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就這樣一輩子走下去啊。他們都這樣的想著。

那叫聲過於淒涼哀轉,頓住了尉遲小安離去的步子,她抬手捂住嘴生怕眼淚掉下來,片刻後重整情緒,挺起背留下一個孤傲背影。

腳底像是生了根,讓她費了許多勁,步子邁得那麽大,像是行走在刀刃上,疼得人整個心腔都充斥著苦意。

那是她這輩子最愛的人,那是她這輩子都不願靠近的人。她沒有機會好好給父母盡孝道,卻也不願做個無視良心的女兒。

所以啊,她隻能裝作什麽也看不到,什麽也聽不清,就像個失語聾啞人。多停留一秒鍾,她都怕自己不管不顧的轉身去擁抱那人。

翟澤毅抬眼看著身邊濃妝豔抹的女人,眼底是一大片模糊水霧,他沒哭隻是醉得酒從眼眶蒸發出來而已。

尉遲小安不愛畫這麽豔俗的裝,笑起來也不會顯得有多魅惑。這不是她。

他皺著眉頭推開要往自己身上靠的女人,手上的力氣不小,一下子便將人推到在了地上。

腦子裏沒有任何憐香惜玉的想法,就算有,那柔情也注定隻給一個人。

被推倒在地上的姑娘生得很是好看,一般都是頂級客人才能點到的人,如今卻這樣莫名其妙的受了罪。心底充滿了不甘卻又無能為力。

這個男人她絕對得罪不起,也絕對不敢招惹。

當著那些看她笑話的人自個站起身,低聲下氣的賠了個禮,便轉身要走,卻被翟澤毅扯住了手腕。

她側過頭便瞧見那邪魅男子朝她笑,唇角微微彎起眼眸微微上挑,好看得讓周圍所有都失了顏色。

人聲嘈雜間他的聲音帶著種讓人感覺涼意,“那個孩子是我的對不對,尉遲小安?”

他眼底的希冀像是片汪洋大海,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會波濤洶湧,可他也注定失望。

她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就像不知道該如何對待一個位高權重的醉鬼,頭痛得讓她僵持了笑臉。

慶幸的是,翟澤毅也沒有非要她回答的意思,用一種讓人感覺被毒蛇盯上的眼神打量她幾眼後,複又低下頭自己喝酒。

動作間有著與生俱來的優雅,絲毫沒有醉鬼的胡攪蠻纏。讓旁人看著著迷卻又止步於養眼。

翟澤毅感覺眼前空氣好像漸漸匯聚成了某人的臉,染上甜蜜笑意好看得讓人無法忘懷,他伸出手去卻隻摸到微醺氣流。

酒杯空了又滿,唇齒間彌漫酒香,他就像中了魔怔般,一遍遍叫著一個名字。尉遲小安尉遲小安。

他固執的以為,隻要他堅持叫下去,那個心軟的女人一定會投懷送抱。隻可惜這也隻是他一個人的以為。沒有任何人願意來配合他。

雨來得急促,讓人毫無招架之力,尉遲小安站在街角咖啡店屋簷下,勾著唇角笑得很是無奈。

雨幕中突然出現一道修長身影,撐著一把純黑色的大傘,臉被遮擋得模糊不清,可她還是認出了來人身份。

林梓潼走近她,抬手給她披上一件黑色外套,溫潤如玉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變化,自然得像在做一件很理所當然的事情。

她聽見他說,“我們回家吧。”尉遲小安愣在原地,抬頭問他,“你說什麽?”

林梓潼臉上的笑依舊好看,隻是眼神較之前黯淡了幾分,“娃娃在家等你,我們快回去吧。”尉遲小安能想到自家兒子鬱悶而又傲嬌的表情,想著想著便笑出了聲,消散了心中所有不痛快。

隨著林梓潼故意放慢的腳步一起走近了雨中,心情一掃先前的沉悶。

她也不是什麽都沒有了,那個小閣樓裏還有著她的孩子,一個睿智的孩子。

半個小時後,他們回到了燈光亮堂的閣樓。屋內還響著電視機的聲音,湊近了聽才知道在播新聞聯播,沙發上放了幾個空著的零食袋子。

門堪堪關上,尉遲小安一抬頭便對上一雙及其哀怨的黑眸,坐在沙發上嘴裏咬著麵包塊。

尉遲小安突然間就覺得自己應該解釋一下,為什麽晚歸的理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隻得朝他笑笑。

“小安毅餓了吧,我去做飯。”林梓潼看著兩人間無聲的互動,隻覺得有些好笑,放好傘後便開口打破兩人間的沉默。

尉遲小安走近沙發,抬手摸了把兒子的腦袋,將他那些明晃晃的不滿都吞進了肚子裏。聽到林梓潼的聲音才回過頭去,“麻煩了。”林梓潼沒有回話,臉色卻微微紅潤幾分,戴上圍裙的模樣不顯娘氣,倒有幾分居家好男人的氣質。

“媽媽,你幫我畫張畫吧。”童稚的聲音拉扯著尉遲小安從神遊中回歸現實,一低頭便看見小安毅白嫩的小手抓著一把畫筆和一張素描紙。

“你想要媽媽給你畫什麽?”尉遲小安對自己的畫畫水平沒多大的底,一開口卻很是自信的模樣。

這麽大的孩子,會讓她畫什麽呢?總歸是不會有多難度的,幾個葫蘆或者幾棵樹她還是可以畫的。

小安毅長得很好看,遺傳了兩個人所有優點,就算是皺著眉頭的樣子也能萌得人一臉血來。

“媽媽給我畫一座房子吧,麵朝大海春暖花開。”尉遲小安咬著筆頭眼睜睜的看見自家孩子,將自己的畫一幅幅否定,不知多少遍後,他居然還皺著眉搖頭。

真是個不可愛的孩子,讓她感覺滿心挫敗,就算畫得很差,也不該這般明目張膽的表現出來吧。

“我還是找林叔叔畫好了。”小安毅看著那些畫歎了口長氣,頗有些小大人的氣質。

尉遲小安看著那張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沉默了幾秒後轉過了頭,她怕自己忍不住家暴。

