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 破裘(7)

王清華沒有接關鳳鳴扔過來的炮彈。其實接下來也沒有什麽意義,隻能是兩句不管輕重的安慰話。關鳳鳴不是隨隨便便那個人就能安慰得了的。王清華更不能把其中是非曲直告訴關鳳鳴,起碼現在還不能告訴關鳳鳴,隻能任由著關鳳鳴發泄心中的憤慨。

“關主任,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過你有沒有考慮過,檢察院把蘭滄海起訴到法院之後,法院會怎麽審理這個案子。現在法院院長胡有為,我想你比我更清楚。萬一……”王清華沒有把後麵的話說出來,給關鳳鳴留了一些想象的空間。

“這個你不用擔心,胡有為如果敢以權代法,胡作非為,我馬上以人大的名義把他這個法院院長免了。”關鳳鳴幾乎考慮也沒有考慮就蹦出來這麽一句話。當然作為人大主任,關鳳鳴還是說的起這種話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現在市裏的人事結構,你應該知道。胡有為能當上這個法院院長是誰出了力,他肯定就會替誰說話的。我是說萬一有人想利用這次機會把蘭滄海往死裏整,恐怕就有些麻煩了。”王清華又點撥了關鳳鳴一句。

王清華不想把話給關鳳鳴說的太過明了。關鳳鳴跟裘學敏沒有意見,以前沒有,現在還沒有。如果王清華直截了當把胡有為跟裘學敏放在一起,不僅不會引起關鳳鳴注意,反而可能會讓關鳳鳴覺得自己這個副市長對市委書記有什麽成見。裘學敏暫時不能動,絕對不能動,唯一辦法就穩住。隻有把裘學敏穩住了,才能將X市跟裘學敏有關係的人都一個個揪出來。

“胡有為是譚明月的人,這個我知道。當年幹部提名的時候,我提名了一個韓淑靜同誌,譚明月就提了一個胡有為,說起來慚愧,算是各退一步的政治妥協。不過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關鳳鳴依然不理會王清華的意思,翻起了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來了,“不過現在譚明月已經死了,胡有為應該不敢胡來了吧。”

王清華見跟關鳳鳴說不攏,隻好作罷,又扯了兩句閑話,告辭離去。三個人握了握手,一臉的微笑,其實心裏都已經有了芥蒂。怪不得有句話說,大多數情況的反對並不是因為對方錯了,而是因為對方的觀點不符合自己的意圖。在官場上,這種情況就更是司空見慣了。

離開檢察院,王清華想了想,還是給蘭英去了一個電話,問蘭英在家嗎?蘭英說話的聲音有些沙啞,說在家。王清華就直接驅車去了蘭英的家中。王清華覺得還是應該事先告知一下蘭英,讓蘭英心裏有一個準備。一旦顧梁或者裘學敏插手這個案子,極有可能會將蘭滄海置於死地。

開開門,蘭英申請木然地站在王清華的麵前,一雙大眼睛已經失去了往昔的光澤,看上去非常的茫然,好像失去了人生的目標一樣。王清華也想不到蘭英跟父親的感情會如此難以割舍。這大概跟吳菊仙整日不理家事有關吧。

關了門,王清華就忍不住將蘭英摟在了懷裏。王清華本以為蘭英會哭,蘭英卻一聲也沒有吭。王清華將蘭英摟起來後,蘭英的雙手也摟在了王清華的腰間。兩個人就這樣抱著,抱了很長時間,大約有五分鍾的樣子。

“你不要過分難過了。我會想辦法的。你放心吧。”王清華摟著蘭英,將蘭英放在沙發上,柔聲安慰道,其實現在王清華現在也沒有什麽辦法了,唯一的希望就是羅榮天能出來說句話。當然王清華不會奢望羅榮天會以工作之外的態度對待這件事情。因為王清華依然覺得這個時候對蘭滄海提起公訴,不僅對處理蘭滄海的問題不利,而且對處理整個X市的問題,特別是裘學敏的問題是不利的。

裘學敏的問題和蘭滄海的問題,從表麵上看,沒有什麽直接的聯係,實際上卻是你中有我、我中由你的關係。因為裏麵都涉及到了一個唐範海的事情。現在有一點是非常明確的,唐範海所謂的唐氏集團實際上是由裘學敏暗自操縱的。

“算了吧。我也不想再為難你了。你隻是一個副市長,拿他們是沒辦法的。其實剛開始我就不應該給你那麽大的壓力。”蘭英窩在王清華的懷裏道。這讓王清華對懷裏的這個人兒更加憐愛了。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就在蘭英的臉上吻了一下。蘭英沒有任何反應,木木地在懷裏神傷。

