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隻聽一個聲音在我身下道:“你進去吧。”
淩眉的聲音,原來她醒著。
大概是我接電話時吵醒她的。
她從來沒這樣跟我說過話,我聽不出任何感情,沒有痛苦,沒有無奈,也沒有怨恨,但微光裏我卻看到她眼角滾出幾顆晶瑩剔透的淚水。
她內心裏其實正恨著,恨我辜負她的信任。
我已接觸到了她那裏,我如果不去看她眼角的淚水,我如果狠狠心閉上眼睛一咬牙,稍一用力我也就進去了。
但我沒有,這是我這一生唯一的一次機會,我卻選擇了放棄。
因為我知道,她眼角的淚水不是為我流的,是為李浪。
先前我對淩眉的仇恨,讓我差點不顧一切加倍摧殘她。而此時,我忽然莫名其妙的選擇了另一種。既然恨她,就永遠也不要碰她。即使**裸的睡在同一張**,也形同陌路。
我從她的身子上退了下來,關掉手機裏那忽然變得讓人厭惡的哼哼聲,仰麵向天,閉上眼睛,無比怨恨的淚欲奪眶而出,被我咬緊牙關逼了回去。
從此,再不為她流一滴淚。
在那種時候,她都可以為李浪哭泣。我即使天天以淚洗麵又有何意義。更何況,我是個男人。男兒有淚不輕彈。
她道:“改之,我,我……”
她也仰麵躺著,如我一樣閉著眼睛。不同的是,她眼角有淚水。
我沒有出聲,我什麽也不想說,也不要說。
她忽然側過身來,抱緊我,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樣,顫聲道:“改之,你聽我說,我都告訴你吧,我都告訴你吧……”
她應該知道,那對我早已不再是什麽秘密了,不就是她和李浪的事嗎?
我冷冷的推開她,道:“不用說了,我不要聽,你放心,從此我不會再碰你了。”
她無力的鬆開了抱緊我的手,好像突然失去了一切,頹然道:“你就那麽恨我?”
我沒有回答,在這個夜裏,再說什麽都是多餘。
她轉過身去,道:“我不怪你,我早應該想得到,要怪隻怪我的命。”
我知道,她的淚水更加洶湧,一定濕透了枕巾。
可笑,她竟然不怪自己去怪命運。
梅豔說過,她也相信命。但她不可笑,她隻是可憐,她受傷太深。
而淩眉呢?她沒有受傷,卻反傷害了別人。
一個兩年來一直和她同床共枕,直到現在,也許還愛她的人。
如果不是還有愛,我何以要這樣恨她?
一夜無語,天亮的時候,我早早的起了床。
我沒給張哥打電話,估計他昨夜折騰到天亮,雖然不至於精盡人亡,但大概也沒多少力氣和精力這麽早起來了。就讓他在兩個女子活色生香的中間美美的睡一覺吧。他休息好了,自然會給我打電話的。
我去了趟公司,大致向劉月匯報了下昨晚的情況。
劉月幾度想問我什麽又羞紅著臉沒有問。
我知道,她其實是想問我昨晚到底有沒有用套子又不好意思。昨天在董事長辦公室,我有意對董事長隱瞞了張哥請我玩小姐的事,她以為我今天對她也隱瞞了。在這個天使也墮落的年代,你進了那種地方,還說自己是清白的,誰會相信?
我假裝不懂,沒再給她解釋,也沒必要給她解釋。她不是淩眉,更不是梅豔。
我隻是謊稱還要繼續去陪張哥,便匆匆的坐電梯下樓出了公司。
我去了梅豔那裏,我昨晚在電話裏給她說過,有兩件事我要當麵給她說,也隻有當麵才能給她說清。我想,她一定早早的起床,梳妝打扮,對著窗外,或是直接跑到陽台上張望過好多次了。那種過盡千帆皆不是的滋味,一定非常失落難耐。
我得早一點去見她,早去一分鍾,她就少受一分鍾焦急期盼、痛苦思念和胡亂猜疑的折磨。
梅豔果然站在陽台上盼我,秀發特別柔順,有淡淡的清香,一定剛洗過。
她滿眼驚喜,又有著憂傷,看得出來,她心裏有些忐忑不安,都是我昨晚那個電話害她的。
既然沒想好,既然當時不能給她說明,我昨晚就真不該給她打那個電話。我覺得很是過意不去。
但我們誰都沒說話,她沒有問到底有什麽悲又有什麽喜,我也沒向她解釋和訴說我內心的愧疚。
我們照例進屋,關門,急急的吻,又急急的滾倒在**,互相撕扯糾纏,恨不得把彼此燒為灰燼,再來一陣輕風把灰燼揚起,從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自由如山頂的浮雲,天涯相隨。
瘋狂的颶風,潮起潮落後,有一絲倦怠,她躺在我的懷裏,臉緊緊的貼在我的胸膛,問:“改之,是什麽悲傷的事?”
