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節 沉舟湖底千年事

列車向南穿過江底。

我伏在車廂頂上,耳中隻有車輪滾滾,聽不見任何別的聲音,也不知那些黑衣殺手是否還在洞中尋我,也未聽見列車破水前行的聲音,知那齊膝深的濁水,在那鐵門打開之後,早已順著泄洪溝流走了。

我心裏盤算,如今那林小婉也不知下落,古畫的蹤影無從知曉,好在此時已擺脫那失憶症的糾纏,重又想起那傳國玉璽的藏寶方位,隻要較那些黑幫弟子先一步趕到,必可保住它,不至於教它流落到外人手中。

再說那藏璽之地,我其時已然意外覓得——在我奉古畫出版社總編之命,到盤龍湖畔的種屍丘上給宮殿遺址拍照,無意中發現那遺址與古畫上的背景完全重疊在一起,毫無二致,顯然就是古畫所標的藏璽之所。如今,我回想自己的真實身份,肩負的使命,自然而然地就將它們聯係在了一起,心說,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心底自有一番欣喜。但是,我也明白,我必須先人一步趕到那盤龍湖,才能保住那玉璽不被黑幫盜走。——我恩師李越譜曾經告訴我,那黑幫手中也有一張由他仿製的畫作。說不定,那些專靠殺人越寶的家夥了已經找到那裏。一想到這一層,我不由地心急如焚。

轟隆隆——

轟隆隆——

列車在江底劃了一道弧線後,戛然停下。車門徐徐打開。

我躍下車頂。從列車駕駛室旁進入大廳。那駕駛員戴著地鐵公司的藍灰色貝雷帽,正立在車門外的警界線上向前方的同事打手勢,瞥見我從他的駕駛室出來。大吃一驚,衝進駕駛室用無線電對講機呼叫保安。

我來不及聽他的說話內容,順著階梯飛奔向地鐵出口。到了地麵上,因擔心招來警察,我沒有招車,而是徒步奔向江灘上,在江邊的蘆葦叢中找到一隻漁船。

那船家正在船蓬裏升火做飯。

我給了船家二百塊錢。教那船家順著江堤向下遊行去。那船雖是一艘陳年木舟,破破爛爛,連個擋風的篷子都露出數個破洞。但因它船尾裝了電動螺旋槳,又是順水飄行,亦還算快捷。

行得半個小時,遠遠望見一條支流匯入大江。我知那是盤龍湖的湖口。便教船家撥轉船頭斜劃過江麵,從那湖口溯流上行。走了一陣,岸邊的房屋漸漸稀少,蘆葦卻越來越密。待望見盤龍大橋,我讓船家靠岸,跳上河堤,徑直奔向盤龍湖。

我到了那宮殿遺址處,重新立在那種屍丘上。從腦海中搜索出那古畫上的景物,眼前物象與之再次重疊。嚴絲合縫,毫無分別。更加印證先前的猜測,不由地大喜過望。待起伏的心潮稍稍平定,再移目望向遺址下的盤龍湖,隻見湖岸高起,逶迤連綿,圍著一汪碧波。那碧波隨岸而走,近處看去,時廣時狹,瘦時堪比西子,豐時猶勝玉環,從高處望去,那湖的形貌盤旋蜿蜒,張牙舞爪,不見首尾,恰如一條盤龍。

我心說,難怪這湖畔的古城被喚作盤龍城,大概是因貌而得名矣。

我走到湖邊,恰有一陣風從湖麵掠過,刹那間,湧起一陣洪波,層層疊疊地向湖心滾去。此時,恰值正午,一輪烈日照在波心,銀光爍爍,那湖竟如玉龍抖鱗,啪啪有聲。教人見了,生出許多敬畏。

再俯看那湛青碧綠的湖麵之下,隱隱的水草搖手,魚走蝦戲,一群群,一隊隊,就如水中市集,繁華熱鬧。我嘖嘖讚歎一陣,留意那湖底,見一片水草下蟄伏著一長條暗影。心說,隻怕那裏便是藏璽之處了。轉見堤岸下有一葉無人小舟,便展臂躍在舟頭,拔出豎插在黃沙中的竹竿,點在岸上,向那暗影行去。

