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筒那邊，褚夫人的呼吸聲變得急促了很多。

褚謀的一番話，顯然讓她的內心產生了巨大的波瀾——就如褚謀所說。一直以來，她和褚隨軍都拿兩個孩子真的當成還沒長大的孩子來看待。

但他們都已經不小了。

褚謀快到二十八歲，距離而立之年已經不遠。這個年紀，在電子競技、尤其王者榮耀電競領域，算是不折不扣的老將，麵對小自己五六歲的青年都要被叫作是前輩了。

褚澤玉今年也已經二十四歲。到這個年紀，很多女性甚至已經當了媽媽。還拿他們當孩子來看待，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她的聲音並沒有再升高，卻仍是蘊藏著強烈的抗拒：“沒錯，褚謀，我是老了。不過，如果你覺得你能打比賽到五十歲甚至六十歲，或者，你覺得你們那個遊戲的職業比賽能夠維持到你六十歲，那你大可以繼續試試。這可不是足球籃球那些體育項目。你不要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遊戲的更新換代速度那麽快。就算你覺得自己現在很光彩，十年之後呢？你的人生隻要光彩這幾年就夠了嗎？”

“還有，不管你怎麽辯，隻要有人在玩遊戲，就有人沉迷，就有人因此而耽誤了學習，甚至是家破人亡。你覺得玩遊戲應該叫作電子競技，可是不同於體育競技，玩遊戲有什麽好處？你捫心自問，是能夠強健體魄，還是能夠開發腦力？恐怕都相反吧？這種幾乎沒有體力成本的娛樂活動，究竟是好還是壞，難道你會想不清楚嗎？”

她的語氣慢慢平靜下來。有那麽一瞬間，褚謀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電話那頭的並不是自己那個隻要跟自己說話就幾乎都要吵起來的母親，而她說的這些話，仿佛也並不是要說服自己改變，而是想點撥自己什麽。

褚謀腦子裏忽然浮現出一點亮堂來。他想抓，卻一時間沒能抓住。褚夫人也不想跟他繼續再說下去了：“就這樣吧。褚謀，你好自為之。”

電話被掛斷了。

褚謀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兩人之間並沒有爆發出如自己預料那樣的猛烈爭吵，也沒有哪一方就這麽粗暴地掛斷了電話，結束時似乎都很平靜。這讓褚澤玉多少鬆了口氣。但，掛斷電話之後，褚謀就好像著了魔似的，兩眼直勾勾望著窗外——窗外根本是雨幕中的黑夜，車子又行在高架橋上，幾乎什麽都看不到的。

褚澤玉忍不住捅咕他：“哥？”

“嗯？”

“你在想什麽？”

褚謀的目光依然是望向窗外，但他伸出一隻手，搭在褚澤玉的腦袋上。按在平時，褚澤玉早把他這種拿自己當小孩子的動作立刻格擋開了。這一刻，她卻意識到，褚謀現在心裏有多麽紛亂的思緒。他需要一個讓自己安心的觸媒。

“小玉。你覺得，我老了嗎？”

這個問題問得讓褚澤玉感到啼笑皆非：“哈？你今年過了生日也才二十八。而且沒結婚沒孩子的。你老什麽？”

“在電子競技領域，算老了吧。”

對於褚謀這樣的人，要接受自己無法在職業賽場上繼續征戰這一點，當然是很打擊的。不過，他為什麽會突然有這一想？今天在比賽上的表現，他可以說是挑不出毛病的。團戰第二局雖然輸了，但褚謀的一手豬八戒還是秀得飛起，說是教科書級表現也不為過。

難不成他是嫌棄自己的手速沒跟上了？

可是多打一局不是為了鍛煉一下隊伍的實力嗎？

褚澤玉沒有回答。褚謀繼續道：“我覺得自己的職業生涯可能最多就延續到三十歲了。而且我也沒辦法憑借一腔熱血一直打下去。三十歲之後，我的路，還要怎麽走？”

“我之前想，可能自己會退居二線，當LW俱樂部的老板，培養更多的職業選手，並且以此謀生。但，我忽然意識到，這可能是個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

他神色一正：“小玉。你願意打職業到三十歲嗎？哪怕，可能，因此，要過很久才會嫁人，甚至耽誤自己孕育下一代的黃金年齡？”

褚澤玉毫不猶豫地點頭：“我當然願意！”

電子競技到底有什麽魅力？

電子競技的魅力並不在於電子，而在於競技。參與競技，就是一種燃燒熱血的過程。像褚謀褚澤玉這樣家裏條件以及自身條件都那麽好的青年人，都願意投身於此，就是因為感受到濃鬱的競爭氛圍與挑戰精神。他們不是願意硬著頭皮去常年累月地從事研究的人。

但電子競技是有壽命的。

職業選手有壽命，競技比賽也有壽命。無論再火爆的遊戲，也很難做到像傳統體育項目那樣維持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一百年的流行性。隨著科技的進步，技術的提高，嶄新的更具有吸引力的遊戲誕生出來，勢必會對傳統遊戲形成巨大的衝擊。甚至是體育競技，都沒有哪個項目都保證在漫長的人類發展史中不沒落甚至消亡。

“好。那，等你三十歲退役的時候，我就把俱樂部交到你手裏。”

這話說得輕描淡寫，但褚澤玉總感覺聽到一絲很不好的意味：“你要幹嘛？喂。你受什麽刺激了？這是你的俱樂部，你的產業，憑什麽給我？！我憑什麽拿你的東西？！而且，要是沒了俱樂部，你要去哪兒？你怎麽養活自己？！不行！”

褚謀微笑：“但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啊。”

“你要幹什麽去？”

褚謀沒有回答。

他終於轉過來，看向褚澤玉。兩人對視了片刻。褚謀忽然把褚澤玉的頭發揉得亂糟糟一片。褚澤玉頓時炸毛：“你幹啥？！”褚謀當即從座位上站起來，往前排跑去。褚澤玉氣得跳腳：“喂！”

“那就這麽說定了啊。”他喊道。

這臭家夥真是莫名其妙。想到褚謀方才的神情語氣，褚澤玉知道他應當沒有開玩笑。但故意跟自己賣關子，吊自己胃口，這一點實在太招人討厭了。哪怕是你把俱樂部都給我，我也很生氣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