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鳥的樣子,有些像老鷹,但是又比老鷹要巨大的多。

他們盤旋飛舞,很快就形成了一個圓圈。

大約有十幾隻大鳥,將汗血馬和梁一儒圍在了中間。

看那架勢,它們是想要保護他們倆。

毫無疑問,這就是老鷹所說的海東青。

這些大鳥的到來,令這些胡人十分詫異。

梁一儒本以為,眼前又會是一場不可避免的惡鬥。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這些胡人們卻紛紛收起了手中的武器,用尊崇的目光看著這些海東青。那眼神中透著一種不可言說的敬畏。

也許,這龐大的海東青,就是這些胡人們眼中的神鳥。

有的胡人甚至從馬背上下來,用崇敬的目光對這些海東青施禮。

這些大鳥神色冷傲自豪,似乎感覺受到他們的膜拜,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些胡人們們開始慢慢後退,看他們的神色都很驚惶,就好像是冒犯了什麽神靈一般。

梁一儒不知道,海東青竟然有這麽大的威懾力。

他看著這碩大的禽鳥,正在緩緩扇動翅膀。看樣子,這個保護自己的圈子要慢慢解散了。

梁一儒感激地望著這些高傲神秘的鳥兒,在心中默默地為它們祝福。

汗血寶馬重新獲得了自由,它愉快地在碧綠的草地上奔跑著,看樣子十分高興。

梁一儒突然明白了汗血寶馬的心情。一匹千裏馬,當然是需要一片廣闊的天地。

它一路飛奔,眼前的顏色漸漸由碧綠轉變成了雪白。

梁一儒知道,聖水湖,就是在一片雪山之下。

他知道,自己就要找到金縷梅了。他心中一陣喜悅,更加希望汗血寶馬跑得塊一點。

很快,他就發現了一片廣闊無垠的湖泊。湖中的水清澈如玉,在碧藍的天空下,他感覺整個人都受到了**滌。

他看見,在聖水湖的湖畔,生長著一株光華萬丈的金色梅樹。

樹上的花朵,都有著黃金的脈絡。在雪山銀輝的掩映下,它們看起來分外耀眼奪目。

梁一儒已經熟悉了汗血寶馬的駕馭方法,他輕輕拍了拍寶馬的脖子,那馬兒就像懂了他的意思一般,輕快地向那棵梅花樹跑去。

但是,事情沒有梁一儒想的那麽簡單。

就在那金縷梅前,突然出現了一陣白色的旋風。

那旋風十分淩亂,而且帶著一種鄙人的寒氣。

少頃,那梁一儒眼前就出現了一個威風凜凜的神獸。

說是老虎,它卻還有些像獅子。

它通身雪白,神態威武。隻是在那眼睛周圍,有些淡淡的墨痕。

這墨痕看起來,就好像是白色宣紙上的書法,淡雅、端莊。

整個神獸看起來,沒有絲毫的凶狠之氣,相反,它還仿佛散發著陣陣的書香。

沒有人知道,它什麽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氣息。

梁一儒這才明白過來,為什麽這神獸會叫做文睛獸。

那文睛獸對梁一儒道:“這金縷梅乃是我們西域聖地的寶物,其實你一個凡夫俗子就能得到的東西。”

梁一儒雖是文弱書生,可是看見這神獸長得莊嚴聖潔,卻也並不十分害怕。他對文睛獸道:“神獸,世法平等。我聽說,這取得金縷梅,先要過這關。不知道神獸有何指教?”

那文睛獸沒想到,這文弱少年並不害怕,心中不禁有些詫異。

它對梁一儒道:“我看你談吐不俗,似乎也是個讀書人。如果真是這樣,那麽你來的正好。我在這聖水湖中,終日修行,偶爾

也嚐試舞文弄墨。我隻感覺,你們中原的對子著實是有趣,便潛心鑽研了幾年。如今,我出幾個上聯,若是你都能對的工整大方,這金縷梅便是你的了!但是,若是你對不上……”

梁一儒心中一緊,問道:“對不上的話,該當如何呢?”

文睛獸的眼神變得淩厲起來:“那便要被我吃掉,變成一堆屍骸!所以這對子也叫‘絕命對’!你先現在若是反悔,還能全身而退!”

梁一儒神色自若道:“難得神獸還有此等言情雅致,令我等讀書人汗顏。既然這樣,我便鬥膽獻醜,和神獸稍稍切磋。”

那文睛獸有些納罕,問道:“你果真不怕?”

梁一儒道:“果真不怕!”

文睛獸點頭,它略微一思索,便出了一個上聯:“望江樓,望江流,望江樓上望江流。江樓千古,江流千古。”

梁一儒心中暗暗一驚,他沒有想到,這文睛獸果然是深諳對仗之道。這個上聯,有兩個字在反複重複,而且是回環重複,隻有“樓”字和“流”字發生了變化。

最要緊的是,這個上聯一氣嗬成,大氣磅礴,起的準,收的穩,要想對的工整,真是十分困難。但是,梁一儒的學問也是十分紮實。

他皺著眉頭,思索了半天,又在地上拿起了一根樹枝,輕輕地劃了起來。

那文睛獸麵露得意之色:“我看你不用對了。我想出了這個上聯之後,至今也沒有對出下聯來。我再讓你七步之時,若是再不能對出,便算是你輸了。你便鑽進我的肚子中。隻是這馬是好馬,也是無辜之生靈,便讓它自己回到中原去吧!”

