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竟有問鼎天地至尊的資格。

此事縱然以陰蝕王的心性,也不由深為驚然。

三界至尊,無上主宰,這樣的存在,又豈是單純的修為手段便可締造而成的。

然眼前如此跡象,擺明了出自衛無忌的手筆。

其實此事要說明,自當從頭而起。

說是為自己也好,為天地眾生也罷。

聯手讓玉帝入凡塵,終究是事實。

多番布置,卻將所有希望寄托於一事,自不是常態該有之舉。

以當初所想,迫玉帝入凡塵,一世經曆,若能有所改變,自是極好的事兒。

既是有所改變,找到了那份兒最初的真心。

天地至尊主宰之位的最終歸屬,自然不是懸念。

若是終究一如過往,未曾改變。

那眼前這得了玉帝血脈,又得人道相合的少年,便是順理成章,登位主宰天地的不二人選。

“此事說來能夠成就,還需謝你一番。”

衛無忌看著陰蝕王道。

“是啊!”

眸中神色無限複雜,落在那少年身,一聲悠悠歎息。

“若非本座想到以三世情緣的勾連,觸動七仙女最終觸犯天條,以至於極大程度削減威能,也不至於讓你如此順利的順水推舟。”

“其實能想到這麽一節,無論想法還是手段,你都已然勝我一籌。”

至尊位的爭奪,又豈是簡單的生死之事。

雖有無奈,不得傷損陰蝕王性命。

除封禁之外,玉帝自當還有應對陰蝕王的手段。

自當是為天地至尊執掌,至高威嚴的天條戒律。

如當初對待瑤姬一般,天條威嚴化作條條鎖鏈,捆縛不得半分自由。

為救瑤姬,楊蛟得指點,昆侖山求借開天斧,方才破開了桃山,硬生生破除了天條規則所化之鏈。

相較陰蝕王,瑤姬的事兒自然算不得什麽。

加諸在瑤姬身上的,連陰蝕王的一成都未必足夠。

是故且莫說被囚禁,不得半分自由。

便是有自由身,也未必能順利拿到開天斧。

能順利拿到開天斧,也未必能如楊蛟一般,順利破開天條鎖鏈。

有希望,自當努力而行,不可輕言放棄。

然實在渺茫的希望,自身明知跟沒有半分希望,沒什麽區別。

若是依舊勉力而行,除了精神可嘉之外,以實際而言,實在沒什麽用。

為一件無實際之用,而平白的耗費心力,這就是妥帖腦子讓驢踢了的行為。

不過這件事,於陰蝕王而言,也不是半分作用沒有。

以陰蝕王自這件事兒得到的啟示而言,作用可以說是決定性的。

從根本上破壞天條律法的威嚴,那就是不斷的觸犯。

當再無威嚴的那一刻,天條自當形同虛設。

不得不說,此想法存在相當的不確定性。

但既有了這般想法,便無礙於行動試驗。

三世情緣無悔,的確可歌可泣。

就時間的磨礪而言,實在算不得什麽。

悠久歲月尚且度過,何況這般眨眼時光。

於是一顆千年修為的槐樹,成就了一段三世緣分。

當七公主遭無情懲處,哪怕未曾得實際,對陰蝕王而言,已然足夠。

即便當時狀態下,真身遭釋道儒封印,一縷意誌於歲月中,跟玉帝糾纏,依舊不得自由。

陰蝕王依舊是相當開心的。

釋道儒封印,終究有時光下的消散。

天條鎖鏈,卻實在不那麽容易。

想要天條鎖鏈消散,唯有兩種情況。

一個是天庭崩塌!

