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晉江首發 萬千寵愛 讀讀作品 du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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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瀲豔放下手中女紅,探頭看看門外,輕聲地對低頭看書的沈寧道:“娘娘,陛下今夜怕是不來了。”

“嗯。”沈寧眼皮也沒抬一下。

“您是否……唔!”

異樣頓時劃過沈寧心頭,她迅速抬起眼,卻見瀲豔竟被一個穿著夜行衣的蒙麵男人捂住了嘴。

“皇妃娘娘,不要叫,否則我就先殺了她。”蒙麵人恐嚇道。

瀲豔驚恐地瞪大了雙眼。

“你是誰?”沈寧安撫地看了瀲豔一眼,冷靜地站了起來。能隻身闖入這院子,他的功夫定然了得。

“葉某並無惡意,隻是有一事相求。”

沈寧見他身上並無殺氣,又並非克蒙族口音,衡量一番點了點頭,“我聽你說,你先放了她。”

黑衣人似是很滿意她的識相,將瀲豔打暈後放在了椅上。

“娘娘可還記得昆山派掌門之女段秋霜?”

沈寧萬萬沒想到是這件事,她有些啼笑皆非,看樣子他是來幫段秋霜出頭的江湖高手。

“我記得,又當如何?”

“既是記得,葉某也不必多費口舌,還請娘娘寫一道旨意成全段姑娘與韓大俠百年之好。”

沈寧挑了挑眉,“我若是不寫呢?”

“那就別怪葉某無情,”蒙麵人抽出一把匕首,前後映出寒光,“在娘娘臉上畫個大花臉了。”

沈寧摸摸臉蛋,輕笑一聲,“請坐罷。”

蒙麵人眼帶戒備,“娘娘這是同意了?”

沈寧走到圓桌旁自顧倒了兩杯茶,卻是搖了搖頭,“不。”

“娘娘莫非認為葉某不敢?”黑衣人手執匕首上前一步。

“這位大俠,你認識韓震麽?”他走近沈寧才發覺此男子身材頗為矮小。

黑衣人眉頭一皺,“葉某雖久仰俠名,至今無緣得之一見。”他頓一頓,又道,“隻是自段姑娘一事看來,他也不過膽小怕事之輩,不見也罷!”

“他不是膽小怕事,他是心有所屬,才不想耽誤段小姐姻緣。”

“段姑娘為救他性命毀了容貌,他何以忘恩負義!”

“第一,段姑娘沒毀容,第二,強扭的瓜不甜,葉大俠要主持正義,是否也該調查清楚了再來?”

“娘娘不必多言,葉某親眼所見豈能有假?”蒙麵人冷冷一哼,“葉某隻問娘娘最後一遍,您究竟寫是不寫?”

“葉大俠,我敬你重情重義,為了朋友赴湯蹈火,但這事兒著實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可先回去查個清楚,我也會當什麽事兒也沒發生過。”

蒙麵人凝視鎮靜自若的沈寧,隻覺她與自己臆想的娘娘大不相同,她不僅不害怕發抖,反而毫不畏懼,他本不過恐嚇兩句,難道要無功而返?不成不成,他已在段姑娘與昆山派弟子麵前誇了海口,若是空手而歸豈不遭人恥笑?思及此,他眉頭一豎,喝聲漸厲,“那就別怪……”

話音未落,沈寧冷不防地將桌上兩個茶杯左右扔了過去,同時大喊一聲,“捉刺客!”

蒙麵人下意識地接住了一個茶杯,另一茶杯砸在牆上發出清脆聲響。他自知不妙,上前想拿沈寧作人質,不料這娘娘竟然身手敏捷,兩招不能將她擒住。外頭侍衛聽得喝聲與殘破之聲,立刻湧入屋子。蒙麵人見勢不好,飛身衝上屋頂逃去。

“快捉刺客!”徐翰衝進屋中,驚出一身冷汗,他居然讓刺客無聲無息地進入了睿妃屋子,這事若是讓聖上知道,他便是死路一條,惟今隻是擒拿刺客才能將功贖罪,“快點快點,定要將刺客活捉歸案!”

