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征兆的情況下,黃金殿開始搖晃不止。

琦泫屏息凝神,仔細地聽了一會。

羽斕發現,琦泫有一種泰山壓頂,我自巋然不動的氣度。這一點,真是王者風範。

“樂曲攝心法!”琦泫低低地說道。

雲翼和羽斕早有所料,亦不感覺十分詫異。

琦泫有些輕蔑地聽著越來越迅疾的樂曲,微微點了點頭道:“這是箏的聲音!”

箏!是的,羽斕和雲翼都聽的十分真切。

那聲音嘈嘈雜雜,令人心旌搖**,真是有一種魅惑的力量!

琦泫輕輕地揚了一下額頭,就有黃金衛士上前,給他披上了一件金絲鬥篷。

隨後,金川又吩咐兩名衛士,將金絲鬥篷獻給羽斕和雲翼。

琦泫對他倆說道:“兩位和我一起上去,會會這個高人罷。”

說罷,攜手兩人,徑直往黃金殿門前的水潭走去。

三人腳步剛剛沾到水麵,水上就出現了一片十分寬大的金色荷葉。荷葉足以承載三個人的重量。

水潭中間漸漸湧起一股噴泉,輕柔地將三人送到黃金宮殿的頂部。

此時,琦泫微微一笑,向兩人道:“輕輕閉上眼睛。麵得進去沙子。”

羽斕剛閉上眼,就聽見耳邊的流沙聲窸窣作響。

不一會,三人回到了那個冰冷寂寞的世界。

月色更加澄澈,冰冷無垠的沙漠上結起了銀白色的霜。

但是三個人卻絲毫感覺不到寒冷。因為金絲披風的原因,這件披風的奇妙之處,就在於它能維持住人的體溫。

羽斕第一次可以從容地欣賞一下這霜華滿地的沙漠。

這簡直就像是一片無邊的銀海,月亮美得像剛剛梳洗完畢的少女,光豔四射。

這箏的聲音,和琵琶叟的琵琶曲大相徑庭。如果說琵琶叟的曲子,是一種淩冽的陽剛,那麽這箏,則柔情似水,柔得好像沒有骨頭一樣,令人渾身酥麻。

淩冽耿直的東西,都是脆弱的。君不見那山石可以被風化成砂子,棱角可以被衝洗成圓滑。

可是至柔的水,卻有萬夫不當之勇。

而水,也有柔和剛的區別。

如果說琵琶叟的水像剛烈的瀑布,那麽,這箏曲,就是潺潺的小溪。

它聽起來沒有攻擊性,甚至是善意的,連揉弦都帶著一種女性的嫵媚。

但是,這沙子卻像是被它賦予了生命一般,

它們開始躁動,開始流動,漸漸的,形成了一道流淌的沙河!

一位通身黑色狐狸裘皮的美人,懷抱一把精致絕倫的黃玉箏,從沙河中順溜而下,嫋娜而來。

也許是因為過於寒冷,那黑色的裘皮上結滿了白色的冰晶。在月光的閃耀下,就好像一顆顆點綴在裘皮上的鑽石,十分璀璨奪目。

那女子款款走來,似乎並沒有敵對之意。

一直走到了三人麵前十丈左右的距離,才緩緩停住。

羽斕得以仔細地觀察這位神秘的女子。

她看不出年齡來,一張純白發青的臉,精致的宛如上好的瓷器,沒有瑕疵,亦沒有表情。

那眼睛是修長的丹鳳眼,一直插到兩邊的烏發中,若說有風

情,又好像是冷若冰霜。若說是沒風情,卻又似喜還嗔。

她的嘴巴,紅的刺眼,紅的驚心動魄,簡直就和她寡淡的妝容不協調。但是這種紅卻像暗夜裏綻放的淩霄,有種無法言說的冷豔與孤傲。

她的頭發高高挽起,像是一朵蓬鬆的烏雲。一陣風吹過,整個人像一闋詞。

羽斕又看清楚了她的手,那是怎樣一雙手啊,堪稱冰肌玉骨,真是雪卻輸梅一段香。

而十隻手指甲上,塗滿了鮮紅的丹蔻,就像是指尖上的鮮血凝結,紅的讓人心疼。

黑色,紅色和白色,就構成了這一幅抱箏美人圖。

如果說丹蘭是薔薇,羽斕是芙蓉,那麽她,就是一朵神秘而幽香的淩霄。

羽斕感到萬分遺憾。這一身傲骨的女子,為何淪為無極場的爪牙,真是令人扼腕歎息。

那女子定定站立,將箏平放好後,並不著急繼續彈奏。

她竟然仰天大笑起來!

那笑聲中帶著一種決絕的瘋狂,刺耳、尖銳,穿破雲霄,直入九重。

羽斕看見了,她眼角悄然滑落的一滴淚水。

在狂笑中,她撥弄起了琴弦。

琦泫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羽斕亦暗自捏住了金剪刀。所有人都在伺機而動。

樂曲緩緩奏響,原是最常見不過的《浣溪沙》。

可是,所有人都感覺,有哪裏不對。

雲翼最先發現,自己的腳開始被沙子埋住了。

羽斕和琦泫此時也感覺到,這沙海裏的沙子,竟然像水一樣漸漸高漲起來。

不一會,這沙子就淹沒了眾人的小腿,直奔腰間而去!

