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身份 · 第四十四節 地獄殺陣之三
瑄瑄脫口喚的這個小兵,恰是那個被郭真超打入冷宮、發配到檔案室當檔案管理員的雷小兵。這個家夥年輕輕輕、一身功夫卻不明不白地被上司隨便找了個借口,支進了一堆灰塵蒙蔽、發黃泛黴的紙堆中,與一個女警一道每天寫寫畫畫。他從警校畢業選征入大江市刑警支隊,原想在刑偵上有所突破,破幾個大案要案,做點子驚天動地的成績,一來方便自己晉升,二來可以撈點資本,爭取瑄瑄的芳心,與她步入婚姻的殿堂。誰知卻因調查一樁離奇的車禍被領導涼在了一邊。他認為,自己當時並非要與領導爭功,也不是要攪局,無非是心情急迫了一點,想出其不意地查出真相,所以才獨自前往現場尋找線索,誰知竟被郭真超視作擅自離隊罰到了這樣一個不可能有多少建樹的崗位上。檢查寫了上萬字,請求回到刑警隊原崗位的請示打了上十次,卻每次都被領導以各種理由搪塞回來,要麽說他紀律性差,不適合刑警工作;要麽說他太年輕,還要再鍛煉鍛煉;要麽說他個性孤傲,沒有團隊意識……反正是有理無理一概打回。
雷小兵剛警校出來,開始還覺得自己或許真是不適合做刑偵,可是在參加完中國警界散手精英賽獲得冠軍後,而且是連續三年獲得冠軍,被封為散打王後,才認識到自己確實是適合在重案科裏任職。但是,郭真超就是不允許他重回刑警隊。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正是因為左思右想找不出原因,雷小兵便覺得郭真超是故意跟自己過不去,就學其他人的樣子給郭真超送禮。由於不敢送給郭真超本人。就轉彎抹角地找人送給他老婆龐淑珍。
當時,龐淑珍大大咧咧、份所應當地收了禮物,用讓他有些聽不懂的河南話答應給郭真超吹吹枕頭風,可一星期兩禮拜地過了一兩個月都沒了下文。等他再次厚著臉皮上她家去見龐淑珍,卻正好碰上郭真超在家裏的沙發上抽煙。郭真超是劈頭蓋臉給他一頓臭罵,讓他不要搞送禮吃請那一套,說警隊戰友之間就是純粹的革命之情、同誌之誼。不能被時下的歪風邪氣給帶走了樣,還煞有介事地警告他不能再有下一次,否則就要處分他。
他私下裏曾聽一位要好的戰友說郭真超是個貪財的家夥。所以才想出了送禮這一招,沒想到一巴掌拍到了馬腿上,出乎意料地被尥了一蹶子。隻好悻悻地返回家去。此後,他問那位給自己出主意的戰友是怎麽回事。那位戰友揣摩說可能是他的禮物太薄。郭真超兩口子瞧不上。可是,即便是送一件人家瞧不上的東西,他也花掉了自己大半年的工資,哪裏還能再送什麽重禮,隻好自認倒黴,自歎命薄,徹底打了退堂鼓,索性一頭鑽進檔案室的紙堆裏。與那位學姐一樣,每天憑借一杯茶、一摞報紙混日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樂得清閑,最忙的時候也不過是配合一些片警調查一下居民戶籍。這日子一長,心裏不免就閑出了怨氣,覺得郭真超是嫉賢妒能,有意將自己靠邊站。可是,警隊是一個警民結合的準戰鬥組織,一個講究條條框框的執法單位,官大一級壓死人,就像部隊一樣,講究下級絕對服從上級。如果碰到特別武斷的領導,這種上下級關係就會像鋼板一塊,沒有一丁點的縫隙可鑽。有很多人因為適應不了這種鋼板體製,又不願意離開,就隻好在裏麵埋了一春葬二春、葬了二春吊三春,耗損著大好時光,青春**,終其一生也無有翻盤。
