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節 奇怪的快遞
三年前被渣土車撞下百米山崖,應該說是必死無疑了,可現在卻突然現身。郭真超一個人躺在病**,責怪自己當時太粗心大意,在懸崖下連左焰的屍首都沒有找到,便判斷他已經摔死了。要是當時找著他,補上兩槍,就不會弄到如今這麽狼狽。
兩位護士進來給他輸液。郭真超告訴她們,不要讓任何人接近自己的病房。兩位護士聽了,有些緊張地互相望了一眼,點點頭。
半小時後,郭真超的老婆龐淑珍打來電話,帶著哭音問他情況怎麽樣。
郭真超問淑珍是誰告訴她自己受傷的。
龐淑珍說是彬子。
郭真超罵了一句媽的,然後對著電話那頭的人說他死不了,便把電話掛了。
可是,龐淑珍又打來電話,問他在哪間病室,說要來看一下。
“你來幹什麽?!”龐淑珍是郭真超在部隊時找的老婆,是一個由他母親做主娶下的鄉下女人,碰上什麽大事兒隻會流眼抹淚,不頂用。郭真超一聽她說要來就感到很煩,“你別來。”他一伸手把電話掛了。
沒想到,僅僅過了二十分鍾,龐淑珍便出現在病房外的導醫台前。護士不讓她探視,她就滿嘴粗話地跟護士幹了起來。
護士架不住她,隻好跑來通知郭真超,“郭警官,有位大姐非要到你的病房來,問她名字又不說,不知道要不要她進來?”
郭真超搖了一下頭,歎息一聲,說:“哎,讓她進來吧,她是我老婆。”
護士一聽說是他老婆,眼睛瞪得大大的,滿臉狐疑。
龐淑珍穿著一身大紅旗袍,露著結實的小腿,扭著運動員一樣的腰肢,夾著個皮包,火急風吼地闖進病房,看見郭真超手上打著石膏,上著夾板,纏著白白的繃帶,一抬手便捂著自己的眼睛嚎了兩嗓子,直嚎得咯吱窩裏黑聳聳的腋毛亂抖。
郭真超咬著牙幫,在龐淑珍敦實的屁股上擰了一把,“恁哭喪啊,我又沒死。”兩人都是河南開封人,平常都用家鄉話交流。
龐淑珍的屁股被他揪疼了,滾刀肉似地顫了兩顫,一巴掌將他的手打到一邊。
“哦喲,恁這個死蹄子,”郭真超打針的手被牽動了,“恁下手咋這狠啦?”
龐淑珍見自己手頭重了,嚇壞了,忙坐到床沿上,將厚實的嘴唇撮成一個圓筒給郭真超打針的手吹氣。
郭真超看著她可笑的樣子,一麵怒氣衝衝,一麵又感覺十分受用。
說實話,當初自己在特種部隊當兵,見到的女人少,整個連隊,除了兩匹下崽兒的母馬外,其他全是公的,真的是見到一頭母豬都覺得貌似天仙。那時,他快三十歲了還沒一個對象,第一次見著龐淑珍時,雖然覺得她有些土氣,卻也覺得她比那些黑黢黢、滿身腱子肉的戰士好看多了,覺得她就是村裏的“小芳”,憨得可愛,蠢得無邪,一下子就愛得無法自拔。也還別說,少女時代的淑珍渾身的肉都迸發出一股野性,就像一匹野馬,日行千裏,夜行八百,騎上去後,顛得你骨舒筋軟,很是受用。但是,等郭真超從部隊轉業到大江市刑警大隊,成天見的都是天生麗質的淑女、柳腰豐胸的媚女,一下子把他的“小芳”比到了腳底下,顯得她是那麽粗俗,那麽蠻橫,那麽提不上台麵。為了提升她的素質,郭真超托人給她找了一個單位上班,就是在江灘公園管理處管環境美化,說白了那就是一個閑差,本來希望她借機坐坐辦公室,讀讀報,看看書,提升一下自己,誰知她竟三天打漁兩天曬網,有時甚至連網都懶得曬,隻知道貓在家裏織毛衣。郭真超沒法,隻好讓她回家一門心思帶兒子。
……
龐淑珍抽泣著,在他紮針的手上吹了一陣,又用手指尖小心地揉了一陣,“恁覺得疼不?”
“恁說的啥話,咋個不疼哩?手都打穿了。”
不管龐淑珍有多孬,可她就是對郭真超好。郭真超說:“恁別說了,做警察的,這是難免的。”
“恁想吃點啥?俄去跟恁買。”
郭真超覺得肚子還不餓,問兒子有沒有打電話回來。
龐淑珍說兒子沒有打電話,倒是今天早上收到一個包裹,老大一個箱子,裏麵就放了一個黑塊塊,一直擱在家裏。
“黑塊塊?什麽黑塊塊?”
“就像以前兒子玩的遊戲機那樣的。”
“是誰寄的?”郭真超覺得有些蹊蹺。
“包裹上寫著兩個字。”
“哪兩個字?”
“好像是……左,焰。”龐淑珍用手指按著自己的腦門思考著。
“有郵戳嗎?”
“好像沒有。”
“恁在哪裏拿到的?”
“就放在客廳茶幾上的呀?怎麽,恁不曉得麽?”龐淑珍吃驚地說,“俄還以為是恁收的呢。”
左焰?
