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身份 第四十五節 地下城邦 無憂中文網

“小兵救我!”

範瑄瑄向那個突然出現的年輕男子呼救。

刀疤男的雙肩一抖,手上用勁,腳下滴轆轆轉個圈,已和瑄瑄原地調換了位置,那頂青麵獠牙的方麵頭盔又罩在他頭上。他分明不想讓旁人看出他的真相。

我半臥半倚地靠在牆根的暗影裏,因聽瑄瑄稱那年輕男子為小兵,向他呼救,表現得甚為熟絡,便著意打量了他一番。我從瑄瑄白皙勻稱的腿側望過去,見他寬肩闊背,臉膛黝黑,鬢角齊整,頭頂冒著一層薄薄的霧氣,額上滾著晶瑩的汗珠,從上到下皆是藍色打扮:頭戴明藍色棒球帽,身著明藍色運動服,腳穿明藍色跑鞋,手臂上的肌肉一棱棱的,雙手戴著一副紅色拳套,脖子上搭一條白毛巾,似乎剛走下拳擊訓練場一般。

因是背光,瞧不太真著他的五觀,隻見他一手握著肩頭的白毛巾,去額上擦拭,鎮定自若,從從容容,英氣勃勃。仔細回想此人,卻並不認得,心說,這人隻怕是瑄瑄找來的幫手,跟瑄瑄如此熟絡。隻要他不是警察,不是來抓我的,是生人也並不打緊,反正見過我左焰的大江市民多了去了,也不在乎再多這一人。

刀疤男立在瑄瑄身後,聽了那名叫小兵的人的冷言冷語,看他左近並無其他人,甕聲甕氣地道:“我與這女人說話,幹你什麽事?”

那叫小兵的甫一望見刀疤男方頭犄角、青麵獠牙、雙目黑洞洞,麵上霧蒙蒙地泛著綠光,嚇了一跳,卻轉見這人麵容僵硬,一動不動,便知是戴了頭盔,正氣凜然地道:“笑話,你擅闖隧道,挾持人質。違法犯罪,還問幹我什麽事?”

刀疤男嘠地怪笑一聲,不依不饒地笑道:“你說我違法犯罪,我還真就違了法犯了罪。我告訴你。我已經在這隧道中放了一枚威力無比的重磅炸彈,隻消砰地一聲,這隧道連同隧道頂上的房屋都會被轟然塌下來。”

那刀疤男因是雙麵頭盔,這幾句話從那裏麵嗡嗡地傳來,竟似衝我而言,駭得我大驚失色,心說如果這隧道被炸塌,我們幾人豈不都被活埋在這數十米深的地底下了麽?我反正遭人追殺,也不知能活多久,死了也就死了。可是瑄瑄未有半點過錯,無端裹將進來,純屬無辜,又對我情深意重,怎能讓禍端加於她身上。正待出聲阻止,卻聽瑄瑄失聲道:“天啊,你竟然放了炸彈在洞裏,這對你有什麽好處?你就不怕被一齊活埋在這裏嗎?”其聲婉轉如鶯,悅耳愉聽,卻滿含驚恐。

刀疤男不以為意地道:“我本是一個魔鬼,還怕什麽死?等炸彈一響。我就把你往懷裏一摟。哈哈,有你這樣一個大美人陪著,就是死了也值了。”

“左焰!”那小兵大吼一聲。我渾身一顫,卻聽他道:“你殺了譚文虎,又殺了一個外國人,還在居民樓裏放炸彈。喪盡天良,還不夠嗎?”他說這些罪行,全與我無關,前兩件純係郭尹二人栽贓陷害,後一件連我也不知是誰幹的。我正要出語反駁。肩上卻被瑄瑄的鞋跟踢了一下,正在想她突地踢我一腳是啥意思,卻見數米之外的小兵手指刀疤男,驀地明白那小兵誤將刀疤男當作是我,尚未察覺我躲在那二人身後,忙心領神會地將身體貼緊牆壁,閉口不言。

刀疤男嘿嘿笑道:“我要是左焰,就不會學那喪家之犬忙著逃命,徑直到那鳥警局去放一二百枚炸彈,將那些混帳王八蛋炸作五六七八百塊,讓他們做鬼都沒有一個全屍,豈不是更加痛快!”