雷小兵一時認了命,徹底向鋼板體製投降,一時看別人立功受獎,加官進爵,心裏又癢癢的,沒抓沒撓,怨氣重生,總覺得那些平步青雲的戰友不如自己,對郭真超是由怨轉恨,自憤而懣,隻要兩條腿一邁進警隊的大門,就覺得胸悶氣短,鬱鬱難歡,覺得人家都是頂著五彩雲霞、天高地廣,自己卻是烏雲當頂、山雨欲來。可是這種憤懣之情又不能在警隊裏表現,便想到借用自己的拳腳出出氣,自然而然地就回到了以前在警校的生活習慣中,隻要可以不到單位報到,就跑到警體訓練中心揮拳踢腿,疾衝猛奔,弄得混身汗如雨下,再躍上擂台做陪練,讓人狂毆,或者狂毆別人。就這樣數年下來,他的崗位沒有絲毫變動,薪資毫無長進,拳頭卻越來越硬,爆發力越來越大,拳速也越來越快,反應也越來越靈敏。警體訓練中心的沙袋,每隻有五百斤,他的拳可以將沙袋擊出十米遠,腳上的力量更驚人,可以連續將沙袋踢到空中近百次。警隊中沒有任何人能夠承受得了他一拳一腳。從散手技藝的進步來說,他可以說是因禍得福。
每逢雙休,雷小兵還有一個習慣,隻要不下雨,就會腿上綁沙袋,到江灘晨跑,且通常一跑就是十公裏。江灘視野開闊,晨跑時可以放開眼亮,風物長宜。江灘也與瑄瑄家住的江景大廈隻隔著一條濱江大道,瑄瑄也喜歡到江灘晨練,雷小兵可以經常和她碰到一處,這可以使他暫時忘卻那壓抑的工作,感受到這座城市的美好。
昨天晚上,他與瑄瑄在青荷酒吧約會,碰到一對酒鬼打架,他出於職業習慣上去勸架,待他勸架完畢回到座位上時,不知怎地瑄瑄卻突然生了他的氣,甩著lv包打了他一下,繼而轉身甩手而去,讓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便想著今天早上在江灘上碰見她,試探著問問昨晚是怎麽回事兒?可是,他在江灘跑了兩個來回,也沒有看到瑄瑄的影子。
今晨天氣晴朗,江灘空氣潮潤宜人,飄滿**香味——這裏正在舉行“江灘萬菊展”。江堤上掛滿白燈籠,江麵上帆影點點,美景如畫。特別適合晨練。照往日的情形,瑄瑄準定是在沙灘上鋪一方綠毯擺著各種誘人的姿勢,練她的瑜珈。
可是,雷小兵在金色的沙灘上卻找不到她的影子,又到江堤下的柳陰花叢中去轉了一圈,也沒見著,還以為是自己愚笨。昨夜無意中將瑄瑄得罪得太狠了,以致於她有意躲著自己,便掏出手機打她電話。可是電話那頭的服務小姐卻用那種叫人失望的語氣說:“……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請待會兒再撥。”在雷小兵的印象中,像這樣的情況隻出現過一次,那就是在幾年前瑄瑄到意大利米蘭去那一段時間。打她電話就老說不在服務區。其他時間從像這樣過。
瑄瑄除了是雷小兵追求的對象外,還是雷小兵的高中同學,他對她的關心不僅僅是停留在一個追求者這個層麵,還含有對自己逝去歲月的懷念,學生時代的青澀記憶,所以即便瑄瑄成不了他的妻子,他也仍然注意她,關心她。故而。當瑄瑄的電話傳來不在服務區的提示後,他第一反應就是給她弟弟範瀟瀟打電話。確認她的安全。
雷小兵過去曾到瑄瑄工作的精神病院去,看到那裏的病人時常瘋狂喊叫,非常具有攻擊性,曾經看見一個病人將一根筷子插進另一病人的肚臍眼,致命後者小腸穿孔痛不欲生,但前者卻認為自己是在地裏插禾苗,沒有傷害任何人。——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往往不是那些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罪犯,而是那些完全沉浸在無意識狀態裏突然做出瘋狂之事的精神病患者。
雷小兵曾經為此勸導瑄瑄離開精神病院,到別的醫院去任職。可是,外表柔弱寧靜的瑄瑄卻堅持留在那樣一個時刻充滿危險與挑戰的地方,而且還做出了令人咋舌的成績:兩年就升任為副主任醫師,完成了別人要花上十年才能完成的學術成果,好像她天生就是做心理醫師的那塊料子似的。
