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仙
來人身形瘦長,麵態老相,頷下還留著山羊胡子,繃緊麵孔,十分嚴厲的樣子。
“這人是……盧丁?”
餘慈認出了此人。和陸揚一樣,這盧丁也是府中管事,也以嚴厲苛刻聞名,隻不過陸揚管的是常務,這位管的則是雜務,在諸位管事中敬陪末座。餘慈對他印象深刻,是因為就是此人負責對外收購蝦須草一事,昨天就是他拍板,讓店鋪派人跟蹤盯梢,挖出餘慈的底細。當然,這一切都被納入照神圖中,為餘慈所察知。
盧丁為人媚上欺下,平時最好擺譜,待遠離了議事廳,便伸手叫了個在旁的仆役,讓他去喚人,自己則腳下一緩,負著手慢悠悠地前行,卻不知虛空中有一隻無形的妖眼,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不一刻,便有府中武士頭領和下麵的執事前來聽命。盧丁在路旁一塊石頭上坐了,慢條斯理地開口,讓餘慈看得分外清楚,隻是第一句話,便讓他笑了起來。
盧丁說的是:“府主有令,全城布控,封住城門,將那個換了四柄三陽符劍的人物留關裏在城裏,找出蹤跡,能請則請,不能請也要請,務必‘請’那位到府上來做客!”
武士頭領應命而去,一旁的執事是跟盧丁慣了的,也熟悉內情,不免奇道:“怎的突然興師動眾?四千株蝦須草雖多,但若是下狠心做那無本買賣,湊足也不是甚難。”
盧丁瞥了手下一眼,拈須笑道:“若是尋常,別說四千株,就是四萬株,也沒什麽了不起。可府主是什麽眼光,他老人家說了,四千株裏便成材三株,說明此人采摘的草藥除品相上佳之外,活性也是充足,藥力比尋常得充沛許多,才能有這般結果。這樣的藥草,平日裏有幾十株便是好的了,卻不想一下子出現了上千株……嘿嘿,若說此人沒有掌握一個特殊的采藥地點或方法,誰信?”
如有親見,確實是好心思!
餘慈在客棧中都要鼓起掌來。那執事也是一臉的恍然大悟,讓盧丁非常滿意,繼續點醒道:“如今城裏城外,一堆狼子野心之輩,瞅著府裏的‘專辦’之權眼紅心熱,好不煩人。你們這些辦事務必要更加謹慎用心,為府主分憂……”
執事連連點頭,盧丁頗為滿意,轉而吩咐道:“不是今晚便是明日,府主還要外出,你照十人常例置辦食水,不得有誤。”
執事心領神會,轉身去辦事,顯然如盧丁所說,此為常例,用不著多說。
客棧中的餘慈卻是好奇了,金煥剛剛回來,又是要去哪裏?
他站起身,收了照神銅鑒。即使他再不屑白日府的作派,也不能忽視裏麵的危險。絕壁城是方圓萬裏之內,唯一成規模的聚居區,居民雖有數十萬,可臉生的還真不多,對白日府這樣的地頭蛇而言,短時間內清查出城內的生人,並不耗費多少力氣,之前不這麽做,也保是維護著一層臉麵而已。
而如今,金煥一聲令下,這層麵皮便給揭了下來。
城裏顯然是呆不下去了。餘慈慢吞吞地從客棧中走出來,速度雖慢,方向上卻是決不猶豫,朝離客棧最近的東門走去,路上慢慢加快了速度,
絕壁城有城牆城門,但城門內外並無守衛的兵丁。這是因為城邦並無外敵,便是有也不會因為城牆而耽擱。建設城牆主要是為了防備山中凶惡的野獸,白日府還組織了一些平民,持械成軍,構成衛所,平日裏負責城中治安,偶爾也會幫助白日府做一些事情。像是全城布控,封鎖城門這之類……
不過餘慈經過東門衛所駐兵點的時候,這裏還沒有任何動靜。餘慈微微一笑,就那麽輕鬆走出城門,將絕壁城拋在身後。
出城門後走出幾裏路,餘慈有些意外,這裏竟是出奇地熱鬧。行人如織,多有城中殷實人家舉家出遊,路旁小商小販的吆喝此起彼伏,為前兩日所無。
他隨便扯了一人來問,那人脾氣很好,被扯住也不惱,隻是對他上下打量,良久方笑道:“今日是玄陰上仙的成道日,你這道士,去拜三清便好,還要去禮敬玄陰上仙麽?”