那小兵怔道:“你不是左焰?那你是誰?”

瑄瑄被這男人害得做惡夢連連,卻不知他到底是何來曆,著實想聽聽刀疤男說說他的真名實姓,誰知那刀疤男竟哈哈一笑,“不錯,我就是左焰,你倒要拿老子怎地?”竟然以錯對錯,毫不在意小兵的誤會。那笑聲因捂在頭盔裏,教我們三人聽著仍是嘠嘠嘠的怪叫。

那小兵見他如此猖狂,直氣得雙拳攥得咯吱響,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卻迫於他手裏擒著瑄瑄,投鼠忌器,急得在當原地將雙拳擂得嘭嘭響,落了個幹瞪眼,白著急,又想他言語裏將警局裏所有警察一概視作壞蛋,便懷疑他可能曾被某些不良警察傷害過,蓄意報複,便道:“你這個家夥臭名照著,應該說智商不錯,卻怎麽腦子這般簡單,豈不知警局裏雖有不少敗類,但也並非個個都是歁世漁利之徒,怎麽能一口氣將所有警察都罵作混帳王八蛋。再說,你對個別警察不滿,可以通過正規的法律渠道,走施法程序,求取公正,怎能因此禍及無辜市民?”

刀疤男罵罵咧咧道:“媽逼的,我運氣不好,曾經見到兩個警察屢次三番到人家公司抹油吃黑,強拿硬要,揚言不給錢就封了人家的大門。這種行徑可比王八不知混帳多少倍,我罵他混帳王八還是便宜的。要知道,那倆個王八可是警局的王八頭子,連王八頭子都壞了,你說整個警局哪裏還有一個好的,那還不全都是王八。再說那王八頭子一開口就是幾十萬,開幾次口就要了數百萬,那可是人家公司數十號人一年的掙頭。我罵他一兩句混帳王八蛋算什麽?”

那小兵闃然一驚,道:“警局的頭子不隻一個,你說的是哪個?”

刀疤男譏誚道:“王八頭子當然隻有他們倆個,你倒來問我還有哪個?難道你也是那警局裏出來的小王八?”

那小兵聽這個方頭鬼王八前王八後,心裏著實火大,聽他拐彎抹角打聽自己的來路,暗揣這人如此嫉恨警察,自己若承認是警察,恐於救人不利,卻又不想就此撒謊丟份,便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刀疤男打趣道:“你若是警局的小王八呢,我就將炸彈引爆,將你在這黑洞中活活埋上一千年一萬年。叫你永遠見不著天日。你若不是警局的小王八呢,就快點給老子滾開,免得老子一發火就是在你身上戳出無數窟窿不好看。”說到“戳出窈窕”四字時聲腔陡高,實是厲聲怒吼。

小兵鼻子裏嗤了一嗤。斜眼道:“躲在女人後麵汙言穢語,哪裏像個爺們兒?有本事你放開這個姑娘與我痛痛快快地打一架。”

刀疤男悻悻然道:“媽逼的,這女人真是**十足啊,誘得這個小王八搶著為她到我這裏來送死?老子先嚐嚐是個什麽滋味?”說著從兩排猙獰的獠牙中伸出一根烏黑的舌頭在瑄瑄的耳後舔了一下,就像舔雪糕甜品似的。

我再也無法耐住性子,高舉板磚,照他腦袋上兜頭拍下。

那小兵亦厲吼了一聲,虎躍上來,一記勢大力沉的左刺拳擊向瑄瑄身後。

眼看刀疤男在逼仄的人行過道前後受敵,要被打個正著。卻見他腦後長了眼睛一般,忽地後撤一步,不差毫厘地讓過我手上的磚頭。我那拍空的磚頭卻正好撞上小兵那閃電般刺來的拳頭。要說那拳頭也真是駭人,雖然戴著軟皮拳套,竟然硬如鐵錘。砰地一下將我手裏的半截磚頭擊得粉碎。

瑄瑄驀地尖叫一聲,雙手捂麵,樣子甚是痛苦,顯然是被磚屑飛濺在了臉上。

小兵啊呀驚叫一聲,急忙後撤一步,滿是歉疚地道:“瑄瑄,你傷著了麽?”

瑄瑄雙手捧麵。指縫溢血,跺腳道:“啊喲,痛,你,你這個笨蛋!”