“您撥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雷小兵沒有想到範瀟瀟的電話也關機了,便徑直從江灘大門那兒跑出去,穿過馬路,進入江景大廈,乘電梯到二十八樓,電梯門甫一打開,便看見瑄瑄家的防盜門平躺在地上,門板上被什麽東西撞得凹凸不平,門鎖的位置呈現出一個圓洞,圓洞四周呈黑紅色,顯然是被氧割機給切掉的,心裏不由地嚇了一跳——怎麽,劫匪入室搶劫如此大動幹戈嗎?也太猖狂了吧!又見電梯外的走廊上落滿彩色紙屑,有一個已經炸破的健身球,耷拉的膠皮下露出數十根禮炮的尾巴。——這種禮炮就是婚慶時常用的那種,經常是在新人婚典入場、夫妻對拜行禮時施放,很普遍,煙花炮竹店都可以買到。想來是別人將禮炮的引線連接在一起,置入健身球中,將健身球炸破的。健身球皮質很厚,耐受性強,百十來斤的人站在上麵都不會被壓破,但這數十根禮炮連接在一起的威力也實是不小,如果把那些彩色的碎紙屑換作鐵砂,甚至是石子兒,那麽其殺傷力幾乎能與一顆手雷相當。憑他做警察的經驗,這可不像是普通的入室搶劫那麽簡單,簡直就是恐怖主義行為。他知道用普通的禮炮做炸彈,需要很高超的引爆技巧,否則不會聚合出這麽大的能量。
雷小兵擔心瑄瑄的安危,也沒有注意到地上劃有黃色警戒線,一個箭步跨入門中,卻見客廳地是落滿木屑、灰土、沙發套的絨毛,沙發靠背上破了三個大洞,茶幾上的玻璃也碎散在地毯上,在吧台上打開的手提電腦屏上有兩個彈洞,看那情形分明是特警隊慣用的狙擊步槍的傑作,通往二樓的木樓梯上的木板也隻剩下些破爛零碎,牆壁上滿是彈孔,地上還有一灘一灘的黑色色塊,那分明是從人體上流下來的已經幹涸的血液。
雷小兵看著眼前支離破碎的景象,心裏砰砰直跳,她感覺自己幾乎已經聽到了瑄瑄在向自己呼救。
怎麽回事?
是誰幹的?
怎麽沒有人報警?
突然想到自己現在不再是刑警隊成員,這種涉及槍支的案件是大案要案。自己這種普通警員根本不可能得到消息。他拿出電話,準備打給刑警隊昔日的好哥們。
按鍵音清晰地回響在滿是彈洞的四壁間,突地。他覺得有一個硬幣大小的硬物頂在了自己的腰間。
槍——他腦子裏立即出現了這個字眼,心裏一凜。
“舉起手來。”一個男人厲聲吼道。
雷小兵慢慢舉起手,突地腰肌一轉,將那個硬幣擠到一邊,一記反手拳砸在身後那人的腮部,那人啊喲一聲倒在地上,手槍嚓地掉到了地上。
雷小兵右腳一踢。已將手槍送到了沙發下麵。那人頭暈眼花地坐在地上,雙手捂著自己的腮巴痛得嘔嘔直叫。雷小兵卻一下認出他是刑警隊的戰友卷毛。
卷毛其時本姓龐,名全茂。與雷小兵同一年進的警隊,據說跟郭真超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一說是跟郭真超老婆龐淑珍同宗,是郭真超小舅子;一說是姨老表。是郭真超姨父的兒子。一說是龐淑珍的遠房親戚……可是,大家說來說去都隻是猜想,誰也沒有搞清楚他到底是郭真超的什麽人,甚至說根本不知道他到底跟郭真超有沒有親戚關係——這種事情嘛,反正誰也不好去打聽,所以到現在也還是個謎,搞不清他到底有沒有後台,隻曉得他的待遇和警銜一路綠燈、一年一升。跟坐火箭似的。有些眼裏揉不得沙子的警員對此頗不以為然,很看不慣。便有意無意地疏遠了龐全茂,還因他喜歡燙卷發,給他取了個不太長臉的外號:卷毛,好像他就是郭真超的寵物狗一般。不過,雖然大家給他取了諢名,卻隻能私下裏叫,不敢當麵直呼,怕被郭真超聽到。可龐全茂本人對此卻抱著無所謂的態度,卷毛就卷毛嘛,隻是一個代號,又不真的是一條巴兒狗,他可是憑硬本事吃飯的,不是什麽搖尾邀寵的玩意兒。
