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寧加一立即撥打了110。
隻可惜,搶救無效,宋襄的母親去世,死於過量食用安眠藥。
準確來說,陳蘭是宋強第二任妻子,也就是宋襄的後媽。
警方聯係家屬,王城和張老丈人匆匆忙忙趕到醫院,還是沒有來得及見上陳蘭最後一麵。
宋強告訴警方,妻子陳蘭經常失眠睡不著,脾氣容易暴躁,交出來的五瓶安眠藥是她自己托這個熟人托那個熟人買的,也不知道讚了幾年,所以就很多了。
警方再問,宋強說,他隻知道妻子偶爾會吃安眠藥才睡得著,因為自身身體情況不太好的關係,也顧不上別人,要不是出這事的話,他也不知家裏麵竟然藏了那多藥。
王城所說的是:曾經聽妻子懷疑後媽有抑鬱症,有時候會神誌不清,有吃錯藥的經曆。具體是什麽情況,不清楚。
李岸嘴裏“嗯 啊”隨便做好筆錄,之後就讓他們回去。
“警察同誌,寧加一那孩子怎麽……”
小柳打斷王城的話,“是王順才家閨女發現的陳蘭不對勁,跑到外麵喊剛剛路過的寧加一幫忙,隻可惜,還是遲了。”
王城若有所思的點點,起身謝過小柳。
宋強擦掉眼角的淚水,攙扶著王城的手站起來。
“我老伴這事你們會怎麽辦啊?”
“死於意外,沒什麽好調查的。王順才家兩孩子現在不是暫住你們家嘛。
倒是你們回去後,屋裏頭屋外頭都檢查一遍,別到時候讓孩子看見,還以為是糖果給吃了,再出事可就不好了。”李岸說。
“好好,警察同誌說得對,我回去就大掃除。”
王城扶著宋強出派出所。
“爸,這事……”
“別提了。”
“丈母娘的後事,該……”
“簡單點辦吧,反正她娘屋那邊也沒什麽人,節省點。”
“我知道了。”
“還有,你去找寧加一那丫頭問問。”
王城明白宋強的意思,回鎮後,隨即去了小賣部。
這會兒寧加一也剛剛回來,剛坐下休息沒多久,餘光看見王城走進來。
“叔叔是來向你道謝的。”
寧加一站起來,“不客氣,其實還是王秀恩發現了,不然我也不知道。”
“不不不,小孩子啥也不懂,興許還以為我丈母娘她睡著了,雖然沒有搶救過來,但也好過死在家裏頭。”
王城抬起頭,繼續說:“畢竟在家自殺,兆頭不好,會給家裏人帶來黴運的。你興許還不懂這些事。”
寧加一感覺自己在王城眼中,或許和小屁孩似得什麽都不懂。
“這些封建迷信,叔叔還是不要相信為好。”
王城茫然後又一臉堅定:“我不信可以啊,你爺爺奶奶這輩的人,有的人從骨頭裏麵就深信不疑。話也說這麽多了,這是給你的錢,就當做是零花錢。”
“叔叔,您這是做什麽,趕緊把錢拿回去,我不要!”
王城一驚,手一頓,“也是,是我大意了,你是好孩子,不會收這些的。”
“您要是不買東西就回家看看那個孩子吧,她應該受了驚嚇。”
“好的,叔叔知道了。”
寧加一站在小賣部門口,盯著王城離去的背影,心裏麵總有種哪兒不對勁兒的感覺,可說不出個所以然。
“哎,小丫頭,還愣著幹什麽,趕緊給我拿一包中華,一隻打火機,挑最好的拿啊。”
“好,馬上給您送來。”
寧加一把香煙、打火機遞給坐在摩托車上顧客,右手收錢。
將近傍晚六點,寧在福和宋梅才回家。
這時候寧加一既不在小賣部,也不在家。
寧在福左等右等不見孫女回來,已經沒耐心去等待,出門見人就問有沒有看見寧加一。
直到他停在王順才家附近,聽姚金說孩子往前頭走了,好一會兒都不見人回來,隨即想都沒有想什麽,立馬趕過去。
誰知,寧加一其實是因為送還馬師傅的錢不見了,她在這條路上來來回回找過六次,依舊無果。
寧在福得知後,一點都沒有責怪孫女的意思,尤其是知道她報警,跟著醫護人員前去縣醫院的事,他反倒是安慰孩子,千萬別放在心上。
至於還馬師傅的錢,另外從家裏拿就是了。
陳蘭的葬禮辦了跟沒辦幾乎沒差,除了住在周邊的幾戶人家,以及寧家以外,幾乎沒人知曉宋強的現任妻子突然離世。
自打張克成離開後。
寧加一和寧在福感覺鎮上不管出什麽事,越理越亂,到最後也不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就莫名其妙的結束了。
平常節假日,回小鎮的隻有商量,他也沒有刻意去找寧加一,假期過了一半,他就收拾行李箱回校。
寧加一每天都是旋轉的陀螺,隻有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才空閑下來,端坐在電腦桌前,不慌不忙的敲打鍵盤,保存檔案。