刀疤男後撤一步,正好一肩頂在我肋上。我嘭地撞倒在牆頭上,背部被一個尖銳的東西頂了一下,直痛得我齜著牙倒吸數口涼氣,恍惚間聽瑄瑄嬌聲罵笨蛋,想起瑄瑄一個女子都能將我從那高樓中救到這隧洞裏。自己卻無力保護他,不由地在心裏大罵自己蠢笨無用。

刀疤男輕輕退了一步就勝了我們兩人,卻頗不高興地道:“媽逼的,我來救你出苦海,你卻在背後暗算我,等我把這個小王八處理掉,看我怎麽收拾你?”這話明顯是對著他身後的我說的。

我這時已有幾分清醒,厭惡地道:“你裝神弄鬼,要我跟你下阿鼻地獄,卻還說是來救我出苦海,誰相信你的鬼話?”

刀疤男冷笑道:“你不跟我下地獄,在這陽世上還活得下去麽?隻怕還沒走出這隧道就被這些陽間的混帳王八蛋亂槍打死了。”

那小兵誤以刀疤男為左焰,突見我出現在“左焰”身後,而且亦以“左焰”為敵,便欣喜不已地高聲道:“前麵那位朋友,你叫什麽名字?我們合起來將這個通緝犯左焰拿下。屆時,我到警局裏給你請功,你可以獲得十萬元的獎勵。”

協助警察抓到我左焰就可以獲得警方十萬元的獎勵,我在報紙上看到過這樣的懸賞通緝令,的確真有其事。可是,刀疤男替我頂包,我又怎能與人合起來害他。心說,如果我與他合力對付刀疤男,刀疤男遷怒於我,反口說出我才是真左焰,那時,這個小兵為了得到警方的賞金勢必又要轉與刀疤男聯合來抓我,眼見一個刀疤男的武力便已勝過我不知多少倍,要是再加上一個散手狂,我豈不是連半點生還的機會都沒了,到了那時,除非有土地爺幫我土遁,否則萬難逃脫,是以隻將那小兵的當作耳旁風,不做任何回應。

刀疤男謔笑道:“嘠嘠嘠,真正好笑,你問他叫什麽名字?他要是告訴你那才是個傻子。”又轉過半個頭來對著我,咕咕噥噥地道:“嘿嘿,有種的話,你就告訴他,你叫什麽名字?”

我看著他那猙獰且邪惡的麵具,不由地心裏叫苦,生怕他一語道出真相,被暗處的警察得知,又拿子彈趕得我做燕子飛。

“你告訴他你是誰?”刀疤男渾不在在意地重複道。

我怔在當地,不吱一聲。

“你怕他?怎麽?”刀疤男言語中帶著幾分詫異。

我嘴硬道:“他是誰,我為什麽要告訴他?”

刀疤男忿然不平地道:“媽逼的,我們老大讓我拚了命來接應你,說你跟郭真超、尹文彬那兩個王八頭子捉對放血,定然是個有膽有用的種,誰知你竟這麽慫包?”

我不知他說的那個老大是誰,卻聽他開口罵我慫包,不由得怒氣陡生,“是你自己承認是左焰的。關我屁事!”

“那你跟這個小王八說你就是他們玩兒命通緝的左焰,說你是被郭真超和尹文彬那兩大王八頭子栽贓陷害的,”刀疤男拍胸脯道,“我管保這個小王八吃不了你。”

我心說。你叫我說,我就說嗎?你算老幾?悻悻然,不予理睬。

那小兵被我倆這一番話弄得愣頭愣腦,也不知哪個是真左焰,哪個是假左焰,便忽然偏身探頭向瑄瑄與刀疤男身後張望。我尋思他定然在媒體上見過我的模樣,便側著身體愈發緊貼在牆腳的暗影中。那小兵看不見我,心裏陡生一計,驀地向刀疤男道:“是英雄好漢的取下頭盔來。”心說,這兩人必有一個是左焰。如果戴麵具的不是,那兩人身後的必然就是。

刀疤男嘠嘠一笑,“媽逼的,你想激將我是不是?我罵警察是混帳王八蛋,卻並不表示我就是什麽英雄好漢。我憑什麽要取下頭盔來?”