聲音很柔,像早已準備好一樣故作平靜,然而我感覺到了她突突的心跳,還有幾滴熱淚,不自覺的滾到了我的臉膛。
她是那麽在乎,我卻讓她倍受折磨,我很心酸,心酸得痛。我咬咬牙,把她擁得緊緊的,道:“我,我已有女人了……”
然後沉默,我隻等待她暴風雨一樣的對我發作。是的,我隱瞞了她,也許不是隱瞞,是欺騙,我占有了她卻直到現在才告訴她我早已有女人的事。
沒想到她卻沒有半點責怪,甚至有些意外有些感動,從我臉膛上抬起頭來,淚眼迷離,有著幾許輕笑,道:“你說的悲事就是這個?”
我點頭,輕輕的道:“嗯。”
然後一把將她拉下來,再度緊緊的擁在懷裏,並且揚起她的手,道:“你打我吧,我,我不該對你隱瞞……”
她道:“其實,你沒對我隱瞞,我早知道了。”
我很詫異的望著她。
她笑了,道:“那晚你問我為什麽?為什麽她每次都要在最接近幸福的時候,把你從身子上推開,眼神慌亂,不讓你最終抵達?我就知道了。”
這些天,這件事一直折磨著我,沒想到她卻早已知道了,並且毫不在意,我心裏忽然如釋重負般的特別輕鬆。
這個世界其實很簡單,有時候是我們庸人自擾,自己弄得太複雜了。
她貼著我的胸膛,道:“其實,其實,我……”
像是有什麽事要告訴我,但終於還是沒說,隻是問:“那你要告訴我的另一件喜事呢?”
她轉移了話題,我卻沒有追問她沒有說完的話,我知道那是她內心的秘密,有著太多的苦痛,我不要殘忍的去看她自己揭開自己的傷疤,從裏麵擠出淋淋的鮮血來。
如果她還不願意說,或者沒勇氣說,那隻能是還沒到時候。
我尊重她的秘密,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秘密。
我不是祼居主義者,也不覺得人活著就要做聖人,就要敞開心肺給人看。
然而,她問起喜事,我心中卻不覺有一絲罪惡感。是的,我在為我們爭取,但我其實也在利用她。
不過,這些我都深深的藏在心裏,我隻是對她道:“我不是上次給你說過要幫你找工作的事嗎?現在有些眉目了。”
臉上揚著笑,故作輕鬆。
她問:“是嗎?什麽工作,我們以後能天天見麵了嗎?”
她是那麽驚喜激動,又一次從我胸膛上抬起頭來看我。
她還是以為,我要給她找的工作是和我在同一個公司上班。她和淩眉從前一樣,希望天天都能見到我。
我心裏隱隱有些痛,我不知道怎麽給她說。
我沉默。
她也許看出了端倪,道:“其實,不能在一個公司也沒什麽,能上班就好。”
她有些失落,卻反過來安慰我。
聲音很輕,像花瓣飄落時發出的一絲歎息,又如水一般柔情。
我差點就要抱住她,在她懷裏痛哭一場,對她道:“豔,我對不起你。但我又被內心的惡魔糾纏著,身不由己。我是那麽不甘,淩眉,她折磨了我,我怎麽可以不折磨她,輕易將她拱手讓人?!”
現在,我想,其實那時我並沒把愛情看得多麽偉大,我甚至把它當雞毛蒜皮一樣斤斤計較。我是多麽自私。
我忍了忍,還是按原計劃道:“等會兒我帶你去見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