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道:“新主們有所不知,這先夫人和先主有留下了一個女孩。我去的時候,這女孩尚在繈褓之中。起先,這新夫人對這孩子還算尚可,至少麵子上看起來是那麽回事。可是這日子一天天地過去,這孩子也一天天地長大,她就逐漸地露出了真容。”

羽斕歎了口氣,問道:“是不是這她想盡辦法,給這孩子小鞋穿?”

老管家點頭道:“總之,後媽那點伎倆,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可是她最不應該的是,終日詆毀那先夫人的貞潔,說是這孩子來路不明。起先,家人都知道她不過是無中生有,但是禁不住她終日間念叨,漸漸地這事情便有模有樣,就是街坊四鄰都議論紛紛了。”

鬆媛姬不解道:“那孩子的父親呢?碧侯君難道也不管管這事情麽?就任由她到處捕風捉影,蜚短流長麽?”

老管家歎了口氣道:“那時候我們先主為朝廷辦事,整日間忙得不可開交。再者他好像本來就不太喜歡這個女孩。每次看見也是淡淡地。但是,基本的父女之情還是有的。孩子一天天長大起來,他還請了私塾先生,教這女孩子念書。沒想到,這孩子聰慧異常,不管是多麽艱深難懂的文章,在她這裏直接就可以一目十行,過目不忘。漸漸的,這孩子的才女之名也漸漸地流傳了出去。”

鬆媛姬道:“這應該是好事罷,想來孩子的父親也會感覺十分高興。”

那老者歎了口氣道:“再好的事情,也禁不住有人存心抹黑。這新夫人整天對著眾人說道,這碧侯君本是一個商人,祖上根本就沒有讀書的天賦,這孩子讀書讀的這麽好,說不定是先夫人和哪個窮書生生下的。其實這本是無稽之談,可是她在府中到處散布,很快,這碧侯君老爺也有些不高興了。”

羽斕不解道:“說是空穴來風,但是多少也得有些根據。總不能指鹿為馬,血口噴人罷。這孩子清清白白的,她是怎麽想到這些話的?”

那老者道:“其實真沒什麽根據。隻是我看見那孩子的眼睛中,微微泛著一點綠色的光芒。可是不仔細看的話,根本也就不會注意的到。可是我們碧侯君本就是純黑的瞳仁,所以這新夫人的自說自話,也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鬆媛姬歎了口氣道:“真是人言可畏啊。看來,這孩子以後的日子是不會好過了。”

老管家的眼中流出了無限悲憫的神色,他沉吟半晌道:“最令我奇怪的是,這碧侯君老爺對孩子的態度。起先,他看著孩子怪可憐的,也對孩子蠻不錯的。可是經不住這新夫人不斷地挑唆生事,這碧侯君老爺對孩子也漸漸地冷淡起來。加上這姑娘又十分的老實,平日裏隻是喜歡攻讀詩書,性格有些內向,不是那種伶牙俐齒的孩子。這樣一來就更加吃虧。不過,這孩子十分懂事,從來就沒有將我們這些人當做下人來看待。不瞞三位新主人說,我這把老骨頭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個一兒半女。這孩子老是跟著我,漸漸地我就感覺她像我的女兒一般。橫豎她在這府上也沒有人疼,我們沒事就經常在一起,她看的書多,喜歡給我這些書裏麵的故事。我本是個目不識丁的下人,和這孩子走的近了,漸漸地也頗認

得幾個字了。後來府上很多人打趣,說我們才像一對真正的父女。說的人多以後,這話就被傳到新夫人的耳朵裏了。”

鬆媛姬猜測道:“我想,這新夫人肯定會暴跳如雷罷,她怎麽能允許這孩子有片刻的歡欣呢?”

老管家道:“您還別說,新夫人聽了此話之後,非但沒有生氣,竟然十分高興!”

羽斕不解道:“這事情不生氣倒也正常,可是對她來說,又有什麽值得高興的呢?”

那老管家道:“這其中的事情,你們小孩子家自然是不明白的。後來我才知道,這新夫人是個城府極深的女人。她知道了這事情以後,竟然激勵攛掇著碧侯君老爺,將這孩子過繼給我當女兒。我聽了這話以後,嚇了一跳,心想這怎麽使得啊。沒聽說主人家的小姐給管家當女兒的。當時我料定這碧侯君老爺是斷然不會同意的,可是沒想到,他竟然同意了!”

羽斕道:“這天底下還有這樣的父親,真是令人歎為觀止。不知這小姐叫什麽名字?”

老管家歎氣道:“這孩子叫做墨玉。其實這事情在我們老人眼中看來也不奇怪,這新夫人想的,是這墨玉小姐將來出嫁的一份嫁妝。像碧侯君這樣的老爺,要是嫁女兒必然要求一個風風光光的樣子。這嫁妝自然也是少不了的。這種大戶人家的妝奩,嫁妝甚至要占到家產的四分之一。以新夫人的為人,她怎麽會舍得這一大筆財產。她巴巴地將墨玉過繼給我,無非就是想侵吞掉墨玉的這筆嫁妝罷了。”

鬆媛姬恍然大悟,半晌無語。

她沒有想到,這地界中人,竟然能為了這一點利益,去算計自己的繼女!

