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頭環顧四周,看著四麵八方躺滿了的同胞們的屍體,臉上第一時間湧現出的,居然不是恨意。

而是濃濃的恐懼。

他根本不理解,他明明看見那群沔州軍手中拿的是弓弩,但為什麽卻能單手上弦,且幾乎沒有任何耽誤的一箭接著一箭,讓他們完全沒有喘 息之機?

他更不理解的是……

明明是一場信息不對等的偷襲,為何沔州軍會在這半夜時分,埋伏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

而最讓他恐懼的是……

他們這五千步卒這麽快就被打的潰敗,還被人俘虜了一千多。

那兩千騎兵呢?

早早衝進沔州軍軍營的兩千大遼騎兵呢?

他們現在是什麽情況?

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吧?

想到這裏,他想起了自己的使命,咬咬牙,脫掉全身的盔甲,輕裝簡行,進入了灌木叢中,忍著身邊灌木的剮蹭,堅定地朝著來時的路跑了回去。

也許。

今夜之戰隻有他這麽一個靠著裝死而活下來的幸存者,那麽,他的責任便是將這一戰敗的消息告訴將軍!

他覺得。

軍中,有內鬼!

……

過了子時已經足足三個時辰了,耶律紅山和一眾將領們依舊在營帳之中苦苦等待著。

而隨著事件的推移。

包括耶律紅山在內,所有人的臉色也變得越來越難看了起來。

整整一個時辰了,都沒有任何消息。

不會是……

“報,將軍,人……回來了。”

忽然某一刻,中軍大帳的簾子被人從外掀開,守在外麵的兩個侍衛麵色複雜的朝著耶律紅山說了一聲。

耶律紅山神色一振。

抬起眼眸,笑著說道,“帶圖爾進來吧,怎麽說?今夜之戰,大獲全勝?”

聽見耶律紅山的談笑聲,一直在營帳裏一個瞌睡都不敢打的孫文秀也長鬆了一口氣。

作為一個漢人謀士,他的壓力很大!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是到哪裏都盛行的道理。

要想徹底取得遼人上上下下的信任,以後能借此大展身手,今夜之戰……隻許勝,不許敗!

若是敗了,就說明他孫文秀是個吃裏扒外的奸細!

還好,還好啊!

然而下一刻,侍衛口中的話,差點讓孫文秀從椅子上摔下去,臉色變得慘白一片!

“將軍,圖爾將軍……沒能回來。”

“回來的,是伊姆爾將軍步卒中的一位小卒……”

“什麽?”

耶律紅山驚怒交加!

“究竟發生什麽了?”

“把人帶進來,本將要親自問問他!”

耶律紅山握緊了拳頭,冷冷的斜視了孫文秀一眼,雖然什麽都沒有說,但孫文秀已經是麵如死灰了。

另一個侍衛將沒了盔甲,衣衫襤褸,一身是血的小卒帶了進來。

“將軍!”

小卒剛一進營帳,便撲倒在了地上,聲音中帶上了一些哭腔。

耶律紅山一皺眉,“慌什麽?”

“抬起頭來,今夜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且一一說來!”

“是!”

小卒深吸了一口氣。

抬起頭,對著耶律紅山說道。

“今夜,圖爾將軍帶著兩千騎兵,伊姆爾將軍帶著五千步卒,兩相配合,在過了子時僅僅一個時辰的時候便已經劫掠了三十多個村子。”

“獲得的糧食更是三百多車。”

“接下來,兩位將軍就按照軍師提前謀劃好的……”說到這,小卒看了一眼孫文秀,眼底帶著懷疑。

“夜襲沔州軍軍營。”

“圖爾將軍騎兵快一些,先我們而去。”

“而我們則是取道一個灌木林,沒打一隻火把,快速朝著沔州軍軍營摸去。”

“但誰能想到,沔州軍居然沒有睡,更是在灌木林兩側布下了埋伏,他們手中有一種神奇的弓弩,單手便可上弦。”

“幾千的弓弩手,箭如雨下。”

“隻是十幾個呼吸的時間,我軍步卒便倒下了近半。”

“伊姆爾將軍更是被沔州軍一個將領砍了頭。”

“至此,兵敗如山倒,剩下的一千多活著的兄弟們,也都被沔州軍俘虜帶走!”

“屬下,屬下想要將如此蹊蹺的一戰原原本本告訴將軍,才忍辱負重,裝死躲過一劫!”

“……”

耶律紅山握緊了雙拳!

“這麽說來,沔州軍是提前預知了我們的行動,方才在灌木林中設下了埋伏?”

“應該是如此!”

小卒點了點頭。

“那圖爾呢?圖爾帶著的兩千騎兵呢?”

耶律紅山身體前傾,帶著希望問道。

小卒猶豫著搖了搖頭。

“屬下沒見到圖爾將軍,不過……騎兵的行軍速度是遠遠高於步卒的,不管是進攻還是逃跑,可屬下都跑回來了,圖爾將軍……”

小卒話沒有說完。

但耶律紅山已經知道了他的意思。

其實事已至此,耶律紅山也明白這個道理,他隻是心中還有不甘。

還帶著希望。

此時,希望破滅,耶律紅山臉色肉眼可見的灰敗下來。

一天之內,在虎劍峽損失八萬精銳,丟失五千戰馬!

最後更是偷襲不成,還丟了最後兩千騎兵,丟了五千步卒,和兩個他最得力的手下。

這種損失。

讓久經沙場,久打勝仗耶律紅山恍惚了起來。

“……”

“將軍,屬下懷疑……我軍中有內鬼!”

小卒抬頭看了耶律紅山一眼,便將目光看向了孫文秀,“不然如此隱秘的行動,怎麽可能被敵人提前察覺,還有時間布下埋伏?”

“請將軍揪出內鬼,以告慰兩位將軍和死去弟兄們的在天之靈!”

耶律紅山聞言稍稍恢複了一些神采。

眯著眼睛看著小卒問道,“那你認為,我軍中,誰是內鬼?”

小卒緩緩轉頭,看向了營帳左邊坐著的孫文秀,指著後者一字一頓道,“屬下認為是他,孫文秀!”

“整個計劃都是他提出來的!”

“一開始,圖爾將軍甚至反對過!”

“我遼人不可能出賣自己人,可他一個中原人……”

“胡說,你這是汙蔑!”

“你有證據嗎?”

孫文秀急得從座位上直接跳了起來!

指著小卒罵了一句之後,轉頭看向了耶律紅山,抱拳行了一禮,惶恐的說道。

“將軍,你要信我啊,屬下和大梁不共戴天,又如何能幫他們?”

“將軍,你聽我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