這時,就聽我身後黑洞洞的隧道裏有一人氣喘籲籲地道:“快,快,就就在前麵,有人在說話。”另有一人同樣氣喘籲籲地道:“小,小劉,呼呼叫郭隊。增,增加警,警力。”一陣整齊而又急促的腳步聲向這邊奔來,又有四根光柱在隧道彎角處搖搖晃晃地奔來。

我從這聲音判斷正是前麵追我的那四個警察,想是他們沿著隧道一路追到循禮門車站,尋我不著。又原路找了回來。心說,瑄瑄有了那四個警察,必然不會有事,我卻萬萬不能落在那四人手中,慌忙跳下人行窄道。落足於鐵軌中央,拔腿便跑。誰知那小兵也咄地跳下,伸手擋住我的去路。

刀疤男惶然道:“哦喲,不妙不妙,又來了幾個小王八,若是救不出你,回去老大一定饒不了我。”伸掌在瑄瑄肩頭一拍,“範醫生,你走吧,咱們不玩兒了。”語氣雖仍不失諧謔取鬧,卻已含了幾分恭敬,想是方才那小兵說瑄瑄是個善良正直的醫生,曾經救了無數人性命,觸動了他。

瑄瑄卻出人意料地借他手掌一拍之勢向後一倒,貼在他身上,小聲道:“他是警察,你與我合起來演一出戲。”猛地高聲嬌嗬:“啊呀,這個色狼,快將手拿開。”

刀疤男突聽瑄瑄如此言語,怔了一怔,忽地領悟,嘿嘿壞笑兩聲,半猙獰的頭顱伸到瑄瑄肩頭,做出一副邪惡無比的樣子,一隻手拶開五指,作勢向瑄瑄隆起的胸部抓去,另一隻手卻放在瑄瑄身後若有所動。

那小兵站在數米之外,聽不見瑄瑄的低語,卻隻見到刀疤男突地將手搭在瑄瑄肩頭,將瑄瑄一把拉入懷中,麵目**邪猙獰之極,一隻鹹豬手正伸向瑄瑄聖潔的胸脯,另一隻手卻放在瑄瑄的翹臀後摩挲著,狀極猥瑣,又聽瑄瑄大呼色狼,這一下真如晴天霹靂打在他心上,刹時間,女兒的貞潔,男兒的尊嚴,種種念頭山呼海嘯一般湧向他心頭,忙不迭地拋下我,身子一縱,重又躍回人行道,尋著瑄瑄身邊的空檔,舉拳去打那刀疤男。

刀疤男見他隔著瑄瑄,閃電般一拳擊來,那拳頭因裹著紅色拳套,在昏暗的光線裏竟似火炬一般,向外噴射著藍光赤焰,刺得快要凝滯的空氣轟地一響,心說這一拳真是勁勢驚人,遂不敢小覤,卻也並不見驚慌,從容地將瑄瑄覆著青絲的螓首向下一按,讓她低下頭,免得傷著了她,再甩步提氣,聚周身之力於右手食指,迎著那拳頭戳去。他伸指的動作並不見有多快,我卻隱隱聽見他指尖與空氣之際隱隱發出嗤嗤的響聲,就像利刃劃破玻璃一般。

兩人拳指如電,倏地撞在一起,倏地又向後彈開。

噗——拳套被刺出一個焦黑的深洞,電擊一般。

我立身之處剛好在二人腳下,卻是將瑄瑄的話聽得清清楚楚,驚得額角直冒冷汗,原來這個小兵是個警察,幸好沒有與他聯手對付刀疤男,否則就真的被他誆了去了,卻又想瑄瑄為了救我,竟置自己的生死於度外。甘與這惡魔合作騙這個警察,心裏既萬般感動,又頗有幾分愧疚——沒想到自己一個大男人卻要一個女人拚了命來相救,轉念這小兵既是警察。身後又有數名警察趕來,數人圍攻之下,那刀疤男必定騰不出手來加害瑄瑄,瑄瑄的安危當是無虞,一念及此,心裏頓感釋然,剛好見小兵躍回人行道,去對付刀疤男,讓出了路,便發足向前飛奔。跑不到十步。聽見身後刀疤男大吼一聲,“小王八,便宜你了,把這女人還你,接好了!”