那梁一儒的眉頭忽然舒展開來,對那文睛獸道:“神獸莫要著急,我已經想出下聯來了:‘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萬年,月影萬年。’”

文睛獸一聽,心中暗暗吃驚。這回環重複的功夫不難,難的是要對的巧妙,對得雅致大方。

這江樓和江流,對仗月井和月影,讓人感覺妙趣天成,真是一個絕對。

文睛獸仿佛看見,在幽藍色的天空上,一輪美麗的月亮照著一座雄偉的望江樓。

在月色的掩映下,這望江樓變成了一個剪影。而樓下的一座千年古井,正在訴說著古老的傳說……

對仗的最高境界,就是詩一般的意境!

文睛獸心中已經折服,但是卻還忍不住說出上聯來:“北鬥七星,水底連天十四點。”

這一上聯的意象,是方才那江樓月影的延伸。夜空上的北鬥星,散發著瑩瑩的微光,映照在江水上,變成了十四個光點。

由一生二,影子生出了無窮的詩意。

文睛獸出了這上聯之後,也頗為得意。

它對梁一儒道:“這個你必須要對得雅致才行,這樣方不辱沒了我的上聯。”

梁一儒心中歎服:“這文睛獸果然是名不虛傳,出的上聯都是這樣優美而奇巧。”

一時間,梁一儒也被這簡短而靜美的上聯難住,開始在原地踱起步來。

他不經意地仰望了一下天空,發現碧藍的蒼穹上,有幾隻高飛的大雁。|

梁一儒猛然間茅塞頓開,對著文睛獸道:“南樓孤雁,月中帶影一雙飛。”

這次,梁一儒不僅對仗工整,還注意到了動和靜的對應。

那北鬥七星本是天上星宿,是靜止在原地的。而這孤雁,則不停地飛翔,上下聯放在一起看,動中有靜,妙趣橫生。

這文睛獸心下歎服,對梁一儒道:“未想到公子小小年紀,便有這般的文才。我著實是佩服。”

梁一儒道:“想是神獸見我

年少,故意出的簡單對子。晚輩心中感激不盡。”

文睛獸見梁一儒如此謙虛,還知道給自己留出幾分麵子,心下也有些動容。

它對梁一儒道:“公子才高八鬥,不知是否知道‘射覆’?”

梁一儒本以為,這文睛獸會痛快地將金縷梅送給自己,卻萬沒想到,身處西域聖地的它,竟然知道射覆這麽刁鑽的雅戲。

梁一儒隻想速速得到金縷梅上的金線,隻好硬著頭皮應道:“晚輩隻是略知一二罷了。”

文睛獸大喜道:“我終日想找人來射覆,今日終於得償所願!”

梁一儒心中,輕輕地疼了一下。

想來,這文睛獸應該是上蒼派來,鎮守這聖水湖和金縷梅的衛士罷。

也許它也曾是一個喜歡對酒當歌的詩人,隻是不知犯了什麽罪過,才被貶謫到這裏。

這樣的寂寞,怕是一般人都受不了的。

梁一儒道:“神獸可有什麽字?”

文睛獸沉吟了半晌,對梁一儒道:“我這又有一個字,雖然現成應景,但是卻不雅。不知道公子可否介意?”

梁一儒笑道:“無妨,大俗即是大雅。”

文睛獸道:“我隻射一個‘驢’字。此字應該是你們中原常見之物。”

梁一儒心中一驚,暗暗思忖道:“此字雖然有限,但是這意思卻深。且看眼前這汗血寶馬,文睛獸未必不識得。這驢字,便是馬戶。這養馬之戶……”

文睛獸早已不似先前那般嚴肅了,它滿帶著笑意,看著這梁一儒。

梁一儒暗想道:“先前兩個極難的對子,已然對上,現在斷不可露怯。這養馬之戶,不就是武家麽?武氏漢子是汗血寶馬的主人。可是,這神獸不是凡物,必然知道此事。武,對文。這倒是容易,隻是,這天下養馬的人,未必都性武……”

梁一儒有些遲疑,欲說還止。

文睛獸笑道:“梁公子怎麽突然吞吞吐吐起來?怕是對不上了吧?”

梁一儒一抬頭,猛然看見自己前方,飛著一隻巨大的鳥,這正是他方才看見的海東青!

他在一瞬間豁然開朗了。原來,對“文”還是對的。

隻是此“武”非是彼“武”!

養馬之人,多是習武之人,正應該射上一個“文”字!

隻是巧合,那武氏漢子正好姓武,這才迷惑了梁一儒。

有時候,巧合未必是機會。

梁一儒終於說道:“神獸,我對上一個‘文’字!”

那文睛獸的笑意更濃,對梁一儒道:“看得出,你是有心之人。方才你若是直接對出一個‘文’字,我便知道你對的不對了。可是你思忖半晌,猶豫再三再對出,我便知道你是真的懂了其中的意思。你是個聰明又縝密的人。這金縷梅交給你,我放心。”

梁一儒這才明白,原來這最後的射覆,才是真正考驗的自己的一道難關。

原來,這世上的很多事情,答案好像一個,但是其實不是。

文睛獸轉過身,跑到那金縷梅樹下。

它半立起身,用嘴巴銜下來一隻梅花。

那金縷梅金光四射,看得梁一儒有些眼花。

文睛獸道:“你要將這梅花放在自己身上,保證它不會枯萎。那金線才能順利地從花蕊中取出。記住,一定要想盡辦法,讓它保持現在的嬌豔!”

梁一儒道:“這寶馬腳力驚人,很快便可回到中原。”

文睛獸道:“你萬不可大意,此金縷梅失水甚為迅速。你若是不能將其花瓣中的水保存住,那麽拿回去一根枯枝,終究是無用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