原來人心也可以是這麽肮髒齷齪。

這世上的人,並不都像羽斕和雲翼這樣,有著如此善良的心靈。

羽斕道:“此事雖然令人不齒,但是也正好令你們父女兩人走的更近了,不是嗎?”

那老管家道:“其實這樣,對那墨玉來說也不完全是一件壞事。自從這孩子過繼給我之後,我的日子充實、快樂了許多。而且,她不再和新夫人有家產的瓜葛,那新夫人便吃了定心丸,不再想辦法刁難這孩子,隻是不管不問罷了。日子反而平靜而快樂。但是,我也有怕的一天,那就是這墨玉要嫁人的那天。這新夫人終究還是看這孩子不順眼的,自然是要想辦法早早將她嫁出去。所以我們分外地珍惜這段天賜的父女緣分。”

鬆媛姬拿著這精致無雙的墨玉硯道:“老人家,這硯台是不是墨玉的東西?”

老管家神色淒然道:“正是這孩子給我留下的一點念想。墨玉這孩子沒有什麽喜歡的東西,她平時最喜歡的就是寫字和讀書。她小的時候曾有一塊硯台,但是用的時間太長了,看著已經不像話。我曾經對新夫人提過這件事情,希望能給墨玉小姐換個硯台。沒想到這新夫人冷笑一聲道:‘女孩子讀那麽多書有什麽用,難道將來還要做個女夫子不曾’!我知道此事斷沒有希望了,便將自己多年積攢下來的月錢拿出來,為墨玉雕刻了這一方硯台。”

羽斕感動地說道:“老人家,看得出你把這墨玉是當成親女兒來對待了。

我看這硯台雕工細膩,手法非凡,應該價值不菲。並且,這通身有一種雅致的神韻,全然不似其他的俗器。”

老管家道:“我無牽無掛,就這麽一個孤老頭子,要這麽多錢也沒用。我當時聽說,這晶石園中的匠人,是這世上最厲害的能工巧匠,我便在請了晶石園中的一個師傅,偷偷地到府上來,比著這孩子的神態,雕刻成了這方硯台。”

鬆媛姬點頭道:“看來您老是煞費了一番苦心。您的這番情意,墨玉一定十分感動罷?”

老管家道:“墨玉得這硯台之後,竟然如癡如醉,整天觀賞把玩,愛不釋手。我見這孩子這麽喜歡,自己心中也十分受用。果然,這孩子用了硯台之後,便如虎添翼,於學問上大有精進。隻可惜……”

鬆媛姬道:“有話您不妨直說,老人家,我們就是陪您聊天解悶,您可以暢所欲言。”

那老管家十分不平地說道:“隻可惜這有些事情,我們當奴才的一句|話也不敢多說,就比如說是這孩子的婚事,按理說我是她的義父,也是有權做主的,可是到了這真事上麵,這新夫人就不把我當回事兒了。原本我的意思是,給這孩子尋覓一個品行端正,家世清白的好人家,也不論這家有沒有錢財,在朝中有沒有勢力。可是這新夫人卻是一個視財如命的人,她為了得到更豐厚的彩禮,想把這孩子嫁給一個五十多歲的財主做妾,我自然是極力反對此事。可是,這義父的名頭,不過是這新夫人的一個計策,嘴上說說,原本是不算數的。我有心幫這孩子,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個老管家,是沒有多嘴的份的。”

現在羽斕才明白,為什麽這管家一開始上來會說是自己無能。

鬆媛姬安慰老人道:“老人家,不是您無能,而是這新夫人的心實在是太狠了。真是雁過拔毛的一個婦人,竟然連嫁女兒也想著賺錢。”

鬆媛姬轉身對羽斕說道:“我還曾經羨慕過你們地界的人,現在看來,地界也不是所有人都懂得禮義廉恥的。”

羽斕聽見這些話,真心地為地界的人感到羞愧。

她看著眼前的這些擺設,問那老管家道:“老人家,我看這些東西,你似乎都十分喜歡。是不是這些全都是墨玉的房裏的擺設?”

那老管家看著這些東西,忍不住再一次地老淚縱橫。

他摩挲著架子上的土定瓶,喃喃說道:“這個瓶子,原是墨玉的生母留給她的。這瓶子值不了多少錢,所以那新夫人沒有收到自己的房中,還有這三彩馬,是墨玉小時候唯一的玩具。隻有這三彩馬,才會在她傷心難過的時候陪伴她。所以,她長大以後,也總是將這三彩馬放在自己的房中。至於那水晶鎮紙,我就不太知道它的來曆了。想來也應該是這孩子的生母給她留下的東西。因為我看這水晶晶瑩剔透,應該是上好的料子雕刻而成。想來那新夫人不會舍得給這孩子買這麽貴重的東西。”

羽斕道:“為何這鎮紙沒有被這新夫人收走?”

老管家道:“這新夫人根本就不喜歡文房四寶,她本是大俗人一個。這鎮紙若是被雕刻成一個手鐲的話,想來早就沒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