孰料那刺客輕功極高,黑甲軍一時也無計可施,眼見他即將遁逃,屋頂上出現另一道黑影縱身而過,追著蒙麵人而去。

“是韓大俠!”眼尖的侍衛喊道。

徐翰稍鬆了口氣,“快跟上去!”

蒙麵人與韓震在樹上初次交鋒,各自暗驚,韓震心道好輕功,蒙麵人心忖好內功!

蒙麵人自知戒備森嚴不宜戀戰,借著連綿的樹木往後花園逃去,韓震緊追其後。

萬福還陪著皇帝在後花園喝酒,聽到由遠及近的喧鬧聲以及沙沙作響的樹葉之聲,他頓時提高了戒備,嗅著風中流轉著不尋常的氣息,娃娃臉上嚴肅了起來,“保護陛下!”

亭子四周的侍衛立刻將主子團團圍住,豐寶嵐也站了起來,惟有東聿衡還坐在中央意興闌珊地喝著酒。

突地右側不遠處傳來混亂的沙沙聲與輕功動靜,隱隱可見兩團黑影,萬福蓄勢待發,看主子緩緩擺了擺手,他立即一躍而出。

正值萬福追趕之時,徐翰匆匆趕了過來,見著亭中的明黃身影頓時心涼了半截,他硬著頭皮上前,“卑職救駕來遲,罪該萬死。”

東聿衡揉著額側“嗯”了一聲。

豐寶嵐道:“徐統領在何處發現刺客?”

“這……”徐翰冷汗直冒,吞吐答道,“卑職是在睿妃娘娘屋中……”

皇帝驀地厲眼如炬,抬頭直直射向他,“娘娘可有閃失?”

“回陛下,睿妃娘娘安然無恙……”

“捉活的,把他捉來見朕!”一群飯桶!居然讓刺客闖進了她的屋子!東聿衡騰地站了起來,大步便往內院走去。誰知沒走幾步,便見沈寧迎麵而來,一大群人跟在後頭。

“胡鬧!”他疾步上前,見她毫發無傷鬆了口氣,轉而皺眉嗬斥,她還敢亂跑!

沈寧先是聞到了濃濃的酒味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後又覺他出現在這偏僻的花園有些古怪。一股異樣滑過她的心頭。

有幾分醉意的皇帝這才憶起不久前二人爭執,他冷下臉粗聲粗氣地問道:“那刺客是衝著你來的?”

“……不知道。”

“不知道?”

“他打暈了瀲豔,我見狀不妙就喊了救命。”

“你這……”他也不知是該誇她當機立斷還是斥責她的莽撞,“可是嚇著了?”她的身邊怎地總是危險不斷?

沈寧沉默地搖了搖頭。

東聿衡凝視著她單薄的身子,想將她攬在懷中安撫,袖中的大手緊了緊,正欲探出手去,卻聽得有人高聲稟報,“陛下,刺客被萬福公公與韓震大俠抓住了!”

皇帝身形一僵,而後低喝:“帶過來!”

不多時,黑衣蒙麵人被扭送到二人麵前,此時他的麵罩已除,沈寧定睛,看清那黑衣人是個大抵三十出頭的精瘦男子,長相平凡,留著兩片八字胡,眉眼似有不羈與輕視。

徐翰押著他跪了下來,東聿衡居高臨下地背手俯視,“報上名來。”

黑衣人跪著挺了後背,“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鷹教左護法,‘葉中飛’葉典!”

站在後頭的韓震聞言卻是一驚。他聽過葉典的名號,其輕功天下聞名,是個劫富濟貧的好漢,他似是記得家信中提及葉典成了表妹的夫婿,然而他為何出現在此?

“鷹教……鷹教派你來行刺於朕?還是受誰人指使?”東聿衡厲聲問道。

葉典一驚,急忙道:“沒人指使我,我不過是來向這睿妃娘娘討個公道!”