這是絕無可能的事兒。

天庭為三界之首,天庭至尊更是三界主宰。

天庭若是出事兒,人間地府都休想安寧。

天地人大亂,這是除了當時狀態下的陰蝕王唯一樂見外,三界盡皆不可能。

這簡直是開玩笑嘛。

入仙道,雖說超脫常規生死壽數,卻終究在天地之間。

若是連天地都大亂而崩,沒有了寄托根本,還想逍遙自在,基本上是做夢。

再一個就是廢除現有天條,另一套新天條成就。

相對於天庭崩塌,新天條的成就,看起來倒是容易很多,也相對把握很多。

然一個新秩序的誕生,實在不是那麽容易。

能否有這個實際能力擔起這個重擔,是首先要考慮的問題。

萬一玩兒出了能力範圍之內的事兒,必然又是一場殃及三界的巨大災難。

至少以目前實際而言,修改天條,依舊幾分不現實。

兩者盡皆不現實,陰蝕王卻得到了啟示。

能否有一套新天條成就,維護三界運轉,這實在不是陰蝕王該考慮的事兒。

既然是大魔頭,為霍天地,便是本質。

還從來沒有見過哪個大魔頭,心念柔和,為萬靈所慮。

以實際而言,能最大程度消磨現有天條,對自身影響的威能,便已然足以。

與玉帝相爭,身上卻帶著受玉帝控製的枷鎖,這不是開玩笑嗎?

即便如此狀態下,也未必真就是送人頭。

平白多了風險,也自是不願之事。

“生於天地,見識過太多未曾見識的,經曆過太多未曾經曆的。”

“對於你,卻終究還是忍不住一個服字。”

“不僅做了一任天帝至尊的老師,還擔起了培養下一任天帝至尊的重擔。”

“有記憶以來,你實在是第一人。”

“不過就這麽直接,便將一番心血坦露,是否太過自信?”

玩味之間,殺意寒然莫名。

這一刻,陰蝕王實際的動了殺心。

不管自願與否,院裏這個小子,跟老玉帝的聯係都是真實存在的。

動不了老玉帝,動一動小崽子。

老玉帝自然也得受牽連。

看似一副平常淡然,這麽多時光歲月積累的渴望與執念,若是真就這麽容易放下。

一顆心,未免太過豁達。

“於自己之外,能得信任者,其實還是挺多的。”

“能否對得起這份兒信任,自有事態與危機的考驗。”

沒有任何的慌亂,淡然間,一柄木鞘長劍握於手間。

看似普通不過,沒有任何華麗感的長劍,仍在那裏,估計都不會有人注意。

陰蝕王僅是看了一眼,幾分驚悚不由自心間而起。

“自修行之初,這柄劍便一直陪在身邊。”

“經曆過漫長到連我自己都有些模糊的歲月,這柄劍拔出的機會,卻是少之又少。”

摸著木鞘長劍,一番淡然之言,聽得陰蝕王卻不由嘴角一抽。

屈指可數拔出的劍,一旦拔出,威能或許真的可以大出所知範圍。

“再者而言,其實你也並非一點弱點都沒有。”

衛無忌看了看陰蝕王繼續道。

話即便已然說的透明又如何?

自身底細,終究隻有自身最清楚。

或者連自身也根本不清楚。

“哦?”天天書吧

“此言倒是有意思,敢問何處弱點?”

眉毛不由向上一挑,自然幾分興趣。

這話要出自他人之口,估計早就一巴掌下去,保管連個渣渣都看不到。

出自衛無忌之口,且先不說能否打得過。

這般存在,應該不至於是個說大話假話的。

“一個情字,天條難以容忍。”

“而你的弱點,亦在一個情字。”

一字一頓的言語,自是相當認真。

陰蝕王聽了卻是隻想哈哈大笑。

莫要忘了,他可是攪動天地不寧的大魔頭。

無盡的生死風雨,哪怕真就天地崩塌,想來也可淡然相對。

如此又焉能有情。

既是無情,又何談弱點。

“或許正是因為無,因為沒有嚐試過,所以才是弱點。”

一個響指過後,無量紅塵震動,一滴水珠飄落眼前。

“還記得你自己是通過什麽方式,越過天人屏障,得以自由身的嗎?”