“吃飯了。”林梓潼端著菜上桌,看著還在爭執的兩人失笑。

尉遲小安知道林梓潼的廚藝很好,就算先前不知道,但是看著桌上的幾樣菜也會這樣子認為。

很平常的幾樣菜,卻好吃得恰到好處,就像是他施了些什麽魔法般將這些東西變得完美起來。

電視機裏沒了新聞聯播的聲音,轉為了長時間的廣告台詞,窗外的雨不知什麽時候停了,隻留下一灘灘水漬。

飯後尉遲小安自覺地去洗了碗,出廚房時便瞧見沙發上盤坐的兩人,相處得很是融洽。

她走近了看,才知道原來是林梓潼在給小安毅畫畫,一副說不出味道的畫。

坐落於海邊的沙灘城堡,礁石盤踞在淺海裏,陽光著重色彩看起來很是耀眼,不該生長的花開在沙地裏,透著股詭異的和諧。

尉遲小安雖然不懂畫,卻也覺得這幅畫很是好看,沒有附庸風雅的虛偽,隻是從心底湧上這樣的感覺。

“林叔叔的畫比媽媽畫的好看太多倍。”小安毅的聲音突然響起,稚嫩的聲音卻字正腔圓。

他頂著尉遲小安的瞪視,旁若無人的將剛剛被自己百般詆毀的畫拿給林梓潼看,眉眼間還帶著欠揍的得意。

尉遲小安無力的閉上眼睛,聽覺便變得極為敏感,隻聽見一聲極輕的笑聲。雖是暖暖的,卻讓她感覺自己被輕視了。

盡管那畫真的有些慘不忍睹,他們也該找個陰暗角落詆毀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把話挑得澄澈透亮。

“叔叔學過畫畫,可媽媽沒有,總的來說媽媽畫的還是很不錯的。”聽著這話尉遲小安隻想嗬嗬了,真是敷衍的態度。偏偏小安毅很是受用,乖乖的點頭把那些畫全給收了起來。

小安毅雖然心智比同齡人成熟了些,可到底也還隻是個孩子,九點鍾不到便有些泛困。

尉遲小安將人抱回房間後還待了一會,退出來時便瞧見林梓潼將客廳的一扇窗打開來,人斜倚在牆壁上。

他的指間的星光明明滅滅,冒著熱氣蒸騰成絲絲縷縷的煙霧,將他的臉模糊成一片水墨剪影。

聽到一陣腳步聲,才慢條斯理的掐滅了煙頭,回頭朝著她有些歉意的笑起來,“抱歉,我隻是突然很想抽而已。”尉遲小安知道林梓潼會抽煙,隻是從來沒看過他在自己麵前抽過,所以才會怔愣幾秒,聽著他的道歉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沒事,我不介意的,隻是抽多了傷肺,還是節製點的好。”尉遲小安覺得自己的這番話沒什麽多大的意思,隻是作為一個朋友的立場勸說一下而已。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林梓潼關上窗,感覺風都柔和了不少,淡淡的煙草味環繞他整個周身,可眼底從始至終都隻有一抹倩影。

“謝謝你的關心。”尉遲小安無所謂的笑笑,轉身便去洗漱。徒餘他一人在原地滿心歡喜。

他想要的從來都不多,就跟小安毅一樣,隻想有個麵朝大海的家,裏麵有個她然後再養一條狗。

她可以去遛狗,被逗得很開心,而他可以做個鏟屎工。臥室可以擺滿給她畫的素描,每個表情都美好得讓人心動。

可是,想要的東西一般都得憑自己去爭取,就跟坐享其成的往往都不是你喜歡的是同一個道理。

林梓潼深知這個道理,所以一直都在努力向她展示自己的好,等著某一天她說好。

城市的夜裏,天空黑沉得像塊密不透風的黑色絨布,沒有星月,隻有城市的燈紅酒綠和車水馬龍。

夜晚的風還是帶著幾分涼意,呼嘯著吹著帶偏了尉遲小安的衣角。背後的男人似乎感覺到了尉遲小安離開的腳步,口中的“尉遲小安。”又多喃了幾句,一向清冷的聲音帶著幾分醉意,就這樣沒有防備的傳到了她耳中。

還是處在人聲鼎沸的街角,可她卻再也聽不到了路人的紛紛擾擾,那幾聲輕喚,徹底勾起了她的回憶。她喜歡翟澤毅,這根本不需要說,她也有著小女人的情懷,也曾經幻想過自己以後和一個人如何幸福的渡過一生,後來翟澤毅出現在了她的生命裏,那個她曾經幻想的幸福生活中的另一半就變成了具體的。

其實現在想想,最開始時,翟澤毅也沒有對她多好,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喜歡上他的,是他偶爾給她的小感動,還是他不經意之間對她的照顧?她想,如果他們之間沒有那麽多那麽多的阻隔,沒有身份的不同,沒有家族的恩怨,沒有上一輩的事情,現在的他們,會不會也是很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