我急收腳步。回身反顧。怎奈站立之處較先前奔出的地方明亮不少,於明看暗,影像模糊,隻見刀疤男飛起一腳踹在瑄瑄背心,瑄瑄頭腳猛地向後一仰,腰部幾乎折成了九十度,砰地向路基下的鐵軌飛墜而去。嚇得我啊呀大叫一聲,卻見小兵已然躍下鐵軌,伸出雙手,托住疾速下墜的瑄瑄。

刀疤男轉身向我疾走,一邊疾呼:“左焰,快走!”

我雖明知瑄瑄與刀疤男是演雙簧給小兵看。好讓我速速脫身,卻也擔心那刀疤男手腳沒有輕重,傷著了瑄瑄,竟至於又向回跑,欲回去察看瑄瑄的傷勢。

刀疤男疾驅到我側近。躍下鐵軌,伸指扣住我肩關節,教我無法回走。

“你這個笨蛋,範醫生死不了!”他沉聲道。

我明明見他一腳將瑄瑄踹飛了,直怕是連腰都折斷了,結結實實在他臉上打了兩拳。他卻沒有躲閃,仍沉聲嗬道:“你這個笨蛋,範醫生沒事。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那幾個警察可都拿著槍,你想死嗎?”

說實話,我根本就不知道這個刀疤男是什麽來頭,見他心狠手辣,裝神弄鬼,不免嘀咕自己跟了他去恐怕也沒什麽好果子吃,壓根兒沒打算跟他一路同行,但是,一聽到他說起那幾個警察拿著槍,便想起身板魁梧得如同尊鐵塔的郭真超和長著一張狐狸臉的尹文彬,心說這兩人狼狽為奸,如果落到這兩人的爪牙手中隻怕是更沒啥好果子吃,又聽刀疤男說瑄瑄沒事,雖然心中疑慮,卻也別無他法,隻好轉身隨他疾走,可是因為心中猶疑,腳下也不甚得力,比他的速度慢了不少。刀疤男不滿意我粘粘乎乎,在後麵推了我一把,又見我腳下遲軟,疑我剛才跳下鐵軌,腿上受了傷,便三兩步竄到我左手邊,伸出一隻手,握緊我小臂,拉著我向前飛馳。

可是,隻這樣緩得片刻,那小兵卻已放下瑄瑄,飛身追到我身後。我想加快點速度,腳下卻已感乏力,隻聽他在我脖頸後麵一米之內深吸了一口氣,呼地一拳向我腦後打來。

我心裏電光般一閃,若使這後腦給他打著,那該死的芯片被打得爆裂在頭顱中,我這條賤命豈不是葬送在此了,倉皇間忙地曲身低頭。一股疾風呼地從我頭頂掠過,直刮得頭皮冰涼。

刀疤男停下腳步,回轉身來,罵道:“媽逼的,一個小兵竟然膽敢攆我大鬼的屁股。老子在你身上戳一百個窟窿,看你還攆不攆?”食指匕首般撐出,餘下四指握拳,對準小兵的太陽穴、雙目、咽喉、連刺數指,我耳中聞見空氣破布般嗤嗤連響,又轟轟然重疊交加,眼前指影如電光,拳頭似烈焰,忽上忽下,變幻莫測,真看得目眩神昏,瞠目結舌。

我親眼見識過刀疤男那一根手指堅如金鋼鑽,將鐵板噗地戳出一個洞來,又見他這遞指如電,心說那小兵的拳頭再硬,也必然比不上那驚世駭俗的金鋼指,轉瞬之間必是非死即慘,便凝神細瞧那小兵的身手,卻見他雙拳交於胸前,左一晃,右一閃,連避數指,臨到最後,眼看一指哨叫著奔他咽喉而來,眨眼即已觸著他喉尖,顯然無法再行閃避,卻見他忽地腰身後折,右腳騰地飛起,橇橇板一般由下至上踢向刀疤男右臂腋下,雙手卻已卻已撐向地麵,一個後手翻,疾退數步,有驚無險地躲過一劫。

刀疤男旁跨一步,避過小兵由下至上撩來的腳尖,咦了一聲,道:“小王八羔子,還有兩下子啊!”

