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安伸出腦袋,費勁地吐出口裏的泥巴,急促地呼吸著新鮮空氣,下一秒,他就看到了人生中最驚豔的一縷月光。
他把用來砸泥土的鋼管橫放在地麵上,以免自己再次掉下去,隨即激動地朝身側的俞莞之大聲喊:“俞姐,我們出來了!我們不用死了!”
俞莞之眼裏全是重獲新生的笑,但笑裏隱隱含著眼淚,這一刻,她之前沒敢奢望,沒敢奢望再和他回到地麵上。
深情地看了他小會,俞莞之稍後整理一番情緒,冷靜地說,“我們先上去,先離開這個地方。”
盧安明悟,這姐兒怕出現意外,怕出現第三次泥石流這類的災難,當即沒再廢話,左手撐著地麵,右手按壓住鋼管使勁,不到一分鍾,他就艱難地從泥土中爬了出來。
來不及歇口氣,隨後他彎腰雙手抱住俞莞之腰身,用力往外撥,像拔蘿卜一樣拔,大雨過後的泥土十分鬆軟,最後成功地把她給抱到了地麵上。
兩人出事的地方是一個山衝衝,一眼望去,黑燈瞎火的沒有任何人煙,四周全部都是大山,山坡下的河流被徹底堵住了,形成了堰塞湖。
由於下雨的緣故,此時河水暴漲,攜沙帶石繞道農田繼續往下遊流去。
盧安稍微觀察一下地形,才發現兩人是幸運的,奧迪車被馬路邊的幾顆大鬆樹擋住了才沒被推到下麵的山坡中去,要不然能不能爬出來都是一個未知數。
俞莞之也留意到了這一幕,慶幸地說:“還好這棵鬆樹夠大。”
盧安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粗粗目測,這棵古老的鬆樹三個人都不一定抱得住,樹上麵還係了一些紅絲帶,看樣子是一些人信迷信掛上去的。
隨後他就釋然,也是,要不是風水樹,估計這棵老樹也存活不了這麽久。
在他們這一帶,有一個不成文的習俗,像這種跟迷信掛了勾的樹,沒人願意砍,也沒人敢砍,大家都認為砍它會招災。
定了定神,盧安拉著她往後側馬路上走,一是為了避開這個災難區,二是奔馳車在路的這一側出事,也不曉得陸青三女如今怎麽樣了?
兩人在泥漿中深一腳淺一腳,好不容易才來到安全區,此時兩人手裏各自還握著一根鋼管,這是他們逃生用的工具,有特殊意義,舍不得丟掉。
當然了,這四周的幽靜環境怪嚇人的,不遠處貌似還有一個大型墳場,要不是剛經曆了一場大災難,兩人早就奪路而逃了。
顧不得水髒,盧安蹲在馬路邊的溝渠中捧起一些水草草清洗掉自身,隨後緊著問:“俞姐,奔馳車出事的位置大概在哪裏?”
俞莞之用水把頭上的泥漿稍微洗一下後就開始觀察四周,最後指著前方10米遠的位置,“應該就是這裏,當時我從後視鏡看到奔馳車被山體掩埋。”
盧安問:“奔馳車有沒有被推到山坡下去?”
俞莞之心裏很是沒底,猶豫片刻指著石頭說:“不知道,但沒推下去的概率更大。”
順著她的手指看向露出一角的大石頭,剛逃出生天的喜悅頓時沒了,盧安充滿擔憂:“要是被這塊石頭砸中,陸姐她們……”
話說到一半,他沒敢再說了,此時他無比後怕,要是奧迪車也被這樣的大石頭砸中,估計自己和俞姐當場就沒了。
心情有些沉重,盧安抬頭打量一番這邊山坡的情形後,提建議:“這泥土層太厚,還有石頭,光靠我們兩人救援不知道要何年馬月了,我們去前麵的村子喊人吧。”
俞莞之認可這話,泥土還好,但那石頭,根本不是兩人能撬動的,當即憂心忡忡地跟著他去了前麵村子求助。
雖然陸青三女跟她是雇傭關係,但相處七八年了,而且她們是俞家利用關係從部隊中要來的,幾人感情非比尋常。想到她們三女如今在石頭下的命運,俞莞之心裏十分難過。
村子離著不遠,大概1300米的樣子,兩人怕錯過救援時間,全程都是跑過去的。
聽到有人被活埋,村裏的書記和主任倒是特別積極,可那些被書記喊起來的村民就沒那麽樂意了,最後還是俞莞之發動了鈔能力,承諾不管人是生是死,隻要挖出來,凡是參與的人事後都可以得到1200元辛苦費。
1200元!