郭真超一下緊張起來,腦子轉得飛快。
左焰怎麽知道我家裏的地址的?
他是怎麽進到我家裏去的?
他給的黑塊塊會是個什麽東西?
炸彈?還是竊聽器?
難道左焰已經恢複了記憶,拿著過去的東西來要挾我?
可是,左焰明明今天上午還在玉賢鎮外的灌木林裏,怎麽來得這麽快?是不是另有其人在後麵搗鬼?
……
郭真超思來想去,再也躺不住,拿起電話給尹文彬撥了過去,跟他說了一下情況後,便掛了電話,下床蹬上鞋子,將未受傷的手放到針頭那兒準備將針頭拔掉,想了想,將吊瓶從掛鉤上取下來,高舉在頭頂,走出病房,向走廊另一頭的電梯門口走去。
當他路過導醫台時,有三名護士齊刷刷起身攔住他,不讓他走。
郭真超說警隊有急事,要回去。
耽誤警察辦案是要判刑的。護士們聽他這樣說,隻好放行。
郭真超被老婆攙扶著下了電梯,走出醫院大門。尹文彬的車已經開到醫院大門邊上。郭真超與老婆登上車。
尹文彬問目的地是哪裏。
郭真超說我家裏。
到了家裏,郭真超拿著龐淑珍說的所謂的“黑塊塊”,發現它其實是一個愛國者mp4,——一個音樂播放器,還配有一副耳機。他將耳麥放進耳窩,按下power/play鍵,過了一會兒,裏麵響起一陣咕嚕聲,這個聲音郭真超很熟悉,是那輛減震效果極差的警車的輪胎滾過堅硬的水泥路麵時發出的聲音,之後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超哥,剛才兒子又打電話來了吧。”這分明是尹文彬。
“哎,又是要錢啊……像我是開洋行的,一開口就是六十萬。我要值這麽多錢,把我賣了算了。”這是郭真超自己的聲音。
“現在人不值錢。”尹文彬的聲音。
“幹了一輩子,想想也挺心酸的,連兒子的學費都湊不齊。”又是郭真超自己的聲音。
又是尹文彬的聲音:“你可以啦,還弄了個三級警監,我到現在還是個警司。我倆可都是一個部隊轉業的,我也就比你晚到警隊半年。”
他想起,這是前幾天自己和尹文彬在警車裏的對話。媽的,是誰把他錄下來了。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滿眼狐疑的尹文彬,接著往下聽。
他自己的:“那又怎麽樣呢?還不是被兒子訓得跟孫子似的。”
尹文彬的:“這都什麽輩兒啊?哈哈。……你也不想想你那寶貝兒子讀的是什麽學校,那可是劍橋,光宗耀祖啊!要是我,砸鍋賣鐵也值了。”
他自己的:“說正經的,還得把左焰那小子找著,拿到古畫,我們小超的學費就全解決了。‘公司’說拿到古畫就獎500萬。”
……
聽到這裏,他一把將耳麥扯下來,胡**作一團,連同愛國者一道狠狠地摔在沙發上。
“媽的,我們被反監聽了。”
尹文彬不明白什麽意思,撿起愛國者聽了幾句,連忙把手指伸進自己警服的衣領夾縫中、袖口裏、所有的衣兜褲兜裏摸索了一遍,又將自己的手機拆得七零八落仔細查看,卻什麽也沒有發現。
郭真超將手裏的輸液瓶交給龐淑珍,在自己身上仔仔細細搜了一遍,又將手機、對講機拆開仔細查找,也是一無所獲。
兩人你望我,我望你,幾乎同時,兩人同時拍了一下大腿,一齊向樓下跑去。龐淑珍高舉藥瓶跟在郭真超身後,竟然一點也沒落後。
三人跑到樓下,尹文彬拉開警車前門,郭真超拉開後門,在車裏四下尋找,可是半天也沒有發現一件可疑物。兩人渾身冒著汗,又匍匐到車裏,一寸一寸地搜索了一遍,還是毫無收獲。
最後,尹文彬的注意力落在儀表盤上的一隻圓珠筆上。他將圓珠筆的筆掛、筆帽、筆管、筆芯、彈簧逐一拆下仔細查看,然後將筆帽倒過來,從裏麵倒出一顆“黑米粒”,放到郭真超手上,——那是一個納米聽診器竊聽器,就是這個東西暴露了兩人的秘密對話。
兩人對視著,額角直冒冷汗,心說不知道還有多少秘密被左焰聽到了,全然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街角陰影裏有一個人影一閃而過。
兩人感到奇怪,不明白左焰是怎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竊聽器放在警車中的。
回到樓上,龐淑珍做了兩碗肉絲麵放到茶幾上,讓兩人吃。
尹文彬和郭真超一邊彎腰吃麵,一邊心裏空撈撈的,沒有底。兩人實在不知道,左焰手裏到底還掌握著多少秘密,對於兩位警察來說,那些秘密絕對是致命的。
郭真超將最後一根麵條吸溜進嘴裏,拿起一根筷子,在空中做了一個刺殺動作。
尹文彬明白,這個動作象征特種兵向敵人發起全麵攻擊。
隻不過,這次攻擊的對象不是火力凶猛的敵軍陣地,而是一名詭異的失憶症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