“放肆!休得信口胡謅!睿妃娘娘是何等尊貴身份,由得你一介草莽擅闖窺視!”徐翰喝道。

“即便是娘娘,也不能強拆他人姻緣!”葉典跪得直直地,一臉浩然正氣。

屆時慎親王與東明奕趕來問安,沈寧這才頭回見著早已久仰大名的慎親王東旌疾,不想他竟因患癭疾頸有腫囊,與清俊的臉龐格格不入。

“睿妃可知他所謂何事?”讓二人站側,東聿衡偏頭問沈寧。

沈寧抿嘴不語。

葉典道:“娘娘為何不言語了?方才不是還與葉某講了道理?”

她分明知其來意,為何又有所隱瞞?東聿衡微微皺眉,轉過頭來道:“下跪者從實招來。”

葉典仰頭道:“這睿妃娘娘不分青紅皂白,隻因昆山派掌門千金段秋霜段姑娘一語之失,便遷怒強拆段姑娘與禦劍山莊少主韓震大好姻緣,害得段姑娘成日哭成淚人,葉某不過來向睿妃娘娘討個公道,還段姑娘一個公平!”

皇帝心有薄怒,原來隻因這點小事,他就敢擅闖沈寧屋子。近來這些江湖人愈發猖狂,仗著一點拳腳功夫時不時地想闖入皇宮以添豐功偉跡,令他煩不勝煩。想來他們以為在江湖稱雄稱霸便可為所欲為,連他們真正的主子都忘了是誰。

他的心中雖然起了殺意,臉上卻不動聲色,挑眼看向後頭,“韓卿,你上前來。”

韓震也萬萬沒料到葉典竟然為了這等事,想來是表妹與段秋霜交好,葉典才淌了這趟渾水。隻是現下該如何是好?早知如此他剛才就該放過他。他心思複雜地上前單膝跪下。

葉典也沒料到方才與他交手的男子居然就是韓震。他不可思議地偏頭看向他。

“韓卿,此賊子可是所言屬實?”

韓震垂首道:“陛下,這其中許多誤會,葉典並不知情。葉典身在江湖不知規矩,還請陛下網開一麵,容草民處理此事。”

“韓震你……!”葉典瞪大了眼睛,他從不知道韓震是此等窩囊之輩!

“這麽說來,他是一葉障目,就肆意妄為擅闖禁地恐嚇睿妃?”東聿衡言語漸厲,“慎親王。”

“臣弟在。”東旌疾往外一步。

“此賊子該當何罪?”

“回陛下,此子目無法紀,蔑視天威且意欲不軌,按律當斬。”

沈寧的心咯噔一下,又是死罪?

葉典也是一驚,而後強硬地道:“要殺便殺,葉某無愧於心,死又何憾!”

韓震也不願因這等荒唐理由就葬送了葉典性命,他求情道:“陛下,葉典在江湖中素有俠名,天災時曾散盡家財接濟窮苦之輩。此事皆因草民所起,草民願一同領罪,求陛下饒他性命!”

皇帝不為所動,他已決意殺雞儆猴。他雖並不過多介入江湖之事,也不會任由他們肆意胡為,況且他擅闖恐嚇的,還是沈寧!因此他強硬說道:“無規矩不成方圓,這種亂臣賊子更不能饒,韓卿退下罷。”

親信皆知皇帝心意已決,不敢多言。

“雖是不能饒,這塊牌子是否能派上用場?”誰知沈寧冷不防開口,自袖中拿出了那半塊免死金牌。

眾人皆訝。

東聿衡一時氣得下顎緊繃,“睿妃,這不是兒戲!”

東明奕竟不知父皇給了沈寧一塊免死金牌,也沒料到沈寧居然這麽輕易地為了個刺客就用這塊保命的東西,他急急道:“母妃菩薩心腸,見不得有人喪命,然而這賊人大逆不道,理應處斬,母妃就莫再為他求情了,還請母妃收回免死金牌罷。”

“是哩,”豐寶嵐也道,“免死金牌是陛下體恤娘娘之功賜給娘娘之物,娘娘何苦用在這等草芥身上?”

