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節 狼從地獄來之三
李豔看燕燕不在大姨身邊,又聽大姨捶胸頓足地嚎燕燕不見了,心裏一急,臉上便烏雲一片,一句很不中聽的話便衝口而出:“大姨,別怪我這個當外侄女的說話不好聽,怎地你將狗護得好好的,我家燕燕卻不見了?這是怎麽弄的?”說著說著,已然是滿臉怒氣。
大姨失魂落魄地望著外侄女,也顧不上外侄女話裏帶刺,語中噴火,直顧著罵自己:“老糊塗啊老糊塗!”又用滾肉的大肥腿踢腳下的毛毛狗,踢得那些狗兒隻繞著她雙腿跑圈,還罵:“都是這些狗東西不是東西,到處亂跑,發了癲一般,把一個活人硬給跑丟了。踢死你,踢死你!”
原來,李豔離開江灘公園後,小燕燕跟著姨姥姥,追著那些毛毛狗,跑進音樂廣場,突然見到有很多水柱,隨著音樂節奏,時高時低地射向天空,還有七彩的地燈閃爍不停,照著紅花綠樹,將整個廣場裝點得童話世界一般,一時高興地咯咯直笑,鑽進那些水柱間,歡呼雀躍,張臂飛翔。
而那十幾隻狗卻因被燕燕追來趕去,扇動了野性,又發現前方有幾條母狗,便欲蹦過去獻殷勤,卻被姨姥姥手裏的狗繩勒著脖子,無法前往。狗兒們反感老太太壞它們好事,便有心與這老太太角力,合起夥來,將爪子在地頭抓得嗤嗤響,一個勁兒地向前竄,直將那狗繩扯得標直。
姨姥姥本想這些狗東西被關了一天,亦應該放它們自由自在地耍一耍。卻因燕燕一人鑽在噴泉中,兔走猴跳的,開心得忘了形。沒有跟來,怕弄丟了他,便努力地要狗兒們停留在噴泉旁邊,遂雙手攥緊繩子與那十幾隻狗拔起河來。
狗兒們眼望著前麵那數隻母犬,就如同見了天下至美的狗骨頭一般,沒有一點抵抗力,爭先恐後地向前用力。劍拔弩張地與老太太僵持著,絲毫不示弱。
一群老太太在噴泉旁邊喊著號子打起腰鼓,鼓點隆咚。鑼聲嚓嚓,震耳欲聾。
那十幾條狗學那水牛耕地,向前伸著頭兒,利爪伸出。拚命向後劃拉。嘴裏則流著涎水,嘔嘔汪汪地吠,連脖頸上的肉皮都勒出了深深的紅杠,也毫不妥協,可卻終因身小力微,掙不脫那老太太的肥指肉掌。其中有兩隻大耳狗便急紅了眼,轉頭跳起,去咬老太太緊攥著繩子的手。要教她鬆開。
那老太太心說,狼狠不食父母。狗惡不咬主人,你這兩個狗東西,竟敢咬我手指,便將原本都攥著狗繩的兩隻手騰出一隻來,照著那兩顆狗腦袋拍了兩掌。
那兩隻大耳狗被拍到地上,打了幾個滾,翻起來,又來咬她褲腿兒。
這時,另外又圈回兩條狗兒,一先一後跳起,咬向她攥繩的手。她隻顧著將手閃開,卻未留意腳下那兩隻遭瘟的大耳玩意兒嘴尖牙利,已將她打太極拳的綢褲哧溜地撕開一條裂縫。待她發現自己的疏忽時,那兩隻發了瘋的大耳狗竟已將那兩條裂縫撕到她大腿上來,連裏麵穿的花褲頭也露了出來。
老太太啊吔驚呼一聲,又轉見那些打鼓的人轉頭來望著她嗤嗤笑,一時便覺得又氣又臊,母獅似地搖頭怒吼了一聲,偏起腿來將那兩隻不知死活的大耳狗掃飛老遠。剩下的狗狗被她的獅吼功和蘿卜腿嚇得愣在當場,斜著眼,怯怯地覷著她那雙圓滾滾的腳,似乎在說,隻要這雙腳稍有異動,我便快閃到一旁。
雖然,多數狗兒被老太太震懾住,但是,那兩隻被掃飛的大耳狗卻全不放在心上,從地頭上滾起來,汪汪吠了兩聲,向前方的幾隻母狗箭射而去,看那樣子竟似既沒受傷,也沒被摔疼。
老太太見那兩隻惡狗跑遠,又見它們身後地麵上拖著長長的繩子,這才發現自己方才隻顧著懲罰它們,未留意手頭鬆了些,教它兩個得著空子,造反成功,不由地又做了一聲獅吼。可是,她的綢褲此時已然破成了高衩褲,而且那衩開得比旗袍都高。她不敢作興丟臉,追剿那兩個大耳朵的壞東西,害怕自己一雙滿是疙瘩肉的蘿卜腿亮瞎旁人眼睛,又見那兩隻惡狗也隻是在前方與那幾隻母狗追逐撲打,並未跑遠,便撫了撫高低起伏的胸口,低頭整理手上剩餘的十來根狗繩,不料,有三隻狗兒見那兩隻大耳狗造反成功,得了甜頭,便乘老太鬆手整理繩子的檔口,又拖著繩子奔到前方去了。