後麵隧洞彎道處的光柱已經轉了過來,搖搖晃晃地掃射在我頭頂的穹隆上、腳下的鐵軌上,偶爾也照到我們三人身上、臉上。“就,就在前前麵,不不不遠了,好好好像。快。快點!”一個人喘著粗氣道。

另一人上氣不接下氣地斥道:“關,關掉,手,手電。別,別,別他媽,暴,露,了。”

那小兵這時見瑄瑄已脫離了險境,又聽見隧洞深處傳來戰友的聲音。便高聲呼喊道:“喂——我是雷小兵——疑犯在這裏——你們快過來!”

那四人不約而同憋了一口氣應道:“小兵——穩住了——我們馬上就到!”

刀疤男見我傻不愣登立在旁邊,悶罐子似地吼道:“等什麽,還不快走!”反身疾奔。我回過神來,跟在他身後,撒蹄子飛跑。

那四人的聲音還在洞壁間羽蛇般飛行。那雷小兵卻已飛步趕至我身後,一個飛身前撲,將我雙腳壓在身下,我雙腳被固定在原地,上身卻仍向前飛去,被腳上的力量一帶,頓時失去重心。攤餅似地砸在鐵軌中央的水泥地麵上,好在我急中生智,雙掌先行著地,否則恐怕連下巴也要磕飛了。我手掌也在地上啪一聲脆響,十指關節被震得脫節一般劇痛,腦門也收不住勢。彈磕在地頭上,嘣地一響,直磕得頭暈眼黑,胸口似壓了千斤重物,連呼吸都很困難。待這口氣緩得一緩。胸椎便湧起一股酸痛,喉間一甜,一口鮮血脫口噴出。

那小兵不管我死活,一個虎跳坐到我背上,將我雙臂反剪在身後,教我完全失去反抗之力。

我晃了晃被震暈的腦殼,聽見身後那整齊的腳步聲越推越近,又聞見一陣子彈上膛的哢嚓聲,腦子裏便電光火石地閃出那四個警察黑洞洞的手槍,和子彈在耳畔滑過的哨聲,還有子彈殼從槍膛裏跳出來時與槍管摩擦出的鏘鏘鏘聲,整個身體頓時變作一支氣囊,被一股巨大的恐懼在一刹那間吹得滿滿當當,身上忽地生出一股可怕的力量,腰腹一擰,右腳在鐵軌上一蹬,頓時翻了個身,將雷小兵掀翻在地,仰身緊靠在他現兩襠之間。

那小兵未料到我突地力量猛增,躺在地上愣了一愣,待回過神來才速速地交叉雙腳,緊緊纏著我雙腿,同時,抬起上身,伸出雙拳,鉤住我的下巴。

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我的腦子竟突然打開了一扇窗似的,猛然想起他使的正是散手中的倒地絕招:纏腿鎖喉,通常一招之內便能拉斷對手的脖子,致人於死地。無知者無畏,越是明白越是膽小。突然恢複的一點記憶嚇得我汗毛倒豎,脊背生寒,卻又發現自己尚能呼吸。

原來,小兵手裏戴著拳套,隔在他手掌與我脖頸之間,使得他手綿指軟,雖然拚盡全力,也無法鎖住我的咽喉,封閉我的呼吸。我抓住這點空隙,騰出雙手,並指鉗住他拳套裏的大拇指,掰筍似地猛地向外一折。剛才眼見他身法靈敏,一拳一腳,有模有樣,顯得訓練有術,功夫高強,頗得散手精髓,怕錯過這次重創他的機會,反被他製住,故而這一掰使上了十二分的力量,隻聽他那兩根連接掌心的拇指關節立時哢叭一聲錯了位。

他嘔地慘叫一聲,雙手立鬆。

我雙手支地,欲立起身來,下身卻仍被的剪刀腳鋼筋也似的纏得絲毫不能動彈,要在往日,我必定心地驚慌,舉拳胡打一通,這時卻不知怎地,腦子裏湧出許多招數,從從容容曲起右臂,以肘尖準確擊中小兵大腿內側的軟骨。他的雙腿也立時失去力量,軟巴巴地滑落到地上。

我爬起來,抬腿跑出十數步,卻又被他趕上來死死地抱住了腰,心裏不免又氣又急,心說這家夥也太難纏了。

我故伎重施,四指並攏,去撈他的手指,他卻學了乖,十指並攏,握成兩個無縫無隙的拳頭,教我無從下手。

我猛然擰腰撤步,以身體右側頂住他胸口,抬起右肘擊向他咽喉。心說,如果這一擊得手,他咽喉必被擊碎,無法再活,料定他必然撒手自救,又不想真的殺他,畢竟我並不是真正的殺人凶手,再說他可是警察,光是襲警的罪名就教人背不動了。殺警豈不是無異於自殺。