葉典瞪圓了雙眼,他不料沈寧手中那塊黑漆漆的牌子居然就是免死金牌,也不料她居然為了他用這塊金牌!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段姑娘說睿妃蠻橫無禮恃寵而驕,可睿妃自始至終的言行舉動都與段姑娘所說的大相徑庭,莫非……是段姑娘騙了他?葉典頓時心涼了大半。

“我已經思過了,此事因我思慮不周而起,我自會擔起這個責任。”沈寧輕輕緩緩地道,直直地看向東聿衡,“如何,陛下,我可以用它麽?”

他所做一切都是白搭,她從不相信他會善待於她!失望與心寒在酒勁的催發下令皇帝惱羞成怒,他背著手瞪著她咬牙切齒地道:“睿妃,朕給你兩個選擇。其一,把牌子收回去,朕便當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你依舊可以好好地做你的睿妃娘娘……”他深吸一口氣,繼續道,“其二,若是你為了這等微不足道的人也用免死金牌,朕著實對你太過失望,你這睿妃也不必當了,留在……留在雲州孤獨終老罷!”

終於!沈寧一時不知心頭是什麽滋味,她緊了緊手中鐵券。

“父皇請息怒!”

“陛下息怒!”

東明奕與其餘人等齊齊下跪,惟有豐寶嵐與慎親王站立兩旁。

“父皇,睿母妃心腸極軟,她不過見不得人死,還請父皇息怒啊!”

“住口!”這婦人心腸是軟,但也堅硬如鐵!她一逼再逼,非要拚個你死我活才算罷休!罷了罷了,他後宮三千,少了她一個又能如何?她假死一年,他不也活得好好的?他倒要看看是誰後悔!

沈寧拿著免死金牌雙手奉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次日,親征禦駕離開阿爾哚,沈寧的兩駕馬車在隊伍末尾,已是沒了後妃品級。

夜裏野外紮營,瀲豔雖對皇帝廢了睿妃一事暗喜,卻也不敢擅自安置沈寧。她向東聿衡討旨意,東聿衡沉默片刻,才道:“為她另置一個帳篷,把平常伺候她的兩個丫頭派過去,衣食莫要怠慢。”

瀲豔心頭暗驚,她原以為皇帝失望透頂不再理會,睿妃如今也與平民無異,豈料主子仍是百般照顧。

東聿衡雖下了決定,餘怒也未消,可他也沒法子讓吃盡了苦頭的她再受苦。他搖搖頭,自嘲一笑。

瀲豔才踏出大帳,慎親王東旌疾、皇長子東明奕、威武將軍黃陵並眾官齊齊求見皇帝,意欲為睿妃求情。曾經力阻沈寧入宮的林言官也跪在其中,並道:“睿妃娘娘有大氣魄,又曾屢獲大功,民心所向,萬不可廢。”

東聿衡心頭冷笑,喉中卻有如吞咽黃蓮,他頭回嚐到了有苦說不出的滋味。眾臣越勸,心口越疼,卻始終不曾鬆口。

沈寧看見自己住的帳篷與來伺候她的玲瓏與翠喜,唇邊溢出一絲歎息。

沈昭總算可以見著自個兒統共不過見麵十回的妹妹,他先是仔細打量了沈寧一番,看準她就是一年前認祖歸宗的妹妹後,再看她還一派閑適,著實更為揪心了。

“二妹妹,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能否說來與為兄聽一聽?為兄為你出出主意也好哩!”沈昭無奈地道。

“兄長大人,娘親可好?”沈寧逃離時隻對一人愧疚,那便是沈二夫人。雖說自己托付老太傅傳達了歉意,但每每一想起她還是有些不忍。如今東窗事發,也不知那位夫人做何想法……

“妹妹有所不知,母親自你離去後便大病不起,至今纏綿病榻,形容憔悴。”沈昭語帶悲戚,“昭,實不忍直視。”

沈寧大驚,“真有此事?”