到了那暗影上頭,俯身水麵,見那暗影如一長龍盤在水底,影隨波動,心裏好奇,插竿水中,去戳那長龍,直覺竿底篤篤作響,那長龍至為堅實,分明是一處水底建築。心裏不由地大喜,隻道那玉璽必定藏在其中。可是,眼下自己既無工具,又無幫手,那建築臥在水底,想單憑一己之力將它掘開,卻是一樁天大的難事。

要怎樣才能進入其中呢?我左右尋思。正在抓耳撓腮,不得其方,卻聽見對麵岸上一人高聲道:“左焰,找到寶璽了麽?”

我聽那聲音耳熟,心裏一驚,抬頭望去,正是那個匪警大佬郭真超,而且,他身後還立著數十名手端燃爆槍的黑衣人。

其時,我與那立在湖堤上的郭真超距離尚在百米之外,但因湖麵空曠,他誌得意滿的腔調仍是清楚地傳到我耳中,想起他為私利假公權加害於我,屢屢置我於枉死之地,又害了我妻子性命,致使燕燕不知所蹤,實在是可恨之極,便大聲斥問道:“郭真超,你為何三番五次害我?”

那郭真超看了看四周,高聲道:“槍殺外國遊客,加入黑社會,圍攻警察,你哪一項都是死罪。我好心勸你投案自首,爭取寬大處理,你卻暴力抗警。這又怎能怪我?”言語裏一如既往的俱是仁義大德,似乎這一切都與他無關,全是我咎由自取。

那郭真超顯然以為我尚處在失憶中,還想拿這樣的話來誆我。我怒聲道:“三年前,你與尹文彬勾結意大利黑手黨,用渣土車將我撞下山崖,又在崖底向我開槍,證據確鑿,容不得你詭辯。”

那郭真超遲疑了一下,知我已然恢複記憶,聲音立時小了兩分,應道:“你的證據在哪裏?”

我知他生性凶殘,為人狡詐,如果說出存放證據的地點,他會立刻向我痛施殺手。便說道:“你這個人過於狡猾,我當然不會放在身上。”

那郭真超低了下巴,虎視眈眈地望著湖麵。腦子裏卻飛快地打著主意,過了一兩分鍾,突地抬起頭來,高聲道:“左焰,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把東西交出來,我放你一條生路。”

我冷冷地道:“你先叫你的人退出盤龍城。”

那郭真超猙獰地一笑。道:“你想死,那好,我就成全你。”一揮手。那數十名黑人舉槍齊射向湖心,一團團火球裹著令人窒息的高溫,衝著我呼嘯而來。

我伏身舟底,可那小舟被數發火球擊中。嘭嘭爆響一陣。便成了一隻濃煙滾滾的火船,左舷露出一個大洞,湖水咕咕地灌進倉中,轉瞬間便淹至我腳麵,晃晃悠悠向湖底沉下去。但那駭人的火球依舊不斷地飛來,有的落在水麵上,嘩一聲爆裂開來,掀起一根根水柱。直射上空中。我來不及細想,憋足一口氣。一個魚躍紮進湖中,因懼那火球的威力,不敢飄在湖麵,一直向湖底遊去。到了湖底,漸漸接近那一長條黑影,伸手撫去其上覆著的淤泥、水草,那黑黑的東西,竟露出一片透明的水晶,那水晶呈圓弧狀,像一個巨大的水泡罩在湖底。那水泡借著湖麵射下的陽光,晶瑩透亮,一眼便可瞧見水泡中的景象。

那水泡中,東西兩邊各有一屋,設有桌、凳、床榻,桌上有水壺酒爵,全是一些青銅古物,還放著一方模樣古樸的盒子。那盒子也不知是什麽材質做成,通體烏黑,沒有一絲光彩,與別物大為不同。屋的北邊有一道門虛掩著,門外一條長廊通向湖堤。

