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手段(4)
早上九點多鍾,常委會擴大會議總算結束。李高矚以失敗告終,沒有一個人同意他將潰壩事件上報省委的建議。
不僅如此,市委書記蘭滄海,還要求他立即趕往事故現場,全麵主持搶救工作。
對於這個要求,李高矚倒沒有什麽異議,即便是蘭滄海不說,李高矚也打算開完會後,馬上趕往事故現場。
會議結束後,蘭滄海叫住了王光祿。現在已經是非常時刻,他必須信任一個人。李高矚是絕對靠不住的,裘學敏更加扯淡,其他幾個常委即便是可靠,也沒有能力。現在唯一能靠的就是王光祿了。
“市委有沒有製定過關於安全事故的相關政策?”蘭滄海問道。
好像很隨意,但王光祿能聽出其中的弦外之音。如果市委這邊製定了相關政策,那麽這次潰壩事故就跟市委沒有任何關係了。責任完全就到了市政府那邊了,之所以會發生潰壩事故,是市政府執行不力造成的,而不是市委不能高瞻遠矚,提前做好準備。
“沒有……不過……”王光祿很含糊的說。
他猜出了蘭滄海的意思,但不想從自己嘴裏說出來,他希望蘭滄海自己說出來,而且說的時候最好是在求自己。
作為政法委書記,在這種事情上是絕對沒有責任的,要讓自己操作,就是幫你市委書記。如果你不樂意就算了。
“不過什麽?”蘭滄海現在已經不能顧及太多了,麵子問題隻能往後再說。這件事情過去之後,要找回麵有的是機會,甚至把你政法委書記從此坐冷板凳都不是沒有可能。
“不過,我記得……好像在前年……或許是大前年,反正我也記不清楚了。市委好像製定過一份文件,文件內容是關於安全生產的,但裏麵並沒有提到水庫潰壩之類的事情。”
王光祿始終在和蘭滄海踢皮球,捉迷藏。這種遊戲在官場上,讓人百玩不厭。
“這樣啊,你把辦公室高主任叫來,我們問問他。這件事情事關你我的前途和命運,我們倆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跑不了你,也走不了我。我們可要通力合作啊。”蘭滄海道。
蘭滄海知道王光祿玩的遊戲,但不能明說,更不能對王光祿發火,他怕萬一把王光祿惹急了,事情就更不好辦了。王光祿直接管著市委辦公室,他要做什麽手腳,既方便又安全。蘭滄海知道自己現在還必須依靠王光祿。他不願把自己徹底孤立起來。
王光祿也隻能給高克明打電話。其實發生這種事情,高克明就是再糊塗也早就知道了。高克明早就在辦公室等著領導的召喚了。他知道蘭滄海肯定會讓他在文件上做手腳,但是如果一旦做了手腳,就連自己也捆了進去。變成這次事件的犧牲品也是極有可能的。
沒一會工夫,高克明氣喘籲籲地來了。
“克明啊,你是一名老黨員了,而且工作一向做的很出色,按道理來說,市委早該考慮給你加加擔子了,隻是,你也知道,我離不開你啊。”蘭滄海打官腔、套近乎,想用最有用的話拉攏這位辦公室主任,現在他的命運可是完全掌握在這位辦公室主任的手裏。他在暗示高克明,告訴高克明,隻要這件事情過去,就馬上提拔你。
其實,事故發生後,蘭滄海馬上就預謀好了。他必須這麽做,隻有這麽做,才能保住自己的位置。為了保住自己,犧牲一兩個人,甚至更多的人,也是完全沒有辦法的事情。這是一個慣常的手段,也是一個最有效的手段。
“我知道自己很多事情做的還不夠,還需要學習、鍛煉……”高克明嘴裏這麽說,心裏卻很別扭,心想:“你蘭老頭多威風,什麽時候把老子放在眼裏了,老子辛辛苦苦跟你也有幾年了,你什麽時候說過這樣的話,現在出了事才說,遲了!”
“克明啊,我問你,最近幾年,市委有沒有製定過關於安全生產的相關文件?”
這個時候,蘭滄海也顧不了那麽多了,隻能開門見山地說。
“好像是有,讓我想想……對了,前年製定過一份文件。”
“裏麵有沒有說到防止水庫潰壩的問題?”