我突然發現,自己在這緊要關頭竟依然能保持頭腦清醒,這讓我自己也感到十分意外。還記得在大江市精神病院,尹文彬與郭真超跑到住院部樓上抓我。曾驚呼“媽的,他會武術!”或許,未曾失憶前,我真的是一個武道高手也未可知。

這些念頭說來話長,實則都隻在電光火石的一刹那,我隻待他鬆開雙手,就發足逃走。但我遞出的肘尖受了這念頭的牽連,卻恰恰慢了幾分。他看準這稍縱即逝的機會,無視堪堪送到的碎喉肘,身子猛地往後一仰。嗨地一聲,腰腿齊用勁,竟將我從頭頂擲了出去。

他這一下祭出渾身之力,既要破我那致命的一肘,也要叫我重重地摔傷在地。

嘭的一聲。我後背著地,直震得五髒六腑都炸裂了一般,耳中卻聽見那四人的腳步又迫近了不少,似乎已在百米之內。我顧不得疼痛,慌忙爬起身來,躍上人行道,撒腿又跑。才跑出一二十米遠。卻又被那小兵在鐵軌上追上來,一把薅住了我的腳腕,將我拉下人行道,仰摔在鐵軌中央。

他跳上前來,雙膝猛地跪倒在我腹部。

我聽見自己的腰椎擱在鐵軌上哢地一響,一陣劇痛傳向全身。身上每一塊肌肉頓時都酸作一團,使不出半點勁來,心說,完了,腰椎斷了。跑不了啦。

那小兵騎坐在我胸口上,雙腿跪壓在我雙手上,伸掌卡住我脖子,好教我缺氧,使不出力來反抗,卻不知道我腰椎劇痛,早失去了抵抗的力量。

隧道裏的光柱越來越亮,整齊有序地跑步聲改作大步疾行,我耳邊的地麵似乎都被那幾雙大腳踏得咣咣直響,連連震動,奇怪的是此時的我反倒心裏特別平靜,心說,現下這真是下了地獄了,被那刀疤惡魔不幸言中了。

那小兵見我不再反抗,咧嘴冷笑道:“哼,從來沒有哪個人犯能從我手裏逃走的。”甚是洋洋得意。

那四人走在最前麵的一人與我躺著的地方已近在咫尺,嗬嗬笑道:“小兵,你小子運氣好。這烏龜王八蛋太狡猾了,我們幾個追了他大半天,動刀動槍,硬是沒抓著,你不廢一槍一彈就讓他束手就擒了。”

我想起刀疤臉罵這些警察的髒話,心說,你才是烏龜王八蛋呢,卻聽另一人道:“小兵,你立功了,起碼是二等功啊,要升官發財了。”

小兵的兩個大拇指頂在我脖頸上抖抖索索,想是痛得厲害,卻硬衝好漢道:“立什麽功啊,沒這個奢望,到時各位幫我在郭隊那裏美言兩句就行了,隻要郭隊讓我回刑警隊,我天天請哥兒幾個……”一語未竟,卻見他突地跳將起來,雙拳在褲襠裏敲鼓似地又撲又打,嘴裏不停地喊:“啊吔,啊吔,什麽東西,什麽東西……”

我看見他神情惶惑,亂跳亂抖,模樣極為滑稽可笑,突地想起這洞中原有毒蛛毒蛇,心說,要是毒蛇就好了,咬死你個小王八蛋,咬死你這個小王八蛋,越罵便越想看他可笑的樣子,竟一翻身坐了起來,才發現自己的腰椎並未摔斷,不免大為高興,看那四個警察在二三十米外大步流星地趕來,忙地跳起身來,撒開腳丫子猛跑。

那四個警察到得雷小兵跟前,留下一人查看小兵傷情,餘下三人舉槍向我追來,一人厲聲喊道:“左焰,站住,小心打斷你的腿。”