我看到此處,口中的氣息已然不足,直覺得胸悶,耳中嗡嗡作響,便想用手掌去戳開那水泡,鑽到裏麵去。可是,那水泡竟然在我指下發出嘣嘣嘣的悶響,堅硬無比,仔細一瞧,哪裏是什麽水泡,赫然是水晶石打磨出的避水罩。這屋子竟是一座水晶宮。顯然這裏是進不去了,又不敢浮到水麵上,隻好順著那水晶長廊,向湖岸爬去。走了一半,胸中氣息便告用完,無法再閉氣,隻好壯膽竄升到湖麵。

那湖麵上這時已然寂靜無聲,我心裏奇怪,隻道那郭真超多時見不著我,便率隊離去了,也不多想,又憋足了一口氣,潛到湖底,順著那水晶避水罩摸向湖邊。大約摸了十數丈,便到了水晶罩的盡頭,眼中所視,沙礫貝石光影揺動,顯然也已到了岸邊,便從那水中冒出頭來,走到岸上。雖然身上濕了個透,但因天氣濕熱,反倒覺著涼爽無比。心說,那水晶罩分明伸入了湖堤底下,其入口必然就在這湖堤之下,想到這裏,便在堤下的沙灘上左右各走了十來步,卻並未見著一個門徑,除了黃沙以外,別無異樣,舉頭見湖堤頂上立著一塊石碑,在石碑左首三四十步的位置有一株古柳,正綠枝串串,隨風而舞。因見四周平曠,這株古柳煞是突兀,覺得很好奇,便爬到那樹下,見這樹直徑約有五六米,樹冠撐開,猶如一把巨傘,遮著烈日,甚是陰涼,因在水底遊了這一陣,體力消耗甚大,便臥在樹腳下閉目小憩。過了一陣,蹬腳翻身,也不知足底碰著了什麽機關,樹身上嘩地一響,啟開一個黑森森的洞。想起那水晶罩的走向正是通向這樹下土堤,心說,難道這樹洞就是進入那水晶屋的入口,不由地大喜,貓腰鑽入洞中,待眼中漸漸適應那洞中的光線,見有一條石階自腳下斜伸向地下,沿階下行,洞府漸至寬大,漸漸明亮,抬頭上望,魚龍翔於頂上,玉蚌開合於穹頂,似乎伸手可撈,竟已進入水晶長廊之中。那長廊兩邊的牆上皆掛有青銅油燈,牆麵尚有油燈熏黑的煙跡。走到近處瞧那青銅油燈上,綠鏽斑斑,燈油早已枯盡,卻又有繚繚的鬆香味飄出來。我識得那青銅油燈俱是上古時代殷商器物,算到眼下,竟已過了三千多年,不由地大為吃驚。

在長廊中走了三五十步,洞府陡然變得十分寬敞,又委蛇走了數十步,見前方不遠處露出一道扇子樣式的朱漆銅門,半開半合著,上前推了推,很是厚重,無法移得分毫。轉見門旁有一圓盤,握在手中一旋,那門便悉數滑進了石壁中。眼前閃出方才望見的那座石室,和室中的兩廂房屋,圓桌圓凳。我走至那圓桌前,見那桌凳全係白玉石打磨而成,雖然過了數千年,仍是光滑如脂,未著一塵。拿起桌上那隻黑漆漆的盒子。隻見盒蓋上寫著四個篆籀小字:傳國寶印。心說,原來這天下文物至尊真的在此,不由地心喜若狂。塞入懷中,轉身欲離開水晶室,卻見那桌麵上放著五六支青銅酒爵,上麵模刻著一行籀文:“盤龍城院子山製”。不由地想起那神出鬼沒的婉兒便是院子山人。閃過一念。因懼那郭真超跟入這水晶宮,轉身順來路向外行去。

到了那樹洞外麵,心說,這水晶宮也是古人遺下的寶物,亦要善加保管,不能為惡人得知,便想著如何合上那樹洞。用手去那樹洞的門裏門外摸了數遍,也未找到一個機關。正在迷惑,那門卻哐地一聲自動合上了。看不出任何縫隙。我不由地在心裏感慨古人心機,巧奪天工!