這可是很多村民一年都掙不到的工資啊!
真是好大一筆錢!
正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剛還推三阻四的人,不二話,紛紛爭先恐後地從家裏拿出鋤頭、扁擔、鋼撬、簸箕等工具浩浩****出發了。
真是浩浩****,隊伍不下60人,其中還有20多個婦女和一個赤腳醫生。赤腳醫生像模像樣的背一個醫用箱,是主任好心特意叫來的。
人多力量大,秉著這種心思的盧安已經不管男人女人了,急急帶著他們來到了出事地點。
中間俞莞之還在書記家裏向外打了兩個電話。
人多,而且工具齊全,不到一小時,果真在大石頭下挖到了奔馳車。
最先挖到車尾的中年大叔用一口塑料話說,“車子都壓成油渣了,估計冒得救了哦,估計死翹翹了哦。”
看到這情景,盧安趕忙扶住一臉悲懺的俞莞之,對村支書他們說,“繼續挖,不管是生是死,都要挖出來。”
見狀,村支書大聲吆喝,“都注意點鋤頭,別把車裏的人挖到了。”
有了目標就好辦,沒過多久,車子全貌出現了大夥麵前。
“還好還好,隻是後頭被壓壞了,駕駛座和副駕駛還完好。”支書湊頭到奔馳車跟前,連連感慨。
盧安和俞莞之一把奔過去,第一眼就看到了駕駛座的陸青和副駕駛的唐希,此時兩女都暈了過去。
至於唐曉麗,盧安下意識瞄眼被壓成餅的後排座位和尾箱,心裏大抵有數,頓時把車窗玻璃砸碎,伸手進去探探陸青和唐希的鼻息,然後大喊,“還有氣,還有氣,大夥幫我把車門打開。
車門有點變形,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兩女弄出來。
就在這時,馬路大彎那邊響起了警車和救護車的聲音,盧安瞄眼身側的俞姐,猜測是她的手筆了。
醫生趕到後,檢查了一遍陸青和唐希的狀況,跟俞莞之說一聲還有機會救,就讓救護車拉走了。
而唐曉麗,最後是不得已把大石頭爆破開,才把如同肉泥的屍體收集完整。
瞧到這光景,很多村民現場就忍不住彎腰嘔吐,連說後悔不該看這熱鬧。
“俞姐,你沒事吧?”把俞莞之扶到一邊坐下,盧安關心問。
在月光下,俞莞之的臉色慘白,強撐著搖搖頭,說沒事。
盧安想了想道,“要不你先去休息,這裏有我。”
俞莞之依舊搖頭,直到最後奧迪車被挖出來,找到了完好無損的隨身聽和錄有遺言的磁帶,才急急趕去邵市第一人民醫院。
本來救護車是最近縣城過來的,但唐希的傷勢較重,在有心人的打點下,一路直奔邵市人民醫院而去。
兩人趕到醫院時,陸青已經醒來了,經過檢查,周身沒大礙。
看到盧安和俞小姐出現在病房前,陸青鬆了好大一口氣,隨後開始詢問唐希和劉曉麗的情況。
怕俞姐傷感,盧安代替她說,“陸姐你安心養病,唐希就在隔壁病房,正在做手術,應該沒大礙,至於劉姐……”
他頓了頓,沒往下說了。
其實也沒必要他說了,當時車子被石頭砸中會是什麽後果,陸青大概也能猜到一二,她呆呆地望了會天花板,沒過多久,眼淚還是無聲無息地掛滿了麵龐。
從部隊出來到俞姐身邊,三女一起認識了十多年,感情十分深厚,突然就這麽走了一個,是人都會繃不住。
不過陸青性子堅強,稍後就控製住情緒和俞莞之細細聊了起來,見狀,盧安悄悄退出病房,把空間騰給兩人。
一身是泥,本想回貴妃巷洗個澡換身衣服,再給俞姐拿套嶄新的衣物過來,卻沒想到才出病房,就在走廊上碰到了急急趕過來的孟家一大家子。
清池姐、清水、李夢、孟振海、孟文傑和嫂子,整整齊齊,一大家子都來了。
卜一見麵,李夢這會也不嫌棄他了,拉著他的手左看右看,臉上那寫滿的擔憂啊,當不得假,檢查一遍,見他沒缺斤少兩後,才大大地籲了口氣,然後什麽也不問,轉頭對孟文傑吩咐:
“帶小安回去先洗個澡,什麽事等會再說。”
初聞盧安被泥石流埋在地下,正在下麵縣城的孟家人嚇得半夜連忙從**爬起來,馬不停蹄就趕過來了。
別問他們是怎麽知道的?
