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是要下雨了。
夜裏不但沒有絲絲微風,外麵就跟蒸籠似得,悶熱得讓人走幾步就喘不上氣。
門窗緊閉,一絲縫隙都沒有。
拉上窗簾之後,臥室內隻能夠看見空凋上那一點光。
葉曉麗睡在地板上,對,沒錯,她坦白之後,日子大不如從前。
王城躺在**,空調正對著床尾,溫度調至二十三度。
冷風下沉掃過他**的大腿根,他闔上眼,看上去像是睡著了,實則人一直保持清醒。
就白天看見寧加一從自家樓道出來那一幕,讓王城心裏開始惴惴不安,他第一直覺告訴自己:裏麵肯定有事。
想到這裏,他側過身,微微睜開左眼,快速瞥了一眼背對著自己而睡的葉曉麗,心道:
看來我得好好看著她,再不能夠讓她有任何逃出這裏的機會!
為此,他不僅僅給自己父母敲警鍾,還另外給老丈人和丈母娘打電話,謊稱:
曉麗最近身體不太好,需要靜養,二位老人無需擔心,我定會照料好她……
末了,他毫不猶豫轉過去三千塊錢,叮囑二老保重身體。
一天又一天,王城家沒有一絲風吹草動。
張克成一直找機會去王城家見見葉曉麗,想當麵確認一些事,無奈的是,且不說如何悄悄詢問了,就連進王家的門都十分困難。
到也是這樣,他心裏愈發肯定過去的種種都跟王城脫不了幹係。
再者,張克成再次查看當年宋襄的屍檢報告,讓他感覺匪夷所思的是:
前後兩次看見的內容有偏差,雖說有原版複印版的區別,可結果怎麽不一致呢!
眼下宋襄的屍檢報告更重要,張克成盯著“肝癌”幾個字看了又看,心想:
為什麽從來就沒有他提及過宋襄有肝癌呢?
難不成宋襄本人都不知情?
張克成又開始紮馬步冥想,腦子裏麵的東西就像是雪花球裏麵的那些假雪似得,三百六十度無死角飄動。
忽然,他眼睛開始找自己的手機,隨即打電話給白若,語氣極快的問她,是否記得當年宋襄去診所看病都是因為什麽。
白若剛剛給病人打完針,正在休息喝紅茶,一聽到張克成的問題,沉澱在腦子裏麵的那些事全都浮現出來。
她確定以及肯定,從前聽宋襄問起吃發黴的米會不會得病之類的。
那時候,小鎮上的人都有田,壓根就不愁沒有米吃。
所以白若覺得她問得很可笑,如今一聽張克成說她患有肝癌,第一念頭便是想起來黃曲黴毒素。
如果長期使用黴變的食物,比如大米,誘發肝癌的可能性很大。
一旦發現,大概是很嚴重的程度。
兩人沒有再給對方發消息,一來怕是耽誤對方的工作,人來,本身的心情和情緒很複雜,得需要時間去消化這些事。
張克成到底還是無法坐在辦公室,連午飯都沒有吃,直接開車回太陽鳥小區。
他去找梅林嬸兒,希望多多少少能夠打聽一些事兒出來。
事實上,老人家記憶力有限,倒是告訴張克成,住在二十一棟的鐵拐蛋跟陳蘭是老鄉,興許他知道好多事。
這個點,鐵拐蛋一家正在吃飯,聽到門鈴聲,他們家老幺去開門,小孩子望著張克成瞪眼睛,扭頭說:
“老鐵,來了個不認識的人。”
鐵拐蛋對張克成有印象,也知道他如今當了局長,臉上掛著客氣的笑,行為舉止之間都恭恭敬敬,生怕懈怠了當官的。
“鐵叔,您別這麽緊張,我今天就是來向您打聽陳蘭的事。”
鐵拐蛋摸不著頭腦,無意識回頭看了眼媳婦,笑得模樣有幾分拘謹和傻氣。
“是這樣的,當年的案子有漏洞,我現在正重新調查,您知道什麽,務必說什麽。”
張克成沒有一點官樣兒,話雖嚴肅,但臉色很溫和,口吻就如同說著平常事一般,這讓鐵拐蛋一家輕鬆了不少。
鐵拐蛋埋頭悶想了一刻鍾,抬起頭開始說。
他和陳蘭不單單是老鄉,從前也好過,處過對象,可以說,她是什麽樣的人,他很清楚。
說起陳蘭和宋強以及王城的關係,張克成暗暗與之對比梅林嬸兒,兩者大致可以吻合。
鐵拐蛋又說:
宋強鬧著和陳蘭離婚那會兒,陳蘭幾乎天天來找自己訴苦。
說什麽,那個老東西嫌她沒用,都抵不上家裏養的牛,斷了她的零花錢,燒了她所有東西。
還要讓她淨身出戶,休想拿走一分錢去給和前夫生的兒子。
她打死不離婚,還要報複宋強,讓他也不好過。
還說,她偷偷往他吃得米飯裏麵藏發黴的米,時間長了,等他死了,那些錢都是她的!
