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八章 方誌敏的孩子
一大早，沂南市公安局局長方誌敏就打來了電話。這讓王清華實在是意外不小。跟方誌敏雖然有過一些交情，但那也是方誌敏在擔任東方晨龍的秘書的時候的事情。自從方誌敏到沂南市任公安局局長後，就很少跟王清華來往了。一方麵是兩個人有明顯的級別上的差異，另一方麵，王清華對東方晨龍也沒有什麽好感。愛屋及烏，狠屋自然也能及屋，方誌敏也上趕著討好過幾次，無奈王清華的表情總是淡淡的，方誌敏就不好一直糾纏了。兩個人保持著比上下級，稍微熟識一些的關係。
“哦，方局長啊，有什麽事兒嗎？”王清華接起電話，用盡量平和的口吻問道。
方誌敏卻是一副火急火燎的口氣，話裏幾乎已經有了哭腔：“王書記，你一定要給我家方天主持公道。我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才找你的。又怕你工作忙，就隻能給你打電話了。王書記，我求你了，你一定要為我家方天主持公道，真的不怨我家方天……”
從方誌敏的口氣上能聽出來，好像是方誌敏的家裏發生了什麽大事。王清華就頓了頓道：“方局長，你不要著急，慢慢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因為方誌敏和東方晨龍的關係，王清華也不願意跟方誌敏結下梁子。
方誌敏這才將事情的經過給王清華說了一遍。原來方誌敏早已經跟妻子離婚了，一個人帶著孩子，到Y市工作後，自然就把兒子方天也帶到Y市上學了。就在前幾天，方天騎著方誌敏剛給買的賽車在學校裏玩，卻把一個一個小女孩給撞了。本來自行車撞了人，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頂多也就是蹭破點皮。不想那女孩子長的特別漂亮，就引來了一幫學校裏的小混混打抱不平。
方天見情形不對，又害怕挨打，竟然開口便道：“我爸是方誌敏。”話一出口，雖然把那些小混混鎮住了。可是那些小混混並沒有動手，就有好事之徒，逮住方天說的這句話，大肆宣揚了一番，說什麽公安局局長的兒子就可以騎車隨便亂撞人嗎。還把老子搬出來嚇唬人。最後竟然說道了官二代的問題。本來一件很小的事情，就越鬧越大，方誌敏雖然多次到那位被撞的小女孩家中致歉、賠錢，無奈那些好事之徒根本不領情，一定要把事情弄個明明白白才肯罷休。現在問題已經到了沂南市市委。沂南市市委也覺得很為難。方誌敏這才向王清華求助。
當然這也隻是方誌敏的一麵之詞。
原來就這麽一件狗屁不值的事情，王清華也沒往心裏，隨口便道：“方局長，你不要著急，好在沒有出什麽事兒。你要相信沂南市委，相信廉傑和程方同誌，肯定會給你一個公平的交代。好不好？”
方誌敏似乎也沒有什麽辦法，就把電話掛斷了。
掛了方誌敏的電話，王清華坐在那裏想了想，馬上又覺得不對勁，如果真如方誌敏書的那麽輕省，老百姓不可能糾纏不放吧。共和國的老百姓溫順和善良的程度是任何一個國家的人都無法相比的，怎麽偏偏糾住他方誌敏不放呢。更何況還沒有出什麽事兒呢。
想到這裏，王清華就又給市公安局局長嚴明打了一個電話。不想嚴明說的跟方誌敏說的基本一致，沒有什麽大的出入。王清華就越納悶了，問道：“嚴局長，現在那個被撞的女孩在哪兒呢？你知道嗎？”
嚴明道：“那女孩現在還在醫院治療。”
“什麽？”王清華不免一驚，“方誌敏不是說就蹭破點皮嗎，怎麽住院了呢？”
王清華就知道方誌敏肯定給自己隱瞞了真相，最起碼是對兒子方天撞人的事情做了某種程度的遮掩。方誌敏剛才打這個電話，估計是想給自己打一次預防針，先入為主，讓自己對整個事件先有一個第一印象，以後即便是有人說起，自己也會受他方誌敏訴說的幹擾，憑第一印象判斷。那麽肯定會做出一個對方誌敏有利的決定。
“是這樣的，雖然隻是蹭破了皮，不過麵積還是比較大，所以必須住院治療。不過王書記你放心，方誌敏已經給醫院打了招呼，要全力以赴治療。”
嚴明越說王清華越疑惑。一輛自行車蹭破了皮，怎麽還需要全力以赴治療呢？這跟全力以赴搶救有什麽區別呢。
“好吧。你轉告方誌敏，千萬不能疏忽大意，一定先搶救人。”王清華虛晃一槍。
“請王書記放心，這一點我已經給方誌敏交代過了，讓他無論如何必須把人搶救過來，什麽事情都好解決了。”嚴明還是被王清華帶出了真相。看來被撞的女孩傷的並不輕，絕不會像方誌敏說的那樣，僅僅蹭破了點皮。
