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道:“什麽事情,公子但說無妨。”

那梁一儒的臉上,露出了憤慨的神色。

他努力回憶道:“我們這城中,有一個乞丐,我們都叫他老七。”

碧玉道:“是排行老七,還是“乞丐”中的‘乞’字?”

梁一儒道:“具體是那個字,我們都並不知道。隻是叫順口了而已,也沒人去追究。”

碧玉點頭不語。

梁一儒道:“這老七平時有些瘋瘋癲癲,遇見一些達官貴人也並不知道躲閃。好在眾人都知道他的秉性,都不和他追究。”

碧玉道:“為富不仁的人,終究還是少數的罷。”

梁一儒道:“姑娘說的是。所以,這老七沿街討飯,雖說有時候瘋癲無狀,但是似乎也沒有人去傷害他。直到有一天,他遇見了青花王的家丁。”

碧玉的神色也凝重起來:“這青花王的家丁無惡不作,老七怕是衝撞了他們。”

梁一儒道:“姑娘猜的正是。那些家丁橫行霸道慣了,加之那青花王一出門便要這些人凶神惡煞地開道,所以街坊們對青花王是敢怒不敢言。但是心裏又都知道,這樣的人惹不起,所以一件青花王出來,大家都紛紛避讓。”

碧玉道:“依公子所說,那老七肯定是不知道避讓了?”

梁一儒點頭道:“老七這樣的人,率性天真,我行我素。那日也不知道是誰舍了他一壺酒,他竟然喝地酩酊大醉,在大街上手舞足蹈起來。”

碧玉道:“若是這樣,青花王的轎子肯定是無法過去了。”

梁一儒歎了一口氣道:“正是。此事若是換了一般人,大都會讓家丁將其規勸到一旁。可是青花王的家丁卻露出猙獰本色,上去就打了那老七一拳。那老七眼中可沒有什麽達官貴人,他看見有人打自己,便仗著酒勁,抬手還了那家丁一個脆生生的耳光!”

碧玉道:“這樣說來,還真是解氣啊!那家丁恐怕從來沒想到,自己能被人打耳光罷?”

梁一儒道:“這是自然,青花王的家丁橫行霸道慣了,從沒想到有人竟然敢還手。這時候,一群家丁已經圍了上來。”

碧玉擔心道:“這老七恐怕是難逃此劫了。青花王這個人心狠手黑,估計不會放過這個可憐人。”

梁一儒點頭道:“青花王根本就不會管這些事。他們的家丁自己就能解決了這可憐的老七。但是,這群狠毒的人,卻想出了更惡毒的辦法。”

碧玉道:“老七已然是這樣了,他們還能怎麽辦?”

梁一儒道:“他們打斷了老七身上所有的骨頭。讓老七無法行走,隻能緩緩爬行!”

碧玉心中一驚道:“怎麽天底下能有這麽狠心的人?難道他們的心不是肉長的麽?!”

梁一儒道:“老七若是得不到救治的話,很快就會死去。因為全身的骨頭全部斷裂,光是那種鑽心的疼痛就能要了人的命。”

碧玉點頭道:“人忍受疼痛是有一個極限的。若是得不到及時的救治,他的情況會迅速惡化下去。所以,這老七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梁一儒道:“俗話說,天無絕人之路。這老七合著不該命絕!”

碧玉驚訝道:“你的意思是說,有人出現救了老七?這怎麽可能?人的骨骼全部斷裂,就是華佗在世也無力回天。”

梁一儒道:“我們城外,有一位擅長接骨的殷婆婆。她年紀很大,大到基本

上我們都不知道她有多少歲了。她接骨的技術是在高明,平時很多達官顯貴都讓她看病。”

碧玉道:“難得人間有這樣的回春聖手。這位殷婆婆這麽有名望,怕是能日進鬥金了吧。”

梁一儒搖頭道:“這位殷婆婆生性淳樸,生活也十分節儉。不管是什麽樣的人去找她看病,隻收五百錢。若是有孤苦無依的老人找上來的話,殷婆婆甚至可以免費給他們看病。”

碧玉道:“這才真是妙手仁心呢!”

梁一儒道:“想必姑娘已經猜出來了。這殷婆婆就是那老七的救星!那老七被那青花王的家丁扔在了街頭,疼痛難忍,哀號不止。幸虧那殷婆婆路過,和街坊們一起將老七抬回到殷婆婆的住處。”

碧玉道:“如你這般說,就算是殷婆婆盡全力醫治老七,這人也基本上殘廢了。”

梁一儒道:“姑娘這次可是猜錯了。過了半月有餘,我們就看見老七出現在平時討飯的地方。看那腿腳十分利索,絲毫不像是骨頭斷過的樣子。”

碧玉有些不敢相信地追問道:“難道,他就一點殘疾也沒有落下麽?”

梁一儒點頭道:“我們都仔細觀察了,他和從前沒有半分差別。可見渾身的骨頭已經全部愈合,沒有留下殘疾。”

碧玉突然明白過來,梁一儒為什麽要說這個事情。

她看著梁一儒道:“梁公子,你的意思是嗎,這紙鳶的骨頭,和老七的骨頭是一個道理麽?”