“那時候我老婆懷二胎,住在娘家養胎,我剛開始準備開店,挺忙的,陳蘭來了也趕不走,我也沒有法子,隻能夠她說完。
我記得很清楚,有天,她鬼鬼祟祟躲在我家大門後麵,突然抓住我的手,讓我把她從前說的話都忘掉。
張局長,我也不知道那些話到底重要不重要,我就覺得吧,陳蘭也是氣話,正常人誰會那麽幹啊!”
話音落,張克成心涼了。
他倒是覺得陳蘭很有可能會做那種事,無形之中殺掉一個人。
就算屍檢,也就是肝癌。
誰會第一時間就去懷疑患肝癌的原因竟然會是家人長久以來的投毒呢!
張克成感謝鐵拐蛋配合,開車回公安局。
假設陳蘭是殺害宋襄的凶手,那她和王城之間或許是合作關係。
然後,兩人照著何秋香的死法,同樣往她心髒那裏插一刀,最後轉移到第一事發現場。
在那之後,王城怕陳蘭泄露秘密,把抑鬱症的藥換成安眠藥,暗中殺人。
隻不過,現在陳蘭和宋強、宋襄都已經去世了,人證物證都沒有。
唯有證明王城家裏的麻繩是作案工具,以及那件還未見過的連衣裙。
“王城既然敢把那些東西留在父母家,大概還會有其他東西。就算沒有,也可以看看葉曉麗是否安好。”
他嚴重懷疑王城會家暴。
張克成派了五名警員帶上搜查證去王城家,以及葉曉麗家,哪怕王城可以佯裝若無其事,他不相信兩對老人亦可以如此。
這樣一來,他也能夠見一麵葉曉麗,順道觀察王城父母的狀態如何。
三個小時之後。
除了那條帶血的連衣裙,毫無收獲。
王城一臉“我很委屈,也很憤怒”的模樣盯著張克成不吭聲,同時也在等他開口。
事實上,張克成什麽都沒有說,示意小劉帶上葉曉麗去醫院,留下一名警員,隨後直接離開。
王城父母嚇壞了,心裏跟敲鼓似得。
“兒子,這是啥意思啊,他們怎麽還留人看著咱們啊?”
“沒事的,他們就是做做樣子,你們別太緊張,該幹什麽就幹什麽?”
他後麵還有一句話:千萬不要瞎說什麽,但礙於屋外有警察,沒直接說,之後找機會暗暗告訴父母。
王城到現在還不知道丈母娘家也被搜了幾遍。
他隻擔心張克成會去找葉曉麗問話,要是那個女人說了不該說的,自己的嫌疑隻會加重。
隔了幾天。
王城已經無心忙公事,賺錢,滿腦子都在想,張克成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夠把警察調回去。
隻要一個人知道王城家被搜查,被懷疑是殺人凶手,預示著這個小區基本上人人都已經聽說。
有人不相信,覺得王城那種熱心腸憨厚的老實人幹不出遭天譴的事。
也有人保持懷疑,因為有句老話說得好:知人知麵不知心。
寧家是大快人心,隻希望警方早日破案,逮捕真正的犯人。
與此同時,張克成來醫院看望恢複得差不多的王順才,見他氣色相比之前好了許久,意識清晰,找了個合適的機會問:
“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王順才光頭抵著床頭大號枕頭上,很堅定的回答:
“那天晚上宋襄從我屋後門離開後,我壓根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你知道她有肝癌嗎?”
王順才臉上的表情已經讓張克成心裏有了答案。
“你和陳蘭真得就沒有說過話?”
“真得,我跟一個老娘們有什麽話可以說啊,再就是……”
“怎麽了?”
“我跟宋襄**,她好像看出了點什麽,我更不能夠跟她碰見,要是被她抓到把柄,就算不是真的,我和宋襄也會被唾沫淹死的。”
“張局長,我說的每個字都是真的。”
“嗯嗯。”
王順才說了幾句話就口幹舌燥,喝了水,他盯著張克成的臉看了又看:
“謝謝你一直都願意聽我說話,還有我兒子,我剛剛才知道您居然花錢讓育才上學,謝謝您。等我出獄了,我王順才一定會好好做人,再也不會好吃懶做,報答你對我們家的恩情。”
“我不是為了你,孩子還小,我不能夠眼睜睜看著他走歪路。”
張克成實話實話。
“再就是,姚大嬸兒基本上都是寧大爺家照顧,我也沒有做多少,你要感謝的話,去謝那一對好心的老人。”
王順才含著熱淚點頭,他一想到從前對寧加一拳打腳踢,還在他們家鬧事,摔東西,心如刀絞,真心覺得自己這種人不值得被同情,更不要提被幫助。
這個世界還是美好的。
哪怕暗藏了不計其數的肮髒和醜陋的人心,可需要光的話,它還是有的,還是會出現的。
張克成伸出手,用力拍拍王順才的肩膀:
“你現在要好好養身體,真相到來的那一天,我希望你可以親自參與,而不是其他人轉述。”
“是,張局長,我會好好的,再也不會去想法子自殺,我還有老母親和兒子要照顧,我也要為他們好好活著。”
王順才激動不已,抓住張克成的雙手在不停的發顫。
張克成已經把那件血色連衣服送到醫院專業機構檢測,結果一出,有些事也就不用費腦子去設想。
另外一方麵,他在等王城認罪自首。
他不是為了給罪犯減刑的機會,而是想看見一個罪犯真心為自己的罪孽而懺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