我離開那古柳,奔入旁邊的密林中,見有一條蜿蜒小徑通向前方。那樹林甚為濃密,小徑上又落滿經年的黃葉,顯得至為清幽。沒想到,才走了百十步,就聽見草叢中嘩地一響,我前後左右站起一圈人來,正是那郭真超領著那數十名荷槍實彈的黑衣人。

郭真超舉槍瞄準著我,得意洋洋地道:“左焰,把東西交給我。”

我見自己被圍在中央,無路可走,知道自己一把寶盒給他,他立刻就會開槍要了我的命,但是,若不給他,他也會殺我滅口,隻有用寶璽作押才能護身。

郭真超冷聲道:“別磨蹭,扔過來。”

我冷眼盯著他滿是橫肉的臉龐,道:“我給就是,你別開槍。”

郭真超將手槍放下,道:“我說話算話,隻要你交給玉璽,絕不向你開槍。”

我將手伸入懷中,抓住那柄意大利造手槍的槍柄,撥開保險,再一並抓住那寶盒,從懷中慢慢拿出來,將寶盒交到另外一隻手上,用手槍對準寶盒,道:“你若開槍,我就一槍毀了這玉璽,來個玉石俱焚。”

誰知那郭真超聽了,竟連聲叫好,道:“好好好,你有種,來呀,把那個小雜種給我拉出來。”

說著,他身後閃出一名黑衣人,手裏赫然抓著我燕燕。燕燕嘴上粘著一塊膠布,淚花兒在眼眶中直轉,可嘴裏隻唔唔的,說不出任何話來。

郭真超伸手撕開燕燕嘴上的膠布,那燕燕開口就罵道:“你這個烏龜王八蛋,綁著我幹什麽?”

那郭真超伸手在他臉上扇了耳光,啪——清脆的響聲,像一發子彈擊中我的胸口,我怒聲叫道:“郭真超,你這個瘋狗,放開他,他隻是一個孩子。”

那郭真超冷笑道:“放不放他,就要看你表現了。”說著,將手向我一伸,“拿來吧。”

我怕燕燕吃虧,又怕玉璽到他手中後,他不會放過我們父子倆,便要他一手交人一手交璽。那郭真超怕我真的用子彈打碎那玉璽,便答應了我的要求,派出兩名黑衣人,抓著燕燕的手臂走向我。

我俯身將燕燕抱在懷中,把玉璽放到其中一名黑衣人手中。

郭真超拿到寶盒,發出一陣狂笑,目光放到那寶盒中,小心翼翼伸手掀開盒蓋,倏地麵色大變,吼罵道:“媽的,竟敢騙我,你找死。”

我心裏一驚,那盒子自我拿到以後,並未打開過,難道竟是一隻空盒,疑道:“怎麽?”

郭真超將那盒子拋到我腳下,我拾起看時,裏麵空無一物,那盒蓋抬頭麵寫著幾個字:你來遲了!不由地大為驚異,心說,這盒子深藏在湖底,怎麽還有別人先我一步取走了。

那郭真超厲聲道:“你這是自尋死路,媽的,給老子開火。”那數十隻槍一齊噴出烈焰,組成火網兜頭蓋臉撲來。

我連忙抱著燕燕,撲倒在一個水坑裏。那水坑雖說隻有數尺寬深,但恰好躲過了第一輪火網。隻是,身旁的草叢皆被那火球點燃,借了湖邊刮來的風頭,劈劈啪啪越燒越旺,烤得肌膚生疼。好在我與燕燕。身上皆被泥水浸濕,尚能勉強忍受。

我瞄著坑外開了十來槍,冒出半個頭。見四周的黑衣人正在縮小包圍圈,不斷地向圈中射出火球。心說,若是一直躲在這裏,即使不被子彈穿透,也被烤熟了,便想要尋個出路。正伏在坑沿上左右觀望,隻聽見叭叭叭響起一陣清脆的槍聲。這槍聲與那黑衣人的燃爆槍發出的嘭嘭聲明顯不同。似從遠處的林子裏射來。又聽那一圈黑衣人皆齊聲呼叫:“在那裏,在那裏,狼人!”又聽有人中了槍。慘聲呼救。