雷小兵雖然對郭真超又怨又恨,卻是個很講原則的人,既不在背後說領導的壞話,也不不會將領導身邊的人全都一棍子打倒。比如,他認為郭真超的老婆龐淑珍便是個大大的好老婆,疼老公,敬老公,知冷知熱,事事幫襯,雖然說話咋咋呼呼,不把風,容易得罪人,也隻不過是因為有那樣一個心直口快的性子而已。所以,當別人有意無意疏遠卷毛時,他卻並不跟卷毛過不去,又因為他們是同時進的警隊,住在同一間宿舍,在同一個片區執行任務,有很多共同話題,竟就把卷毛當作了一個可以談話交心的朋友。當然,雷小兵也不會傻不啦?嘰將自己對郭真超的怨恨透露給他。所以說,這兩人的關係,相對別人來說走得還比較近,還算不錯。
“卷毛,怎麽是你?”雷小兵看到是他倒在地上,大吃一驚,心裏直覺得過意不去,連忙上前看他的傷勢,“你,你沒事吧?”
卷毛直直地扭過頭,認出是雷小兵,仍然哦嗬嗚呼地喊了一陣痛,想罵幾聲,卻又感覺舌頭不聽使喚,出不了聲。
雷小兵將他捂在腮上的手拉開,見他腮巴上青紫了一片,想起毛巾熱敷可以鎮痛,連忙起身到洗漱間找毛巾。見門後的掛鉤上有一套破破爛爛的男士血衣血褲,不由地又擔心起範瀟瀟來,但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對,因為他從來沒有看見過範瀟瀟穿這種黑色短袖體恤和灰藍色牛仔褲,思及此處心裏不由地一怔:為什麽這套男式衣裳出現在洗漱間裏?難道是這個男人在這裏洗澡脫下來扔在這裏的?這個男人是誰呢?又見裏麵的埃及豔後精油都開著蓋,地上有一男一女兩雙拖鞋,浴桶上的毛巾似乎也被動用過,心裏便有些七葷八素地不是滋味。
——這個刑偵出身、喜歡推理的、瑄瑄的追求者心裏一陣悸動,天啊,難道……
他不敢往下想,腦子卻又不爭氣停不下來,隻得認為瑄瑄被劫持了,已經遇到了萬分的危險,連忙隨便拿了一條毛巾,打開淋浴浸濕了熱水,出了洗浴間的門,三兩步來到卷毛跟前,敷在他腮上,一麵心急火燎地問卷毛這裏到底出了什麽狀況?
卷毛便將昨晚如何接到命令到這裏布控,如何破門而入抓捕左焰。如何又被左焰離奇逃走的事說了一遍。
雷小兵問他有沒有在這間屋子裏看到一個女人和一個小夥子。
卷毛說,進屋時,空中滿是灰塵。根本看不清,隻隱約聽見一個女人的尖叫聲,後來,左焰逃到樓上,闖進那間屋子——卷毛手指二樓左首第一間屋子——突然就不見了,那個女人也不見了,估計是被左焰劫持了。
雷小兵看那木樓樓梯的木板斷的斷。掉的掉,沒剩下幾塊,便走到樓板下。雙腿一彈跳到空中,伸手抓住樓板一端,胸腹發力,將雙腿拋到空中。一個倒卷簾翻上二樓走廊。他進入那間屋子。在牆上敲了一陣,又在地板查看一陣,再打開那些櫃子,卻沒有發現有何異樣,反複琢磨也琢磨不出其中有何蹊蹺,又見這房子四壁皆是磚牆,並無一扇窗戶,弄不明白那左焰是如何避開警察的圍追堵截、挾持著瑄瑄這樣一個大活人從這裏逃走的。
他走出屋。站在樓梯最高一級台階那兒問卷毛,另一個小夥子的去向。
小夥子則被送到警局協助調查去了。卷毛說。
雷小兵心說,難怪他的電話關機了呢,原來是被我們局裏的警察收去了。
卷毛腮巴的疼痛好多了,說他在這裏不是睡大覺,是在執行任務看守現場,等警局的人來拍照取證,埋怨雷小兵破壞了現場。
雷小兵罵了一句,“屁的個現場,你們暴力執法,將人家家裏搞成這樣,就等著人家上門告你們吧。”
卷毛感到奇怪地說:“怎麽,那個女人是你的情況(當地人對情人的稱呼)啊?你這麽關心她。”
雷小兵不滿地說:“卷毛,我告訴你啊,她是我高中的同學。要是她有個好歹,我扁死你!”