“妹妹若是不信,大可回去親眼看一看,”沈昭道,“昭怕母親病情反複,妹妹死而複生一事還不敢讓母親知曉。”

沈寧沉默良久。

沈昭見狀,壓低了聲音道:“妹妹一年前逃宮,是否有甚難言之隱?妹妹既認祖歸宗,便是與沈家拴到了一處,妹妹的難處也便是沈家的難處,妹妹隻管說來,沈府上下定全力為妹妹掃平阻礙。”

沈寧聽出言外之意,她的難處便是沈家的難處……她也知自己死而複生給沈府惹來眾多非議,有心人定會拿此事大作文章,可她該怎麽辦?莫非真要屈服現實用自己妃位換來沈家安寧麽?

“我沒什麽難言之隱……”沈寧難得吞吞吐吐,“可我……”

“自昭聽聞妹妹尚活於世,欣喜非常,三番兩次求見於上,聖上體恤妹妹病體,一駁再駁,昭隻覺聖上護妹妹如若珍寶,這才放下心中懸石。”沈昭頓了一頓,又接著說道,“妹妹究竟因何衝撞陛下,好歹有個由頭不是?”

她又怎麽解釋得了?沈寧搖了搖頭,“兄長大人,請你容我想一想,我會給你一個交待。”

沈昭歎了一聲,“二妹妹是否還信不過沈家?”

“兄長大人何出此言?”

“既是信得過,妹妹何不把事兒攤開了說與為兄合計合計?時不我待,為兄看陛下還似餘情未了,妹妹如若這兩日去與陛下俯首告罪,保不齊還有一線生機,再拖恐怕來不及了。”

“……我明白。”沈寧閉了閉眼,沉沉一歎。

沈昭為難離去,不多時,有小兵送來一張虎皮鋪墊,說是黃陵怕她夜裏寒冷送來的,沈寧謝過,撫著皮毛輕輕一笑。

人生就是一連串苦逼的選擇。有時身不由己,有時力不從心,有時進難兩難。

沈寧坐在馬車裏,揉了揉發痛的眉心。這幾日許多人來勸她,連瀲豔也虛情假意地勸了一回,沈昭與東明奕來得最勤,似乎馬車一停下來,他們就已經到了跟前,東明奕甚至還會在行軍途中偷跑下來,隻為勸她向東聿衡好好賠個不是。

她好不容易才得到他那句話,難道又要自投羅網麽?然而沈家的處境,她著實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她要為這份責任付出一生的代價麽?那個皇帝……那個皇宮……沈寧再次心亂如麻。

正午休息時,沈寧下了馬車,見一騎黑影由遠及近,卻正是韓震。這些天他突地消失不見,沈寧還以為他已回了宜州找花破月去了。

“韓震,你去哪了?”待他下了馬,沈寧給他遞上一個皮水袋。

韓震拍去身上風塵,仰頭喝了一口水,才道:“我去找葉典的妻子,”他頓一頓,添了一句,“她是我的表妹。”

“你與葉典還有這層淵源?”沈寧稍稍吃了一驚。

韓震點點頭,“他倆成親時我正在雲州,因此互不相識。表妹嚐與段秋霜交好,大抵是他們碰上時說了這一事,故而葉典攤了這樁糊塗事。”他連殺了表妹的心都有,肆意胡來,將他的臉都丟盡了。

“那他們現在呢?不會又要做什麽傻事吧?”沈寧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們想劫牢車。”韓震有些咬牙切齒地低聲道。葉典逃過死劫,被隨軍押送至雲州等候發落。他就怕表妹與段秋霜湊在一起更加胡來,才向葉典打聽了一行人落腳處,查到了他們行蹤,得知他們計劃後,他當即命令表妹等人回山莊候著,“我阻止了他們。”

“劫囚也等到到了雲州,皇帝走了再做打算。”沈寧點點頭。

韓震本就有此打算,聽沈寧這麽一說卻有些古怪,“你不怪葉典?”