我心裏喜道,定是那林小婉相救來了。站起身來,果見左前方兩株古鬆後,閃出一個狼人來。揮臂指向一旁。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見那婆娑的樹影中,竟又同時出現了五六個狼人,皆一齊拿著手槍向那黑衣人射擊。

那些黑衣人一時手忙腳亂,也不知林中到底有多少狼人,紛紛逃向林子深處。

那七名狼人連成一條線,在林中追擊那些黑衣人。那郭真超逃了一陣,見那狼人勢單,便重又率領黑衣人守住陣腳。衝子回來。

我知道那郭真超即便得不到玉璽,也要殺我滅口。想將燕燕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便抱著燕燕跑向湖堤,欲將他送到盤龍大橋上。沒想到抱著孩子,腳底下不夠利索,沒跑幾步,便被兩名黑衣人趕上,一槍打中了左肩,頓時左臂一鬆,教那燕燕滑落在草叢中,忙將燕燕拉到一棵大樹後,開槍擊倒那兩人,誰知有一人從身後悄悄逼近,就隱在四十米遠的地方朝我開了一槍。我聽見槍聲,連忙撲在燕燕身,卻見一名狼人在我身後躍起,擋在我身後。

我抱著燕燕轉到樹後,探出頭來,見那狼人蜷臥在地上,左手捂著右臂,卻將手槍丟在一旁的草叢裏。我滾身到那狼人身旁,伏下身,見他指縫間不住地滲出鮮血,失聲道:“啊,你中槍了!”想起方才身後槍響,這狼人躍在空中,竟是替我擋了子彈,心裏大為感動,忙伸手替狼人堵著臂上傷口。可那鮮血仍是不住地向外淌。那狼人無力地說道:“左焰,當心,把東西藏好!”說著,從懷裏掏出那裝著古畫的竹筒來。

我聽那聲音是個女聲,甚為耳熟,便道:“你是,你是林小婉?”

那狼人揭開頭罩,露出滿頭秀發,和一張秀美的臉龐來,不是林小婉又是誰?

我說:“小婉,你……”

林小婉狠狠地咬著貝齒,笑道:“我沒事兒,那王八蛋槍法不準,隻是皮外傷。”

我責怪說:“你傻我啊,槍子兒也是你擋得的?”

林小婉笑道:“你不是恢複記憶了麽?你以前可不是這樣,怎麽婆婆媽媽的。看好孩子,我替你去把個王八蛋警察幹掉。”說著,戴好狼人麵罩,伸手去草叢裏撿起手槍,貓腰向剛才槍響的方向摸去,一眨眼便消失在一片灌木叢中,可一眨眼她又回來了,笑道:“有人收拾那些王八蛋了。”

我說:“是誰?”

林小婉道:“問什麽?你看了就知道了。”

果然聽見前方的林子裏,不停地有人喊:“放下武器,你們已經被包圍了。”

“舉起手來。”

“舉起手來。”

……

四處的槍聲漸漸停下,樹林裏響起衣服摩擦樹葉草莖的聲音,然後這聲音也漸漸消失了。

我將燕燕抱在懷中,攙著林小婉出了林子,到了宮殿遺址上,看見數百名全副武裝的武裝警察,正在給郭真超和那一幫黑衣人戴上手銬,套上腳鏈。而在那臨湖的石碑旁立著三個人,見了我們,便向我們走來。最前麵的是範瑄瑄,後麵兩人一老一少,少的扶著那老的,正是自稱大唐仁傑的範瀟瀟,老的慈眉善目,卻是那德高望重的老醫生範長龍。

原來,範瑄瑄回到大江市,與我分開後,並未閑著,而是在家中寫了一份材料,把它和記錄著郭真超與尹文彬的對話的“愛國者”,一起交給了他的父親範長龍。範長龍見證據確鑿,便直接送到了市長辦公室。市長便繞開警局,直接向武警部隊請求幫助。武警便派出精兵趕到盤龍古城,一舉擒住郭真超團夥。