卷毛眼珠子一瞪,“哼,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難怪郭隊不調你回刑警隊呢?”
雷小兵聽他說這話,直覺得心裏被一道牆堵住了一般,一股火騰地冒了上來,卻又不知道衝誰發起,隻道:“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啊,當心我敲你啊。”
卷毛仍然憤憤不已地道:“關我屁事啊,胡亂放槍。我昨天一直在樓下當人牆,這上麵諸事大吉才派我上來。當時的情況也是戰友告訴我的。要是早知道你那位天仙同學就住在這裏,我才不會讓那些人在這裏撒野呢?”他嘴裏不饒人,心裏卻關照著雷小兵此時焦急的心情,聲音已經小了很多。
雷小兵思忖需立刻到警局去找範瀟瀟,一來自己在局裏熟絡,可以在原則範圍內幫助他一下,免得那個愣頭青胡說八道,惹一身麻煩;二來可以向他打聽他姐姐的下落。
雷小兵下了樓,急火煞氣地立在路邊招的士去警局,卻看見江漢路地鐵站出口那裏驚驚慌慌地湧出一股人流來,又聽見其中有人驚呼地鐵隧道裏有殺人犯,便飛身向地鐵站裏麵奔去,可是,進去不到幾步又被蜂湧地人流推出來了。
“站住!”
“快站住!”
……有兩人聲音深厚地喊道。
“不——我不是罪犯——”一個滿含驚悚與乞求的聲音高喊著,嗓子抖得十分厲害。
砰——
砰砰——
……地鐵中驟然傳來幾聲槍響。
人流轟地炸開了鍋,尖叫聲,哭喊聲,咒罵聲,隨著槍聲一起大爆發。但是,地鐵站所在的街道卻離奇地安靜,人們都遠遠地站立著,惴惴不安地望著地鐵出口這邊,好像正在等待一顆巨型汽車炸彈轟然引爆。
“別跑!”
“站住!”
“給我站住”
……又有人高聲喊道。
“我——沒有犯罪——”那個顫抖的聲音一邊在奔跑一邊在哀求。
砰——
砰砰砰——
……又是數聲槍響。
雷小兵見人流中有幾個懷抱孩子的女人,擔心發生踩踏事故,隻好暫時放下到地鐵候車大廳裏去的打算,呼喚大家不要推搡,要有序撤離。
等失控的人流疏散完,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刻鍾。雷小兵在又陡又長的扶梯上連蹦帶跳地下到地鐵購票廳。可是,地鐵公司聘請的保安卻站成了兩排。擋住了進入底層候車大廳的入口。
雷小兵大聲說:“我是警察,讓我進去。”
保安們保持著跨離的姿勢,手持警棍。臉上突顯著他們的勇敢和堅毅,毫不理睬大呼小叫地雷小兵。雷小兵突然想起自己並沒有穿警服,匆忙間手上還戴著一副拳套,那些保安不可能相信他是警察,便用戴拳套的大拇指從領口裏挑出一根絲帶,帶出一塊沉甸甸的牌子來——那可是他在全國警察搏擊大賽上獲得的金牌,上麵雕著一隻金拳頭和一個警徽。他很喜歡這個獎牌。經常用絲帶掛在脖子上。他將獎牌遞給那個領頭模樣的保安,估計他是保安隊長。誰知那保安隊長看了一眼,在手上掂了掂。輕蔑地一笑,“這樣的東西,我可以隨便拿出幾十個來。”
一句話氣得雷小兵七竅生煙,感覺人格都受了辱似的。紫脹著臉。怒吼了一聲,“咄,你說什麽?”