“唉,人生在世,誰沒做過幾件蠢事。”沈寧擺擺手,“他也是好心辦了壞事,能改就行。”

韓震好笑地搖搖頭,而後又道:“官府似乎也在追查段秋霜下落。”

聞言沈寧擰起了眉頭,許久沉聲道:“都怪我思慮不周,給你惹了更多麻煩。”原以為不過是一件小事,誰知道會有這些牽扯,還差點因此死了人。

“怎能怪你?是他們自討苦吃。”韓震頓一頓,“你又如何?”

“我?我好著呀,正中下懷!”

韓震注視她片刻,“果真?”

沈寧強撐了一會,才如泄了氣的皮球癟了下來,“果然不真哩。”

“後悔了麽?”

沈寧搖了搖頭,“我不後悔,這樣應該是最好的結局,可是沈家……”

韓震道:“你即便為了沈家忍了一回,恐怕往後也不能忍兩回三回。”

一語驚醒夢中人。她即使勉強向東聿衡低頭換來沈家安寧,在那皇宮深苑她又能忍多久熬多久?怕是那時的沈家會被她連累得更慘。

夜裏,皇帝坐在大帳中,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將士們聯名上疏的奏折,隻是為那婦人求情。

萬福看在眼裏,徐徐說道:“陛下,娘娘曆遭大難,怕是對處死他人心有餘悸,因此才不分輕重拿出了免死金牌。陛下寬宏,便饒了娘娘這一回罷。”

東聿衡垂眸不語。

萬福繼續道:“娘娘病體初愈,若再次鬱結攻心,恐怕……”

“離開了朕,她隻會開懷大笑。”東聿衡甩開手中奏折,“不要提她,叫人來彈兩首曲兒。”

見主子並不願談論睿妃,萬福心中矛盾不已。原以為聖上不過氣頭上,然而這些時日他對娘娘不聞不問,任何大臣請求也不鬆口。莫非主子是真個打算放了娘娘?主子真舍得麽?其實真舍下了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可主子的心……

直至雲州,東聿衡再未召見過沈寧。

大軍不緊不慢地用了十幾日抵達了雲州,穿過亂墳崗時,沈寧一時湧起了千萬思潮。進入城中,才覺雲州已是今非昔比。夾道迎接的百姓看起來比幾年前多了兩倍也不止,還有那漸漸鱗次櫛比的商戶民居,沈寧明白這都是前頭那個男人的功勞。

他是個明君,這點無法否認。

大軍在城外駐紮,沈寧暫時跟著住進城裏,等待那男人下旨。

瀲豔認為主子已然冷淡了沈寧,因此問起來並無猶豫,“陛下,您曾下旨讓睿、沈娘子留在雲州,可是還有什麽旨意交待?”

東聿衡似是這才記起這回事,他停下手中之事,坐在龍椅上沉默了許久,才道:“傳朕的旨意,賜她一棟府邸居住,配四個丫鬟,八個雜役,吃穿用度皆由官府承擔,終身不得改嫁,不得踏出雲州半步。”

“還請陛下三思。”萬福跪了下來,直至皇帝終是下了決心,他又覺遺憾起來。

皇帝無聲地擺了擺手。

萬福走至帳簾邊,微微轉頭偷瞄主子。隻見皇帝坐在龍椅上一動也不動,眼中有著難以察覺的脆弱。

萬福竟覺得這樣的陛下有些可憐,就像,是被遺棄的孩童。

他比誰都清楚睿妃娘娘在陛下心目中的份量。一路追擊努兒瓴,陛下百忙之中也會走神思念娘娘,那發愣的神情與唇角的上揚是騙不了人的,更何況,讓人千裏迢迢送去的相思……一路回程,陛下幾乎歸心似箭,大軍用最快的速度抵達了阿爾哚,進了城後陛下幾乎抑製不住滿心的喜悅。他原以為陛下會立即去見娘娘,不想卻是對著銅鏡看了片刻,又是沐浴又是刮須又是換衫,直至玉樹臨風風度翩翩後才笑著往娘娘院子走去……卻不料娘娘竟然心硬如此,寧願獨自一人老死在雲州,也不願陪伴陛下身側。

那睿妃娘娘……唉。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