“便是無言有情無情,這因果之數,卻也非一句單純正邪所能消磨。”

一滴水,得自弱水。

為了這一滴水,弱水少說都得靜心休養三千歲月。

少了一滴水,不至於影響實力,影響的卻是以後。

而這麽一滴水,落在衛無忌手上

單純看陰蝕王臉色,便該明白,此事絕沒有表麵看上去的那麽簡單。

因果之數,既是大道。

便是陰蝕王也無心勉力違抗。

當然這不是重點,真要下了狠心決心,付出足夠代價,因果自可消散。

隻為關鍵的,終究還是一個情字。

如今無情,不代表往昔也無情。

現如今有情,不代表以後也會有情。

情似水,一滴落下,便真是石頭,也非滲透不可。

水滴石穿,不僅是毅力恒久,更是潤物細無聲。

“何德何能,讓你如此費心。”

陰蝕王臉色難看,胸膛各種起伏。

從那不斷抬起,又被強行按下的手臂來看。

若非極大的克製,極大的忌憚,最輕也該是一個巴掌。

“便是費心,也終究不為你。”

此自又是一番實話。

若非牽扯,即便真就是打出狗腦子,請問有半分錢幹係嗎?

“你就真這麽吃定我了?”

陰蝕王極為陰沉森寒,直勾勾盯著衛無忌。

便是真被拿住,他也不至於混到連拚命掀桌子都沒有資格的地步。

“吃定不吃定,其實決定權不在我,而在你。”

“一顆經過恒久歲月忍耐的心,若是還似熱血少年一般噴發。”

“那麽真心道一聲恭喜,無論何等所為,終究不算是太虧。”

陰蝕王臉部一個勁兒的抽搐。

以單純的視覺感官,與癲癇犯病時刻,一模一樣。

癲癇犯病,還能咬個筷子。

現如今誰又敢在陰蝕王嘴裏遞筷子。

“其實有件事兒,本座還是幾分不太明白。”

“本座跟玉帝相比,究竟差在了哪裏。”

“到頭來,不是一樣的無情嗎?”

一口氣吐出,隨著話題的轉移,所代表的自然是陰蝕王的態度。

無論何等想法,想要變局出現,唯有等待。

從某些程度上而言,等待的代名詞,便是忍耐。

一個忍字,心上放了一把刀。

“其實這事兒很好理解。”

“他還算是有藥可救。”

“你是無藥可救。”

“一個情字,或許是你現在的弱點。”

“但不代表,登上那至尊位,依舊是弱點。”

如此自然是一層因素。

更深一層的因素,衛無忌沒有言明。

因為那已然是世界之外的事兒。

便是言明,也無實際效用可言。

“以往我的確想不到,但現在,你似乎提供了一個絕妙的機會。”

陰蝕王直勾勾盯著那擁有資格爭奪至尊帝位的少年身。

或許可以不傷害這個少年,甚至反過來幫助其成長。

新王成長,老王衰落。

但凡新舊交替的機會,一場大戲,應該是無法用字記載,語言形容的精彩。

“不知不覺間,說的似乎有點兒多。”

“但其實我在乎的,也不是太多。”

“有這柄劍,其實已經足夠了。”

衛無忌沒有多言,僅是彈動了手中的木鞘長劍。

臉頰狠狠一抽,終究無言。

這天地間,終究沒什麽比這般更為直接,也更為實際。

“其實你所想,倒也不算有錯。”

“終究沒什麽,是能得恒久的。”

“便是再優秀,安坐那無上至尊位,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有些事兒,或許的確駭然,甚至於荒誕。

多一些準備,終究算不得壞事兒。

“你說安坐天庭的玉帝,要是知道了這般諸多。”

“你的一番心血,會不會白費?”

陰蝕王突然幾分興趣道。

便是不為那至尊位,恒久暗無天日的生活,滋味兒終究不是那麽爽利。

能給玉帝找點兒不舒心的麻煩,也算是一種發泄。

“終究是要發現的,所以我從來無所謂什麽。”

衛無忌依舊淡然笑言。

以此來威脅,未免想的有點兒太多,太美好。

“陛下,其實有件事兒,妾身不是特別明白。”

大道陰陽,消除了歲月的隔閡。

相對那一心隻為權柄的無上主宰,如今似乎更為可愛一些。

“你想問,為何將司法天神之位,交給楊戩嗎?”

“首先而言,楊戩的確有才。”

“其才便是放眼天庭,能比肩的,也是極少數。”

“如此才華,得閑散歲月,實在非一個英明帝王所為。”

一番曆世,自然不至於徹底忘卻了權柄謀算。

然終究將其放在了末尾。

一個君主,盡是權柄謀算,實在談不上合格,何況英明二字。

“再有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