保安隊長卻渾無懼色,大罵一聲,“姥姥的,吼什麽吼?你又沒穿製服,誰知道你是不是警察。”
“妨礙執法,小心我拘留你!”雷小兵心裏掛念瑄瑄的安危。已然怒不可扼。
“拘留?你憑啥拘留。姥姥的。”保安隊長毫不退讓地衝雷小兵昂起下巴。
雷小兵血氣方剛,哪裏受得了這種挑釁。完全是條件反射地使一招散手摔跤術——切喉蹬膝摔,掌心向上,以掌沿切住他咽喉,同時攥緊他下巴向上推,令那保安隊長登時腳底失去支點,又抬腳蹬他膝上,那保安隊長幹脆至極地啪一聲平攤在地上。雷小兵身子一側,便欲借這個間隙從保安隊伍裏穿過去。誰知其餘那十餘名保安見隊長被摔,呼啦一下將他圍在當中一通亂打。
雷小兵功夫雖好,一時間卻也擋不了那麽多拳腳,身前的盡數格開,背後與雙肩卻都結結實實地挨了十數拳,好在他臨場應變能力強,抓著右前方那個保安伸來的手腕,進步插襠,一彎腰將他扛在了肩上,以其身長為棍,在身周舞了兩圈,嚇得圍著他的保安紛紛倒退。借眾倒退之機,他將手上之人向入口處的數人順勢拋去。那幾個害怕自己的兄弟摔傷,慌忙一齊伸出手去接著。雷小兵趁那數人騰不出手來,無暇他顧,一個箭步躍過入口處的擋板,又一縱身躍過圍攔,跳到階梯上,連縱數次落身候車大廳。
那些保安見他已經進入了底下候車大廳,忌憚殺人犯不敢再追來。
此時,候車大廳中已空無一人,燈光暗暗的,懸掛在天花板上的led電視還在播放那些無聊的街頭鬧劇。雷小兵遊目四顧,發現大廳都被落地玻璃門封死了,隻有右前方的角落裏有一扇玻璃門敞開著,便跑到那裏跳到鐵軌中央,循著剛才槍響的方向,向循禮門車站的方向走了一截,發現隧道裏的照明燈不知為什麽到這裏全部都瞎了,看不見任何東西,本欲打開手機照亮腳下,又擔心那個殺人犯左焰手中有槍,成為他的活靶子,隻好一路摸瞎前行。
他數著步子走了三百多步,倏地聽見一個嘶啞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老子很凶嗎?我不溫柔嗎?哈——哈——哈——你向外人透露是誰送的那段錄音沒有?”而後有一個女人憋不過氣來似地說:“我,我,我沒,沒有!”這女人分明就是他萬般關切的瑄瑄。雷小兵得知瑄瑄還活著,心裏不由地寬鬆了許多,便躡手躡腳、不做一聲地循聲行去。
那嘶啞的聲音又道:“如果讓我知道你向外人透露了我的半點消息,嘿嘿,”這顯然是一個男人,“我就在你這張如花似玉的臉上戳一百個窟窿,讓你變成天底下最醜的女人。”雷小兵心說,這男人肯定就是那個被局裏懸賞十萬、全網通緝的殺人犯左焰無疑了,沒想到那些個戰友苦追不得,反倒被我在這黢黑的隧洞裏了陰差陽錯地撞上,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看來,我今朝是要立一大功了,便從暗影裏走出來,冷哼一聲,道:“不要臉,一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女流,又算得了什麽。莫說是在她身上戳一百個窟窿,就是戳一千個窟窿也還是一個欺軟怕硬的懦夫,算不得什麽好漢。”他說這番話,是希望能夠穩他一穩,教他不要傷害瑄瑄,再尋機突施殺手,將瑄瑄救出魔掌。(未完待續。。)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