“英子,我給你說一件事兒,你一定要有一個心理準備。”王清華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把事情告訴蘭英。因為蘭英遲早要麵對這個事實,提前知道了,到時候會更加容易接受。

王清華本以為蘭英會有什麽反應,不想蘭英還是木然地躺在王清華的懷裏,沒有做出任何的反應,甚至連動一下的都沒有動。好像提前已經知道王清華要說什麽了一樣。

王清華見蘭英沒有什麽反應,也不知道是蘭英心理上背負了太大的壓力,已經到了難以承受的程度,還是已經完全卸下了所有的包袱,就愣在那裏半天沒有說話。

倒是蘭英打破了沉默道:“你說吧,什麽事兒。你不要擔心我受不了,我現在什麽都能接受。”蘭英說著眼淚像水珠一樣從眼眶裏滾了出來。哭出來了總比憋在心裏強一些,起碼把內心的那份壓力釋放出來了。

王清華頓了頓道:“是這樣的,檢察院可能要對你爸爸提起公訴。當然這件事情還沒有具體落實下來。可能還會有斡旋的餘地。我想再找找羅榮天……”

“沒事的,檢察院早就應該對他進行公訴了。”沒等王清華的話說完,蘭英就打斷了王清華的話,“其實現在什麽對我而言都無所謂了。我隻希望能跟你隱居山林,做一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上平靜的生活。不過這種生活對我而言,是不可能的,對你而言也是不可能的。”

王清華不明白蘭英為什麽突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也許是她經曆了大風大浪、大悲大喜之後悟出人生的真諦吧。

“我也給你說一件事情。你肯定接受不了。”蘭英淡淡地說道,但是王清華能聽出來,蘭英要告訴自己的絕不是淡淡的事情,隻是世態炎涼已經讓他變得麻木了。

蘭英說完冷笑了一聲,接著道:“我一直以來都想知道,我的親生父親究竟是誰。現在終於知道了,卻是這樣的結果。”蘭英說著從自己屋裏拿出一本日記放在茶幾上,指了指道:“看看吧。真的很可笑,我親生父親竟然叫裘元博。也就是說我是裘學敏的同父異母的妹妹。你說是這個世界本來就很荒唐,還是我是個天生的倒黴蛋,湊巧碰上了這些荒唐的事情。”

蘭英說完,重新坐在殺伐上,不過並沒有往王清華身上靠,隻是懶懶地靠在沙發上,手裏抱起一個米奇卡通靠墊,緊緊地抱在胸口,好像要把那個卡通靠墊壓扁擠碎,眼睛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王清華卻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甚至連呼吸都在那一刹那停止了,過了一會才將那本日記拿起來,翻開了,竟然是蘭滄海早年的日記。王清華翻看了幾頁,就感覺早年的蘭滄海是孤獨的,一個人無依無靠,走進官場,長期處在被人壓製的狀態,同事的排擠,領導的不待見,讓躊躇滿誌的蘭滄海倍受打擊,整天悶悶不樂,日記中整篇整篇的都是對某些人的仇恨。同時還記錄了當時市委機關裏發生的一些肮髒的交易。

當王清華將日記本翻到後麵幾頁的時候,一篇日記馬上吸引了王清華的眼睛。這篇日記是這樣寫的。

東元95年8月16日,陰,天氣悶熱。

今天早上一上班,秘書長尉永傑就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又是給我遞煙,又是給我泡茶。我不知道尉秘書長找我有什麽事兒,隻能謹小慎微地應付。客套了幾句尉秘書長才對我說,裘書記找我有點事兒想跟我商量。說著還表現出一臉神秘的難以揣摩的微笑。不過一聽說裘書記找我,我心裏馬上感覺激動的心都要跳出來了。在市委工作這麽多年,雖然整天能看到裘書記,卻沒有跟裘書記說過一句話。這次裘書記找我有什麽事兒呢。尉永傑那一臉神秘的微笑有代表什麽呢。

動元95年8月17日,陰轉小雨,天氣已經變涼爽了。

下午尉永傑找我,領著我去見了裘書記。說實話,這是我在市委工作這幾年來,第一次和裘書記說話。裘書記很和藹,說話的時候總是麵帶微笑。他問了我家裏的情況和工作的情況,我都一一做了盡量詳盡、簡練的回答。我能感覺到裘書記對我非常滿意,我甚至有種很快就要得到提拔的感覺。這種感覺真好。

從裘書記的辦公室回到辦公室,辦公室主任雨劉子風對我的態度發生了明顯的變化,我覺得他在巴結我。劉子風一向不把我們這些下邊人當回事,特別是像我這種沒有根基的人,就更不會被他放在眼裏了。辦公室的其他同誌也用羨慕的目光看著我。我心儀的劉秘書竟然給我偷來了溫柔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