“這個……我也不記得了,好像是沒有。咱們市水庫基本都是天然水庫,一般不存在潰壩事件,所以……當時製定的時候,可能就沒有考慮到這個方麵。”
高克明實事求是。他不想給蘭滄海背這個黑鍋。事實上,高克明今天早上一大早已經把那份文件拿出來看了一遍了,再說的時候已經是胸有成竹。
“你確定沒有?”王光祿在旁邊敲邊鼓。
“確實沒有!”高克明很肯定。
蘭滄海看了高克明一眼,心裏很不舒服。他感覺高克明的眼睛裏好像流露出了一絲幸災樂禍的笑容,那鍾笑容讓人看著很生氣。
“你最好再好好想想,如果確實沒有就算了,如果有的話,你過來給我說一聲。你去吧。”
蘭滄海心煩意亂,想不到這個辦公室主任這麽不上道,在這種時候竟然有意和自己為難。
市委文件的解釋權歸哪兒?當然是歸市委辦公室了。即便是沒有相關政策,難道你就不會變通一下,解釋一下嗎?文字這東西是很靈活的,隻要你願意解釋,就沒有解釋不通的,更何況之是讓你解釋,又不是叫你改動。你一個堂堂市委辦公室主任,怎麽連這點能耐,這點顏色都沒有,要你還有什麽用?
蘭滄海越想越生氣,又從口袋裏摸了一根煙。王光祿急忙上前點火。蘭滄海頭也沒抬,從自己口袋掏出打火機自己點了。
王光祿很尷尬,手在空中停留了一會,又放下了。臉上就掛上了一層陰影。
“蘭書記,要是沒什麽事,我先走了。”王光祿生硬道。
現在是你蘭滄海求人,而不是別人求你,你擺哪門子譜,如果不出什麽差錯,這次事故之後,你,還有那個李高矚、陳雲生,全他媽的完蛋。咱就走瞧吧。
王光祿肚中自想,那種得意的神色,似乎馬上就要從臉上溢出來。
“光祿啊,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可能你還不太清楚。如果你們出了什麽事,我還可以在省委那邊給你們求求情,現在受點處分,等事情風平浪靜之後,你們馬上就可以複出。但是……”蘭滄海頓了頓,接著道:“但是,一旦我出了事,那可就是拔出蘿卜帶出泥,你們一個也跑不了。所以,我想,你還是和高克明認真再商量商量,看這件事情該怎麽辦?”
蘭滄海這是在給王光祿施壓。他現在需要一個利益的共同體,希望每個人都能綁在自己這根繩上,讓每個人都為自己出力。隻有這樣,自己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蘭書記,你放心,我會給高克明做工作的。”王光祿嘴上應酬,心裏卻想:“等把我們扔進監獄,你還不知道去哪兒快活去了。想讓我們替你頂缸,門兒也沒有!”
王光祿說完,轉身離去。蘭滄海心裏馬上生出一股惡氣,這股惡氣要他馬上把王光祿和高克明這兩個混蛋撕碎吞下。但是他也知道,這件事情不能操之過急,一旦處置適當,馬上會給自己遭來禍事。
臨近中午的時候,吳菊仙突然打來電話。蘭滄海拿起手機看了又看,不想接,卻不能不接,畢竟是幾十年的老夫妻了。
“喂,什麽事?”蘭滄海接起手機很生硬地問道。
“既然你不想聽我的電話,那就算了。”
蘭滄海想不到吳菊仙的口氣比自己還要生硬。
“說吧。”蘭滄海隻好把語氣放緩一些,現在他還真不想得罪自己這位富婆夫人。和吳菊仙之間雖然已經談不上感情不感情的,但那畢竟是自己的老婆,而且在關鍵時刻,還必須要用老婆手裏的錢來解決問題。
“問題有辦法了嗎?”吳菊仙問道。
蘭滄海能想到吳菊仙除了問這件事之外,也沒有什麽事情了,問也不是關心自己,而是關心她的寶貝女兒。
“辦法倒不是沒有,隻是他們不配合。恐怕是起不到什麽作用了。”蘭滄海還是給老婆說了實話。
“王光祿呢?他平時不是對你挺忠心的嘛,還有那個叫什麽高克明,放年過節不是送錢就是送東西,怎麽?現在都成烏龜了?”吳菊仙連珠炮似的問話,絲毫沒有給蘭滄海留麵子。
“你有事嗎?沒事我掛了。”蘭滄海有些受不了了,剛剛對老婆的一點好感,馬上被數落的**然無存。
“你掛吧,掛了你就等著坐牢吧。”吳菊仙並不買蘭滄海的帳。
“我坐牢不坐牢不管你的事。”
“你坐牢當然不管我的事,可是你坐牢了,我女兒怎麽辦?”
“那你有什麽辦法?”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針鋒相對。這是他們多年的談話方式,已經習以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