梁一儒點頭道:“世間萬物,都是同法同理的。我堅信這地上長不出這樣毫無縫隙的竹骨。所以這隻有一個可能,就是後天形成。姑娘若是真想知道其中奧秘,我們不妨去城外的殷婆婆家中走一遭。”

碧玉仔細想了想,感覺梁一儒說的大有道理。她點頭道:“公子既然這樣說,我們就去探訪一下殷婆婆罷。”

梁一儒卻有些為難地說道:“我們這沒病沒災的,難道直接去問殷婆婆,這紙鳶是怎麽做成的麽?殷婆婆怕是不會高興的。”

碧玉想了想,對梁一儒道:“那怎麽辦?總不能是為了此事,再去折斷手臂罷?”

梁一儒突然想起來,這殷婆婆別無嗜好,隻是喜歡小酌幾杯。而且她酒量很好,幾乎從來沒有醉過。

其實她看病收取的五百錢,就剛好夠在城中的燒酒店中買上半斤燒刀子。

梁一儒趕緊將殷婆婆的這個嗜好告訴了碧玉。

碧玉一聽,心中便有了底。這求人,最要緊的就是投其所好。如果能哄得老人家高興,就什麽事情都問得出來!

碧玉道:“這麽一說,此事就容易得多了。我們買上一些上好的酒去孝敬她老人家不就行了?”

梁一儒搖頭道:“碧玉姑娘,這殷婆婆隻愛喝這燒刀子。其他的酒,她根本聞都不聞!”

碧玉心想,這老婆婆還真是有意思!

梁一儒點頭道:“這紙鳶會就在近幾天,我們還是早些去問問她罷。”

碧玉點頭道:“好,說走就走,我們現在便去打上二斤燒刀子!”

兩人從燒酒店出來,便直奔殷婆婆的家中。

出了城,走了不過有半個時辰,他們便看見一戶農舍。

那碧玉原以為,殷婆婆的家應該是一個醫館的模樣。

可是走近一看才發現,殷婆婆的家和其他的農戶沒有什麽區別。

門也未關,虛掩著。很多散養的

雞鴨在庭院中閑逛,一派祥和溫馨的場麵。

碧玉用手輕輕地扣了一下門,輕聲問道:“屋裏有人嗎?”

寂靜的院子裏,無人應答。碧玉的聲音在四周回**。

碧玉又問了一聲:“有人麽?”

過了良久,一個蒼老的聲音緩緩回答道:“誰呀?是不是又不小心摔斷了胳膊腿啊?唉,我說現在這些娃娃們,沒事就好好在家看書寫字,好考個功名。做什麽總是舞槍弄棍的。看看,又吃虧了不是……”

碧玉聽了這些話,心中升起了莫名的感動。她突然好想念自己的家,想念雲霄山的父母親。

碧玉看見,一個七八十歲模樣的老婆婆,從屋子裏慢慢地走了出來。

她鶴發雞皮,精神矍鑠。雖然是上了年紀,但是一雙眼睛仍然炯炯有神。

她眯著眼睛,看了看碧玉和梁一儒,十分不解地說道:“看樣子,兩位不像是摔斷了骨頭的樣子。是不是病人尚且在家中,不方便出來?唉,又免不了我這把老骨頭,出去走一遭了。”

那碧玉連忙走上前去,對老人家施禮。

殷婆婆趕緊將碧玉扶住,仔細地看了一下碧玉。

這一看不要緊,這殷婆婆似乎十分吃驚,她的整個身子都向後退了一步,人搖晃了幾下,似乎是站立不穩的樣子。

但是她很快就恢複了鎮定,對著碧玉和梁一儒道:“兩位後生既然來了,就到屋子裏麵坐吧。”

碧玉被這殷婆婆看得心中沒底,但是又不好發問,隻好滿腹狐疑地跟著婆婆走進她的家中。

殷婆婆的家中,陳設簡單,但是整潔有序。

碧玉將手中的燒刀子送到殷婆婆的麵前,殷婆婆一見這燒刀子,臉上便綻放出了笑容。

俗話說,這人老似頑童,一點都不假。這人上了歲數以後,很容易就為了一點小事情高興。

碧玉突然感覺,眼前這位婆婆十分可愛。

殷婆婆對梁一儒道:“這位不是城裏的梁公子麽,據說學問做的很好。”

梁一儒有些羞怯地回答道:“婆婆過獎了,。我還沒什麽功名呢。”

殷婆婆道:“隻要發奮,這功名是遲早的事情。梁公子,你也不是生人,我這腿腳不方便,你去我屋子後麵的瓜果園裏,采些新鮮水果給這位姑娘吃。”

梁一儒見婆婆說得親切自然,便隻好起身去了。

梁一儒走出去之後,殷婆婆對這碧玉說道:“這位姑娘,我看你骨骼清奇,不像是我們這裏的人呢。”

碧玉心中一驚,但是轉念一想,這殷婆婆不過是個地界的老婆婆,難道還能看出自己是碧眼狐族的人麽?

碧玉便從容回答道:“婆婆好眼力,我本是外地遷過來的。”

殷婆婆微微一笑道:“當著明白人,咱們莫說糊塗話。我老婆子一輩子沒有什麽別的本事,就是會看骨骼。這人在我麵前一站啊,我就知道他長了一副什麽樣的骨頭。這麽多年來,找我接骨的可不僅僅是鄉親街坊,什麽雲遊術士,高人半仙,乃至於飛禽走獸,方外各族,我都見識過。姑娘,我就沒見過人族,能有姑娘這樣的骨骼的。”

這一番話,說得碧玉啞口無言。她愣了楞,臉上發紅地說道:“殷婆婆,原是我不對,不應該騙你。我其實是雲霄山碧眼狐族的人。隻是好奇這地界的日子,想來這人世間走上一遭。還望婆婆不要再鄉親街坊中拆穿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