羽斕這才發現,剛才流淌的小溪,已經變成寬闊奔湧的沙之江!

琦泫不慌不忙,將口袋裏的金砂緩緩倒在眼前的沙子上。

說來也奇怪,這些金砂所撒之處,竟然出現了一個下陷的大坑。

這些沙子緩緩地流入坑中,消失不見。

琦泫嗬嗬一笑:“同為幻像,雕蟲小技而已。”

那女子麵無表情,又轉奏《一剪梅》。

瞬間,鋪天蓋地的梅花像雪片般撲來,那種清冷的幽香,令人心曠神怡。

然而,不可思議的幻想隨之出現。眾人此時瞬間置身於萬頃梅園之中,那梅花嬌俏可人,傲雪鬥霜,令羽斕忍不住伸手攀折。

正是羽斕這一失神,卻發現自己迷失在梅園中。雲翼、琦泫都不見了,隻有無邊的梅花。

羽斕此時暗下著急,就在梅園中尋找。

她不知道,雲翼此時也在尋找羽斕。

隻有琦泫,定定地看著站在原地,兩眼失神的雲翼和羽斕。

原來,這種腦海中的幻想,隻是控製住了人的精魄,而肉身,還在原地一動不動。

那女子以為,三人皆中自己的招數,於是一步一步地向三人走來。

羽斕的靈魂還在梅園中奮力奔跑,她不知道危險已經靠近了自己。

可是琦泫並沒有走進梅園。他的神智很清醒。

他將金色的沙子又收回到手中,輕輕地向空中一撒!

瞬間,羽斕看見天降鵝毛大雪,很快就壓住了那些美麗的梅花。雪下得越來

越緊,梅花漸漸在眼前消失了。

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白色漸漸消失,真實的沙漠浮現在眼前。

羽斕此時回憶起母親給自己講過的江湖。

白清秋曾經十分仰慕一位女俠,江湖人稱“玉箏婆”,她精通音律,而且俠骨仁心,喜歡接濟窮人。

傳說,她曾進入王府,以一曲《沁園春》,震驚四座。

當年王府郡主久病不愈,太醫吩咐,唯有精妙樂曲,能理通經脈,令郡主痊愈。王爺遂下令懸賞,能有樂工治愈郡主,賞賜黃金千兩。

而當時適逢百年不遇的大旱,百姓民不聊生。

玉箏婆為了解救受旱的災民,不惜放下江湖身段,以賣藝女的身份,進入王府獻奏。

不過,玉箏婆不要黃金,隻有一個要求,就是讓王爺開放糧倉,賑濟災民。

王爺對郡主一往情深,自然欣然應允。

玉箏婆就在王爺府上,施展出了畢生絕技。

時值盛夏,那《沁園春》彈奏起來,竟然在王府正殿飄起了朵朵雪花。

雪花漸漸變幻成許多十分美麗的白鷺,圍繞郡主飛翔起來。

最令人稱奇的是,那些白鷺竟然緩緩地托起了郡主,讓郡主輕盈地飛了起來!

王府的正殿消失了。眼前出現了春日的清空,碧綠的草地,每個人都感受到了清爽的微風。

在這一片祥和的氣氛中,白鷺消失了,出現了無數輕柔的柳絮。這些柳絮飄飄****,將郡主溫柔地圍起來,就像一件合體的衣裳。

郡主感覺,自己和著美好的春天融合在一起了。她開始微笑,發自內心的微笑,後來變成大笑,那笑聲清脆悅耳,仿佛回到了她的少女時代!

毫無疑問,當即,郡主身上的頑疾就被祛除了!

她歡喜地拉住玉箏婆的手,要結拜姐妹。

玉箏婆道:“還望郡主以天下蒼生為兄弟。姊妹!”

郡主為之動容,亦敦促王爺打開糧倉,自己亦變賣首飾妝奩,賑濟災民。

一時間玉箏婆的事跡,震動江湖,人人稱讚敬仰。

羽斕還清晰地記得,娘親說過:“眼下這江湖之上,箏法絕技,隻有此一人。”

而此時雲翼也在暗自納罕:“看此女的手法,亦是玉箏婆之路數。可是不知為何,總是感覺有些異樣。”

此時,那女子見《一剪梅》不能奏效,便用起了硬攻之法。

她屏息凝神,突然發力。那箏曲威武雄壯,不似以往那般纖巧。

雲翼識得曲牌,原是《滿江紅》!

之間之前那條小溪,已然變得寬闊無比!尤其是令人瞠目的是,眼前的沙子已經變了顏色,開始像火燒一般熾烈通紅!

那女子仿佛是被施了魔咒一般,一雙纖纖玉手上下翻飛,速度越來越快,最後竟然看不見手,隻有兩隻雪白的蝴蝶,在黃玉箏上盤旋!

羽斕感覺腳下的沙子越來越熱。她知道此時已經不是幻想,而是真力在起作用。她有心飛去剪斷箏弦,可是,這女子的一雙手護的滴水不漏,絲毫沒有機會!

而此時,遠處的沙子竟然像江流海浪一般,緩緩湧來!那翻滾而上的紅色沙流,宛如奔湧的岩漿,向著三人咆哮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