我問及傳國玉璽的下落。範長龍指林小婉道,她已經交給文物局了。

林小婉才將自己取走玉璽的經過簡要說了一遍。原來,她當日在那地獄中追著那盜畫賊到了江灘上。誰知那盜畫賊竟突地停下腳步。喊出她的名字。定睛看時,卻是那盤龍城遺址公園保衛部的鄭部長。原來,他也是國際文物保護組織的成員,當初送我與林小婉到飛機場後,等我們過了安檢,他也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票,進了相同的飛機。暗中保護古畫。誰知飛機中途生變,他便偷了我包中的古畫,實際上是怕古畫落入旁人手中。用此方法保護起來。由於要迷惑黑幫殺手,他一直隱在暗處,不便告訴我古畫在他手中。後來,他將古畫交給林小婉。想起我曾經在盤龍湖岸邊拍照。便談及此事,兩人遂來到盤龍湖畔,才發現那古畫中的背景竟然就是盤龍城宮殿遺址,畫中遠處的湖麵就是盤龍湖,因而經過幾番周折,進入那水晶宮,找到了玉璽,將它交給了國家文物局。

眼見古畫重回手中。玉璽得歸國家,我的冤情也已昭然如雪。我不由地仰麵朝天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想起我那可憐的妻子的屍骨還在那廢棄的隧道中,便向眾人辭別,要去那地道中為她收拾。可是,那範長龍卻一把扯著我,勸止道:“那地道你就別去了。“

我說:“我不能讓她待在陰冷的地方。”

範長龍歎了口氣道:“哎,你走後,武警部隊到了裏麵,與裏麵的三合堂弟子、外國黑幫發生了槍戰,因那些匪徒負隅頑抗,難以清剿,武警死傷了不少戰士,指揮官一氣之下,便用炸彈將那一段地道炸塌了。”

我大吃一驚:“啊?!”

範長龍道:“孩子啊,你就聽我一句,就別去了。死者已矣,生者自珍就是了。”

我知那地道深入地下數十米,如果塌陷了,是萬難進入的,聽了這話,不由地失聲痛哭。

武警部隊將郭真超等人羈押完畢,送上警車鎖牢,發動引擎,絕塵而去。

林小婉笑道:“我家隔這兒近,走吧,各位到我家坐坐。”

眾人奔波一陣,俱是疲勞不已,又見天色將晚,饑腸轆轆,便齊聲應和。

那大唐仁傑將車開到眾人跟前,送眾人來到院子山下。

眾人下了車,跟在林小婉身後,踏著青石階,逶迤上山,一直走到山腰,方才在一棟院門前駐足。我見那院門黑漆虎環,額上吊著一塊燙金大匾,氣勢不凡,心說,曾聽那盤龍城博物館的鄧館長說,林小婉的丈夫是個大商人,光看這門頭,便知不假。待走到那門額底下,瞧見匾上字跡,卻是唬了一跳,那上麵竟然寫著“左府”這樣兩個鎦金古字,心說,怎麽這林小婉的丈夫與我是本家?待與眾人進入院中,又未見著半個別的人影,便問那林小婉:“怎麽,你丈夫呢?”眾人聽了我的話,也覺得奇怪。

那林小婉菀爾笑道:“你瞧瞧那正堂上掛的什麽?”說著,用纖纖玉指一指那正堂上掛的一幅壁畫。

眾人見了壁畫中的人物,頂盔裹甲,目光如電,神色威嚴,顯然是上古的一個將軍。

那範瑄瑄走到那壁畫下,左右觀瞧一陣,回過頭來,指我道:“你們看,這畫上的將軍,像不像他?”

我見林小婉指那壁畫上的將軍是他丈夫,卻見那將軍胸前的護心鏡上鏤著一個古字:商,隻道她是開玩笑,笑道:“這將軍是三千年前的商朝將領。怎麽會是你的丈夫?”

林小婉一邊請眾人落座,一邊笑道:“你忘了鄧館長說的話麽?”

我想起那夜在黃泥崗酒家,盤龍城博物館的鄧館長與我把酒言歡,說這林小婉是被一個老頭兒從墳墓裏挖出來的,是三千年前的屍人。她來以這盤龍城地界上,目的就是要尋找他失蹤多年的丈夫。令人驚異的是,我與他丈夫的相貌竟如此相似,心說,難道……難道……我真是她前世丈夫投的胎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