老太太喊道,啊吔,今天出了鬼了,狗兒們怎地都瘋了。又見自己那幾條愛犬,跟著那幾隻母狗向江邊的蘆葦叢走去,那蘆葦又高又密,靠近水邊,浪頭在邊上撲騰疾逝,不免擔心它們落入江中,回頭見燕燕兀自在噴泉水柱中間玩水,遂高聲喊燕燕,讓他在原地等自己。
那燕燕頭也不回地揮揮手,好像聽見了,又好像沒聽見,仍是一副拽拽的模樣。
老太太看那四周也並無可疑人員,又想那燕燕古靈精怪,不大可能被人騙走,自己離開一會兒應該不會有什麽意外,便拽著剩下的幾隻狗兒,去追那五個向蘆葦叢走去的無知玩意兒。
老太太噔噔噔趕到蘆葦叢邊,誰知那幾隻母狗卻因見有人追來,一溜煙竄入蘆葦叢中去了,那五個無知玩意兒也隨之鑽了進去。
老太太隻得鑽入其中,一麵喚著狗狗的名字,一麵前後左右地看顧,但她看了半晌,也沒有瞧見一隻狗影,隻好罵罵咧咧地走出葦叢,卻見那五隻狗兒卻在葦叢下的沙坑裏打滾。
那五隻狗兒見著老太太,一齊搖著尾巴,聚攏到她腳下,又是伸舌頭舔她的腳背,又是用毛球似的頭兒蹭她的小腿。表現得十分親熱,就好像剛才的事沒有發生一般。
老太太將那五隻狗兒的繩子從草叢中拽出來,扯掉黏纏在繩上的草莖。與其它數條狗繩兒一齊捏在手中,悻悻然道,狗東西,怎麽不跟著那幾個母狗私奔啊,還是要回來吃我的,住我的啊,啊?還把我的褲子都撕破了。看我回家去怎麽收拾你們?
那五隻狗兒融入原來的狗隊伍中,你撲我抱,追追打打。跟在老太太腳後跟後麵,渾然不知老太太的憤恨。
老太太引著自己的狗隊伍,重新回到噴泉旁邊,見打鼓的老太太們仍然在打鼓。而噴泉卻已停止噴水柱。燕燕卻失了蹤影,連忙四處尋找,高聲呼喚。可是,那音樂噴泉廣場上人影曆曆可數,並無人應答。她連忙找了一個打鼓的老太太,問她有沒有看見一個在噴泉廣場上玩水的孩子?
那打鼓的老太太,想了一想,指那江灘公園的大門道。好像往那邊去了。
老太太連忙扯著一把狗繩,翹著腳尖。驚驚慌慌地向大門口跑去。她在那大門周遭看了一圈,恍眼看見幾個孩子,走上前一相麵,卻全都不是,心下嘀咕,那孩子是不是出了大門,往回家的方向走了,便又跑出江灘公園大門,沿著街邊往家裏走,一麵走,一麵留心街上的路人,一直走到那斑馬線的地方,也沒有看見燕燕的影子,卻就望見李豔一個人從江景大廈中快步出來,但她身邊卻並無燕燕跟著,心說,怎麽,那孩子也不在家中麽,一時便覺有一塊大石堵在心口,慌地沒了主意,遂冒著紅燈的危險顛腳跑到李豔跟前,後悔不迭地連嚎,燕燕丟了。
李豔曾聽人說,現在有很多人販子,將小孩兒捉去賣到偏僻的鄉村裏去,甚至喪盡天良,打斷小孩兒的手腳,挑斷手筋腳筋,剪掉舌頭,做成殘廢,幫他們坐在街頭討錢,靠著孩子花天酒地。聽了大姨這話,忽地就墜入了冰窟。
李豔顧不上聽大姨在那兒幹嚎,甚至顧不上再指責大姨,問清了燕燕走失的方位和地址,慌慌忙忙跑去。到了噴泉廣場,李豔一麵焦急地呼喚愛兒的名字,一麵向路人詢問。這時,由老太太組成的腰鼓隊已然散去,廣場上人影寥落。李豔見此情景,眼淚便撲撲直墜,轉見堤下江水滔滔,濁浪滾滾,便沿著江堤,向下遊跑去,一直跑出四五裏地,也沒有見著愛兒的影兒,不由地便抽泣起來。那江灘公園甚為廣闊,順著江堤鋪開,由西向東少說也有十幾公裏,由南向北亦有百十來米,麵積既深廣,草木亦十分繁盛,若是有幾百人躲在裏麵,要想一時便尋找出來,也非易事,何況一個身材矮小的小孩兒。