這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如果自己不知道，那就任由他們去處理了。但是現在自己既然已經知道了，就不能不做出一些反應。可是這件事充其量也隻能算是個交通肇事，無論方誌敏的孩子騎了一輛什麽樣的自行車，跟方誌敏本人都沒有任何關係。自己根本沒有辦法插手，總不能因為方誌敏的孩子說了一句“我爸是方誌敏的話”就處理方誌敏吧。這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法律依據。頂多也隻能算是方誌敏教子無方。
不想事態的發展很快就擴大到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在省內各大報刊媒體還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或者是在方誌敏的多方遊說下還沒有做出任何反應的時候，網上卻吵的一片沸沸揚揚。要求嚴懲凶手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有些義憤填膺的網友，甚至在網上公開指責Y市委包庇公安局局長的兒子。省委書記王大成也專門打來電話過問此事。一個偶然事件馬上升級成一個社會性的問題：權大於法，還是法大於權。公安局局長的兒子騎車撞了人，難道就可以安然無恙嗎？
看來之前還是低估了事情的嚴重性。王清華專門召開了一次市委常委會研究此事，並讓市紀檢委和檢察院介入調查。結果大大出乎王清華的預料。方誌敏不僅隱瞞了事情的真相，而且還隱瞞了兒子方天所開車撞人的交通工具。方天當時並不非騎自行車撞人，而是開著沂南市公安局的行政專用車。
羅天成把這個結果送到王清華麵前時，一向溫文爾雅的王清華拍案而起，破口大罵：“這個方誌敏簡直是無法無天，竟然隱瞞到我這裏來了。把開車撞人說成是騎自行車撞人。”不過罵完之後，王清華還是覺得有些無可奈何。畢竟犯錯誤的方誌敏的兒子方天，而不是方誌敏。方誌敏頂多也就是個包庇。而且也不能算是嚴格意義上的包庇。因為方誌敏並沒有接受公安交警部門的調查，隻是給他王清華這麽說的。要算也隻能算個欺上瞞下。欺上瞞下在法律上算是什麽罪呢。法律上沒有一條規定，欺上瞞下算是什麽罪，應該判多少年刑。
“這樣吧，羅書記，你盡快跟檢察院通一下氣，本著公平、公正，對人家女孩子負責人的態度，把這件事情處理一下。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再拖是會拖出問題的。”發完火，王清華還是不得不做出這樣的決定。
“王書記，現在恐怕……”羅天成說了半截，又停了下來。“你說，沒有什麽不能說的，就算是東方晨龍現在站在我麵前，我也是這個態度。有什麽事情我頂著。”
羅天成這才道：“現在恐怕更不好處理了，被撞的那個女孩子被送到醫院後，因搶救無效，已經……死了。”
“什麽？！”王清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麽？那女孩已經死了？”
“是的，王書記，那女孩已經死了。”羅天成重複了一遍。
“方誌敏啊方誌敏，我看你現在還如何包庇你的寶貝兒子。”王清華說完將桌子上的本子狠狠地摔了一下。羅天成從來沒有見過王清華發這麽大的火，渾身顫抖了一下，不過馬上恢複了平靜道：“王書記，我看這件事情還是低調處理的比較好。畢竟這件事情跟方誌敏沒有什麽關係。”
“你給我查，”王清華來回在辦公室徘徊了兩圈，“查一查這個方天到底有沒有駕照，如果沒有駕照，馬上拉出去槍斃。還人家女孩一個公道，給老百姓一個交代。”
羅天成怯生生道：“這個我們已經調查過了，方天確實有駕照，隻不過他的駕照是他肇事之前剛剛辦下來的。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是有駕照的。如果槍斃肯定夠不上。而且事發之後，方誌敏已經多次登門給那個女孩家人道歉，也把自己的兒子方天關進了看守所，等待處理。起碼從態度上來講，這也有自首情節。應該從輕處理的。”
這是什麽，這是比知法犯法更可惡的用法庇護。然而，你無論如何也從中找到一丁點的漏洞。
羅天成離開後，王清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也許在老百姓的心目中，領導幹部的子女應該比老百姓的子女更加懂法，更加知道道德和良知對一個人是多麽的重要。然而現在領導幹部的孩子又有幾個能做到這一點呢。看來，Y市需要的不僅僅是一次紀律作風整頓，更需要一次道德規範的教育。這場教育，不僅要在Y市的官場進行，更要在Y市的全體公民中進行。以德治國固然不可取，但以德育人，特別是以德育自己身邊的人，卻不能不時刻放在每一個領導幹部的心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