餘慈立刻恍然,原來是玄陰教。西城門外二十裏處,就是供奉玄陰上仙金身的“幽求宮”,他也是知道的。
玄陰教是近十年來剛剛在絕壁城站穩腳根的,發展卻十分迅猛,很快就成為絕壁城周邊不可忽視的力量。之所以如此迅速地鋪開局麵,說起來倒與白日府收購蝦須草的大手筆有關。此教派傳說是上古巫門分支,得了一些驅獸袪鬼的法門,若能入得教派,求上一個由教中仙師加持的符咒,便能去危避險,傳說還十分靈驗。
前往天裂穀采藥的本城居民,倒有大半信了玄陰教。此外玄陰教對女信特別優待,教中仙師也七八成是女子,因而更有許多城中女性拜信此教,求得靈驗之後,惠及家人,又使得供奉的玄陰上仙香火更盛。
但在餘慈這般修士的眼中,看到的又是別的東西。
玄陰教在十年中,成為絕壁城有數的大勢力,更在城中肆無忌憚地傳教,這與白日府的放任有很大關係。餘慈便在府中聽得傳聞,此教背景深厚,傳說是東極某個大教派的分支,便是相隔千萬裏,白日府也要禮敬三分。此外,玄陰教甘於發展平民信徒,從不糾集高手修士,對白日府不造成威脅,也是重要的原因。
說起來,餘慈倒真的很有興趣到幽求宮裏看一看,隻可惜這時候,西城門附近有些**,想必是白日府的命令終於送達,可惜這已經毫無意義,徒亂人心而已。餘慈心中冷笑,順著上香善信的人流,似緩實疾,轉眼便去得遠了。
等餘慈再次展開照神圖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
餘慈選擇的位置,位於城西三十裏處,雖不能照見絕壁城全景,卻恰好將整個丹崖攏在其中。城中的搜索行動注定無功而返,玄陰上仙的成道祭典也注定慘淡收場,這樣的結果,兩邊恐怕還要就此有些磨擦。這種事情照神圖顯現不出來,餘慈卻能猜得到。對此,他很是笑了一回。
與白日府的態度相對應,餘慈很自覺地擺正了自己的位置。白日府中的諸位修士上仙並不知道有這樣的結果,就是知道了,笑一句“不自量力”之後,也不會再有任何掛念。他們仍在有條不紊地做著出行前的準備、收拾城中的殘局。當然,這種事情下邊的人去做便成,像是陸揚這樣的大管家,隻要在院子裏等著出發便好。
等餘慈將心念再投注到陸揚居住的小院,院子裏的情形倒讓他小吃一驚。
獨院僅有的兩丈方圓的小空地中,有兩人正在交手。說是交手也不確切,雙方中間隔了足有一丈遠,也隻是擺擺袖子、抬抬腿,偶爾轉一個方位,中間雖是罡風來去,呼嘯有聲,卻是節奏鮮明,看樣子是在試手或修行。
交手的兩人中有一人是陸揚,另一人體型與他相近,卻是個圓臉,就是動手的時候,也笑眯眯的很是和氣,餘慈也見過,此人乃是府中另一位管事匡政。也就是陸揚徒弟的親叔叔。這兩位管事便通過這個年輕人聯係在一起,結成同盟,圈了府中好大一片勢力。
陸揚的徒弟名叫匡言啟,除了成為兩位管事結盟的紐帶,其本身也有值得看重之處。半年前,他年齡不過二十歲,便踏入通神境界,進度遠超同儕,資質也實在驚人。
陸揚很是著緊這個徒兒,視其為傳承衣缽的最大希望,這段時間來趁熱打鐵,教授其各種與通神境界相關的知識。裏麵的隻言片語,也能讓“一旁”的餘慈受益匪淺,所以餘慈很是喜歡到這裏來,他的讀唇術水平長進,倒有一大半是這個院子裏磨煉出來的。
院邊屋簷下,站著的便是匡言啟,此時,這年輕人站在罡風餘波中,正眯著眼睛,似是在體會著什麽。
“有老師指點,就是不一樣……”
餘慈並不掩飾自己的嫉妒心思,不過當他轉眼再去看陸揚和匡政那邊時,卻覺得“眼中”有些模糊。本以為是自己看得疲累,但將院中的光影顏色與簷下相比對,才發現不是自己的問題,而是這一塊上麵,照神圖的映像不比周圍那樣清晰。
餘慈定了定神,蓄氣提力之後再看過去。說也奇怪,這次他提著勁兒,目光一觸那變幻的圖景,眼前虛空忽然一陣恍惚,好像有層輕紗覆下又揭開,也就是這樣一個變化之後,眼中世界,又有不同。
照神圖中,兩人對戰依舊。然而在他眼中,陸揚的腦袋變透明了!
當然,那不是真正的透明,而是有一層光芒從他的顱骨內透出來。呈橘紅顏色,皮肉頭骨都擋不住這光芒的滲透,穿過這光芒,他隱約看到了一個模糊的光源,在他腦內駐留,場景詭異萬分。
轉眼再看,匡政竟然也是這種情況,隻不過顱腦內放出的不是橘紅光,而是一圈淺紫毫芒,這光芒的穿透性比不過前者,餘慈更看不清他顱腦內究竟是什麽玩意兒。
餘慈這幾天整日在白日府閑逛,對兩個管事的底細也摸了一些。知道二人都是陰神大成、可出竅神遊的水準,這麽說,那發著光的東西,便是陰神了?
原來隔著肉身,也是能看到的啊。
餘慈忽然發現,他以前的認知似乎有一點兒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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