從前的三人組,自打分別後,就再沒有見過麵。
至少迄今為止都沒有過。
也斷聯了,三人就像三條平行線,各自往各自的方向前行,互不打擾。
這種不平常的平衡倒是讓三人找到了一個可以支撐的點,畢竟每人都有自己的要忙的事。
別人怎麽生活,寧加一不知道,她已經完全適應了現在的節奏,時而快時而慢,哪怕每天都會做很多很多相同的事。
可她更加清楚的是,時間讓事情在推移,讓其發展,看似一成不變,實則不然。
就好比,小賣部被寧加一重新“裝修”布置之後,每個人進來購買的心情非常愉悅,也吸引了正在長大們的孩子目光,生意好了很多。
奶奶身體仍舊在恢複中,她老人家的氣色一天比一天好,偶爾還會瞞著老伴和孫女,偷偷去菜園種菜或是刨土。
爺爺正在努力戒煙中,每天出門回家,率先聽到的收音機的戲曲聲。
用他的話來說:哎,抽不著煙的時候,聽聽小曲兒心裏頭稍微好受點。
桔子和白文鳥們都長大了,愈發喜歡粘著寧加一,隻要一看見她,就喜得嘰嘰咋咋叫。
寧加一的小說每天都在增加字數、劇情,還有一份份自我的感動。
曾經的班主任成老師,現在變成了寧加一的摯友,偶爾空閑時,兩人就坐在小賣部門口。
小木桌上擺放著零食和冒泡泡的可樂或是雪碧。
單單一個小說中的人物,若是時間充足,兩人可以聊三天三夜,甚至更久更久。
寧加一常常覺得自己無比幸運,每每跌落低穀的時候,都有一個相似太陽般的人出現在生命裏,哪怕相伴的時間並不久,但她依舊很感恩。
不久,白若也離開了小鎮。
那時,寧加一雖常常和白若見麵,聊天,可她真正拉上行李箱出發的那天,她不知原因,像從前付尤離開似得,呆愣了好久才緩過來。
不知為何,小鎮上的人越來越少,留下的孩子倒是越來越多。
寧加一有好幾次一臉認真且憂心忡忡的問爺爺奶奶:
楓林小鎮有天會不會突然消失啊?
宋梅抬起手摸了摸寧加一的腦袋瓜,笑盈盈告訴她:“傻孩子,隻要有人在,這個小鎮就會永遠在。”
這話在寧加一心坎上來回走了許久。
“奶奶的話也是矛盾的,隻要有人和永遠之間根本就不劃等號。”
她越陷越深,越是深刻,越是不想放棄去思索。
不知不覺,一天又結束了。
“爺爺,奶奶,你們看,這是我的稿費。”
寧加一眼巴巴等著一天已經等了許久,好似一個世紀,又仿佛像是一場夢。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靠寫作得到稿費,而且,恰好可以填補當初自己丟錢的那個洞。
寧在福數了一遍又一遍,抬起頭吃驚狀盯著孫女看了幾分鍾。
“老頭子,你還愣著幹什麽,倒是說句話啊。”
“老婆子,五千塊呢。”
宋梅眨巴眼睛,快速轉頭看了眼寧加一,她自己又數了一遍。
“娃娃,你告訴我們,你那兒來的這麽多錢啊?”
“是我寫小說的稿費。”
這是寧加一攢了接近一年的稿費。
寧在福第一反應是,自家孫女成了作家,高興得合不攏嘴,望著老伴,激動得說不出話。
“一一啊,快把你寫的東西給你爺爺看看,奶奶想聽聽。”
寧加一寫的是推理小說,沒好意思告訴爺爺奶奶,生硬的轉移話題:
“奶奶,這錢理應就是你們的,等爺爺有空了,我們一起去銀行存起來。”
寧加一寫過好幾遍散文和三千字以內的小故事,投稿給愛知雜誌,被編輯看中了,稍稍潤了潤色,之後就可以登刊。
又因為文風和內容非常符合雜誌社要求,隨後,每月交稿一篇。
雖然是一筆小收入,但對於寧加一而言,是莫大的肯定和動力。
她也時時刻刻告訴自己,哪怕寫出來的故事無人問津,也不會成為寫作這條路上的絆腳石,荊棘,寫作這件事直至生命盡頭,才會真正結束。
二老也不知道孫女什麽時候開始寫小說,一下子就可以拿出這麽多錢,他們欣慰歸欣慰,可更多的是心疼孩子。
寧在福也清楚,哪怕是硬塞錢給寧加一,讓她買些自己喜歡的東西,她也絕對不會要,倒不如,趁著明天去趕集,多買點她愛吃的東西。
寧家的日子就是這麽平淡,平淡到一件小小的事情就可以讓三人高興好幾天。
日升日落,春夏秋冬。
一家三口,知足而常樂。
四年後。
寧加一就長高了三米,呸,三厘米。
她每隔一周都會測量身高,但確確實實隻有三厘米,偶爾還差那麽一丟丟。
寧在福和宋梅年紀雖大了,可那那張臉倒沒有老多少,不少人羨慕的口吻說:“哎,你們可好咯,有個這麽能幹聰明的孫女,所以你倆才沒老啊!”
可是——楓林小鎮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