員，那大可不必。要做大事，哪兒能被兒女情長所困？”

褚謀突然打斷了他：“您知道皎月嗎？”

那海陽一愣：“皎月？你是說，JR.三十的那個打野血月吧？主播出身，新加入JR，實力還算湊合。怎麽？”

“您知道我最討厭他什麽嗎？”

他坐正，身子往那海陽的方向傾，盯著他的雙眼：“我最討厭他不講道義。從出道的時候，從打比賽一路上來，還有，從現在加入JR。隊友靠不住，他就輕而易舉地改投門庭，將並肩作戰的隊友都拋棄了。難道跟他一起打比賽的那些隊友，每一個都像他或者像我這樣，強烈地想打進kpl，當職業選手？如果不是因為信任，他憑什麽當隊長？如果不是信任，我又憑什麽當隊長？”

那海陽的神色漸漸變了：“你這話，是在針對我了？”

“有沒有針對您，是您自己的感覺。總之，我不會拋棄我的隊友。他們固然有很多的缺點。跟著戰隊的發展需要，如果實力不夠，也有人會被按在替補席上，甚至有可能被清退。但，如果我這個隊長先背叛了，背叛了對他們的承諾，那，我就算打回kpl，也絕對不可能成為最優秀的，更不要提得冠軍了。”

那海陽瞪著他：“褚謀。你這種執著，我的確很欽佩。但你不覺得，自己很不識時務嗎？不是所有的時候，堅持都是正確的。你們隊隻是偶爾贏了RF。如果輸給RF，開局四連敗，你還會這麽堅定地跟我說這種話嗎？”

“當然。”

“你……”

那海陽偏過頭去，不想讓自己惱火的表情被褚謀看得一清二楚。不過，褚謀的話卻沒有停：“您覺得，為什麽會有粉絲管我叫謀神？難道僅僅是因為我的技術，我的表現，我的榮譽？”

他的凳子向前挪了一點：“因為我專注。我隻想拿冠軍。我要打比賽，要打職業，要拿冠軍。我知道您覺得不可能。是，我今年已經二十七歲了。操作上，也許趕不上那些十八九歲甚至十六七歲的年輕選手。但是，這些都不是我應該考慮的事情。我是人，我不是神。但，既然有粉絲管我叫謀神，我更有責任做好自己對王者榮耀電子競技的慎重和虔誠。要我拋棄我的隊友，我做不到。”

飯菜漸漸地冷了。

兩人爭執了半天，誰都沒能吃下去東西。吵到這個份上，褚謀更是沒有心情吃了。他站起身，準備離開。不過，臨走之前，他依然沒忘了跟那海陽說一句：“那老師。還有一句話我想告訴您。在您跟學校眼裏，王者榮耀是文化產品，王者電競是一種經濟產業。可是在我們眾多職業選手和觀眾眼裏，它是純粹的。如果咱們清北以這種俯視的姿態，來看待這個已經榮耀了整整十年的遊戲，那麽，到最後一定會吃虧的。”

那海陽回過頭來：“什麽時候輪到你教育我了？”

褚謀微笑：“在王者榮耀這個領域，恐怕隻能是我教育您。”

這話讓那海陽終於發作起來：“你真是翅膀硬了。褚謀。你隻風光了兩年。現在，能不能打進kpl還是個未知數。教育我？你懂什麽？遊戲產業的發展，你懂還是我懂？我帶了電競社這麽多年，難道還比不過你做外賣員做的研究？”

褚謀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但，他依然微微向著那海陽鞠了個躬，而後，無聲地退出小餐廳。

雨下得越來越大。

褚謀的心情並沒有他在那海陽麵前表現出來的那樣激動。

也許是這雨淋透到了他心裏。

他好像忽然想明白了很多。

清北大學。在外人看來，這是多麽榮耀的過往。但實際上，自己一直為出身所累。

因為這種難能可貴的驕傲。

Kpl職業聯賽上，多得是十七八歲，高中輟學直接出來打職業的玩家。但，像他這樣，出身清北大學的，到目前為止，應該也是唯一的一個。

他以前一直很驕傲。至少在kpl聯賽中，自己技術優秀，而且出身榮耀。這種驕傲，讓他不容許自己被別人超越。他一定要做最好的那一個。

於是他成了謀神。

可是另一方麵，這種驕傲何嚐不是害了他？

自己是四冠王朝的成員。這一次帶隊打回kpl，他已經不隻是滿足於帶隊奪冠，甚至是奪得世界冠軍。他最大的期望，是讓這支隊伍，也成為kpl中的一支常青樹，甚至再一次開啟王朝。

但是哪有那麽容易？

在仰望星空之前，總要先腳踏實地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