因此,李豔又往來時的方向去尋覓,在茂密的景觀林中左穿右行,呼喚燕燕的名字,一直走到江灘公園大門邊上,也仍是沒有著燕燕的影蹤。這一路過來,李豔的淚行本已被江風吹幹,現下,滿園找遍,未見愛兒影蹤,想象著他落入人販手中,抑或失足落入江中的可怕景象,不由地又手捂麵龐,大放悲聲,
這時,大姨將表哥也喚到江灘公園,在公園的各個入口找尋了一遍,又在江堤外的葦叢中走了一圈,也未見著燕燕,回到公園門口,正巧撞著李豔。表哥當著李豔的麵,緊皺雙眉,著實數落了他母親一通。那老太太亦垂著淚直罵自己疏忽大意,又罵自己那些狗東西不爭氣。表哥聽他母親引罪於狗兒,不由地指責母親不該養這麽多狗。那老太太連連搗蒜似地點頭,帶著哭腔道,是是,回頭把那些狗東本全宰了。
李豔對大姨早恨得牙癢癢,卻知眼下爭吵無益,隻強忍著,不去看大姨,拿了電話出來,撥打110。連打了數遍,都占線。
表哥又拿出電話撥打110,竟一下就通了。
接聽電話的人是個男警官,問孩子的姓名,年齡,衣著,身高,相貌特征。
表哥怕自己說漏了,便把電話交給李豔。
李豔因左焰的事,本來對警方頗有些忌諱,卻又想到畢竟警方勢力強大,沿街都有錄像,找起孩子來更快捷,便將燕燕的信息詳詳細細地告訴了警方。
那名男警官卻要她到警局去一趟,要她帶上孩子的照片,說這樣可以將孩子的相貌準確地告訴所有的交警、協警,以及警民聯誼單位,幫助查找孩子的行蹤。
李豔便坐著表哥的凱迪拉克趕到警局,身邊沒有燕燕的照片,就打開警方的電腦,登陸自己的電子相冊,下載了一張給警局。
那位男警察將她所述的情況詳詳細細地做了一份筆錄,讓她在後麵簽字,還將自己的電話告訴她,讓她有事就打電話通知他,又要她的家庭住址,現在的通信地址,和她的電話,說如果找到孩子了好通知她。
李豔拿起筆,在打著橫杠的筆錄紙的下方“當事人”一欄上寫上:李豔,在“聯係電話”一欄後寫了自己的電話號碼:18601520620。她放下筆,這才留心看那位警察,見他隻二十七八歲的樣子,穿了一套藍色運動服,戴著一頂棒球帽,並未穿警服。又見那警察坐在桌前,查看剛才寫下的筆錄,麵無表情,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心裏不免打起了鼓,竟懷疑他的身份,心說,不知這人到底是不是警察,怎麽待人如此冷漠,不知他到底會不會出全力去尋找自己的孩子,轉念又勸自己,管他呢,眼下多一人便多一個幫手,多一份希望,總比自己單槍匹馬的好,便請求那警察一定幫她找到燕子,還表示凡是幫她找著孩子的人,自己都要當麵重謝。
那警察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不鹹不淡地說,你很有錢嗎?
李豔不明白她的意思,怔怔地望著他。
那警察忽地將筆在桌上一拍,忿忿然地說,你有錢再買個孩子去啊。
立在旁邊的表哥聽了這話,跳起來指著那警察道,夥計,你這是意思?
那警察冷冷地盯了他一眼,轉頭瞪著李豔,數落道,當初幹什麽去了,連個孩子都不看好,哦,現在走掉了急了眼了,拿錢來塞,有這樣當家長的嗎?
那表哥見那警察出言不遜,本欲找那警察理論,聽了他這話,卻突地軟了下來,像泄了氣的皮球,轉頭去瞪視自己的母親。
那老太太看了看兒子的臉色,嚷道,啊呀,都怪我這個老不死的,沒看好孩子。
李豔的眼淚又出來了,低下頭,咬著嘴唇,聲音低低地道,都怪媽媽,是媽媽不好。
三人從警局出來,李豔猛地想起自己忘記了問這警察的名字,心說,既然是他接待了我,這事必是由他負責,忙又踅身回去問那警察姓名。
那警察正從桌麵上接起一個電話,聽她問自己姓名,便將電話從耳邊拿下,用手掌捂住話筒,略抬了一下頭,答道,雷小兵!(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