我心說,若是我逃跑成功還能多活得幾天,假如聽你的話,立在原地等你來抓,你將我交給那王八頭子郭真超,我豈不是連一天也活不了呀。我隻顧埋下頭來尥蹶子飛奔,全然不顧那些警察在後麵大呼大叫。

那三個警察見我不理睬,越跑越快,便模模糊糊瞄著我的背影大肆放槍。

此時,我已跑到百米開外,料他們根本無法看清我,便避開鐵軌中央,跳到逼仄的人行道上繼續飛身向前。子彈在隧洞裏咻咻亂飛,牆麵、穹頂、鐵軌、地頭上火花迸濺。跑到一個拐角處,前麵現出三條岔路,我也來不及查探,慌不擇路地跑進了左首第一條,往裏跑了約有一百米,燈光如豆,光線越發暗淡,十步之外,渾然不見任何事物,隻聽見身後那幾個警察正站在三岔洞口言語。

一人道:“媽的,這裏有三條岔洞,應該進哪一條?”

第二人道:“這還用說麽,自然是左焰進哪一條我們就進哪一條。”

第三人道:“都他媽屁話,看看地上的腳印不就知道了麽。”

那第一人嗤嗤笑道,“啊喲,那混蛋隻管在這洞中轉來轉去,搞了一上午,把老子都轉糊塗了。”

那第二人卻道:“靠,都給我閉上臭嘴,莫說話,小心那左焰手裏有家夥。”

那兩人一聽,啊喲地叫了一聲,陡然變得默不作聲,將手電也熄滅了。我看見那三岔路口隻有一根光柱在幾個洞口處晃來晃去。

那第三人突然在左首第一個洞口驚道:“腳印,快看,他朝這裏麵跑去了。”

我聽見他喊腳印,又聽見他的腳步向我奔來,情知他已發現了我的蹤跡,又加快腳步向前跑出一二十步。

忽地,三岔路右首那條隧洞中咯吱一響,似有一扇鐵門被推開,一個小男孩稚嫩的喊聲清晰無比的傳來:“警察叔叔,快救我呀,左焰在這裏。”

我身後三個警察的腳步倏地停下來,想是聽了那男孩的呼救,一連聲地問:“誰,誰在哪裏?”

那小男孩兒又脆聲喚道:“警察叔叔,快來救我,我在這裏。”

一人道:“好像是個小孩兒。”

三個警察這一回都聽真著了,分辨出小孩兒的方位,“在右邊那條隧洞裏。”一人道。三人一齊返身奔至那隧洞中,卻並沒有尋著小孩兒的影子。

一人疑道:“這隧洞闃黑的,怎麽會有小孩兒在這裏?”

另一人道:“那還用說麽,肯定是那左焰抓到這裏來做人質的。”

後麵那人道:“說的不錯。可是,這洞裏烏漆抹黑的,著實不好找。”遂朗聲問道:“小朋友,你在哪裏?我們來救你。”連問數聲,無有應答,詫異地道:“咦,奇怪,跑哪裏去了。明明聽見就在這附近的。”

……

突地,身後的隧洞又是咯吱吱一響,那小男孩複又道:“哼哼,沒用的警察,烏龜王八蛋,連個小孩兒都救不了。”

那三個警察聽見小孩兒罵他們烏龜王八蛋,隻當他是被左焰抓作人質,急著找警察叔叔相救,一時著急便汙言穢語罵人,也並不出言責怪,隻是撳亮手電,四下裏查找,一邊連聲問:“小朋友,你在哪裏?”可是,問了半晌也無人應答。“怎麽又不見了”

“這孩子既然落在左焰手中做了人質,那自然是被左焰藏來藏去,”一人說道,“哪裏那麽容易找著。”

我心裏隻是好奇,不知這個小男孩到底是誰,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黑咕噥咚的隧洞裏,還假稱被我劫持了,罵警察是烏龜王八蛋。心裏這麽想著,腳底卻毫不鬆懈,提著腳尖,手扶洞壁,一步步向黑洞深處摸去,走出數十步,聽見身邊的牆頭上咯吱一響,一扇鐵門被人推開,一支肉乎乎、汗嘰嘰的小手從裏麵伸出來,摸著我滿是泥沙血跡的手掌,一個稚嫩的、壓得低低的聲音道:“左叔叔,跟我來!”正是方才在岔洞裏罵警察烏龜王八蛋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