因為出事地點位於邵市地界,俞家的關係網第一時間就聯係了邵市領導,而孟家作為邵市的本土豪強,且還牽涉到盧安,自然會有關係的好的領導朋友把這手消息傳給孟振海。
從縣城到邵市要50來分鍾,孟清水淚水偷偷流了一路,要不是如今礙於家裏人全在,她恨不得直接撲到盧安懷裏。
她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問,視線一直放在盧安身上,整個人無意識地跟在盧安身後,一同回了孟家。
孟清池則表現好多了,除了接到消息時心裏懼怕好了一會,後麵得知人沒事後,麵上的表情就一直保持鎮靜,她見妹妹跟著小安回了家,她踟躕幾秒,隨即留在了醫院,打算去探望下俞莞之。
對於這位俞小姐,孟清池從認識起就一直比較敬重對方,因為小安能有今天的成就,人家功不可沒。
雖然她有想過小安怎麽會和俞小姐去南嶽山?但卻沒過多的往那方麵延伸。
好吧,她是覺得自己和小安的關係都說不清道不明,中間還牽扯了小妹,如果小安不主動跟自己說,他的私生活,孟清池現在不是太想幹涉。
或者說,她性子天然佛係,隻要小安自己開心,隻要小安過得好,她就懶得管其它身外事了。
其實出事後,李夢一直在暗暗觀察兩個女兒的微表情,見大女兒和清水做出不同的選擇後,她沒來由放鬆了好多,然後跟丈夫說,“今天好多領導都來了,你趁機去露露臉,我還是有些不放心,得回家看著點小安。”
孟振海問:“你是擔心小安有身體隱患?”
兩個女兒都走了,兒子兒媳也不在,李夢沒隱瞞,“你寶貝女兒那麽緊張他,我能不擔心嗎,等他洗漱完,待會拉他來醫院做個係統檢查。”
孟振海點了點頭,然後提建議,“你們醫院設備跟不上,最好讓清池帶他去湘雅。”
讓清池帶他去湘雅,你是想讓她們兩姐妹打起來嗎?李夢心中如此腹誹,口頭卻同意了,她也覺得自己醫院很多設備就是忽悠鄉下人的。
回到孟家,盧安痛痛快快洗了個熱水澡,孟清水一直在門口隔著玻璃跟他說話,看到這一幕,哥哥嫂子很是識趣地離開了二樓。
滿身是泥,盧安一改常態,洗了快20分鍾才出來,期間還翻了好幾次皮,生怕卷皮中留有殘渣感染得前列腺炎了。
等他出來,孟清水再也抑製不住了,不管不顧撲到了他懷裏,雙手緊緊抱住他,臉貼在他胸口說:“盧安,你擔心死我了,我好怕。”
聽到這情深意切的話,盧安感動的同時還有些愧疚,自己真不是一個啥好人啊,清池姐和葉潤就算了,今生還招惹了黃婷和俞姐,感覺自己挺不是東西。
不過愧疚歸愧疚,他知道自己已經風流成性,沒藥救了,隻得暗想以後多多在其它方麵彌補她們。
在盥洗室,兩人耳鬢廝磨了好久才出來。
要不是得知俞姐在醫院,孟清水一準可以抱他到天亮,緊張問:“俞姐沒事吧?”
“沒事,她身上同樣是泥,你和俞姐關係那麽要好,可以帶她來家裏洗個澡。”畢竟是孟家,還有清水和清池姐在,他心虛地不敢帶回來,隻能這樣委婉說。
想起在滬市時俞姐對自己的照顧,孟清水義不容辭地說:“好,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