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節 烽火連九月(1)
王以哲隨後獲知一件令他怒不可遏的事情。第111師師長欒雲奎是遼陽人,奉命率部進攻遼陽後,欒雲奎第一件事不是調兵遣將、整裝備戰,而是獨自趕回家,把軍務都丟給了副師長吉興。欒雲奎趕回家也不是為了別的,他知道遼陽怕是要迎來一場戰火,因此急急忙忙地把一家大大小小包括他四個姨太太在內的幾十口提前送走。這是因為張學良決意和日軍開戰時,明文規定了作戰計劃隻有省保安司令和軍長才能知道,欒雲奎這個師長當然毫不知曉。此時突然知道要和日軍在遼陽開戰了,欒雲奎自然手忙腳亂,因此私自又調動了幾十輛軍車,用來運送他的家人和他的家產,還從他的師部衛隊連裏抽調了一個排的師部,沿途護送他的家人去天津。欒雲奎是這樣考慮的:東北軍和關東軍開戰後,日本肯定會從國內大規模增兵,東北怕是保不住了。因此他把家人送到天津是為了隨時再準備逃避到關內去。欒雲奎的衛兵護送他的家人和大批的家產在遼中縣上了火車,結果被看守鐵路的東北憲兵給發現了,隨後報告給王以哲,因此而東窗事發。欒雲奎在開戰後,堂堂一個師長不在前線指揮作戰,而是在家裏忙著把家人和家產給搬走,結果第111師在友軍第106師和第110師已經參戰後的三個多小時內都沒什麽發動任何進攻,原因就是因為師長欒雲奎不在師部。欒雲奎的行為顯然是嚴重違背了軍紀,給戰局造成了很大的負麵結果,也引起了十分惡劣的影響。
獲悉後的王以哲在遼陽前敵指揮部氣得怒火衝天,當即對軍部憲兵隊厲聲命令道:“把那個混賬東西給我抓起來!斃了!”
第111師副師長吉興少將、第106師師長趙恩臻中將、副師長裴春生少將、第110師師長丁超中將、副師長穆春少將等眾將領都大吃一驚。丁超道:“軍座!欒雲奎可是東北軍的老功臣哪!當年少帥擔任東北陸軍第四師師長的時候,欒雲奎就是少帥部下的兩個旅長之一,我們處置他之前起碼要先請示一下少帥吧?還有,欒雲奎的行為雖然嚴重違背軍紀,但也罪不至死呀!”
王以哲聲色俱厲道:“如此玩忽職守、因私廢公之徒,留之何用!還有!”他目光如炬、眼神如刀地掃視了一下眾將領,“你們難道還不清楚嗎?現在是戰爭時期!軍法無情!誰要做第二個欒雲奎,自己看著辦!”
眾將領都不心頭悚然。
欒雲奎此時剛剛安頓好家裏的人,正在從遼中縣趕回來,半路上迎接他的是一群荷槍實彈的憲兵。憲兵們二話不說,直接把欒雲奎繳械並反綁。欒雲奎大驚失色:“你們幹什麽?抓錯人了吧?混賬!我是第111師的師長欒雲奎!我是要去遼陽指揮戰事!我犯了什麽事?”
為首的東北邊防軍憲兵第1大隊大隊長楊鴻基中校冷冷地出示了王以哲親筆簽字的逮捕令和槍決令:“欒雲奎,根據王軍座的命令,你因嚴重玩忽職守、違背軍紀,已被撤去所有本兼職務,立即押回遼陽前線槍決!”說著,楊鴻基伸手摘去了欒雲奎的軍銜肩章和軍帽。欒雲奎頓時魂不附體,拚命大叫大喊。憲兵們不為所動,將其扭上車押回遼陽。一個小時後,欒雲奎在遼陽前線所有東北軍高級軍官麵前被當眾槍決。
開戰第二天就槍決了一個少將師長,這使得東北軍上下的軍心無不為之肅然。
王以哲深知遼陽戰事重要性,因此自任前敵總指揮,重新部署火力和組織部隊,準備展開新的進攻。下午,一批援軍乘坐火車從沈陽趕來參戰。這是一支裝甲部隊,運來了五十多輛東北軍從英國進口的“卡頓羅德”式和“莫裏斯·莫瑞”式輕型坦克,都是英國在上次世界大戰尾期研製出的性能出眾的坦克,駕駛這批坦克的是三百多名東北講武堂裝甲兵學院的學員。為首的一名眉宇軒昂、英氣勃勃的年輕裝甲兵上尉奔到王以哲麵前:“報告王軍座!東北邊防軍陸軍第1戰車大隊第3、第4、第5戰車中隊奉命前來參戰!我是代理隊長張翼,請您指示!”
王以哲深感驚訝,他看了看這些臉上還帶著少許稚氣的年輕麵龐,問這個代理隊長:“你們都是講武堂的學員?”
張翼道:“是!我們都是東北講武堂裝甲兵學院的學員。”
王以哲問道:“為什麽派你們來?裝甲部隊沒人了?”
張翼道:“報告軍座,我們在學校裏學習駕駛和操作的就是這兩種進口的英國新式坦克,這種裝甲較厚、機動性較好的坦克適合協助步兵參加巷戰,並且隻有我們才會熟練使用它。”
王以哲又問道:“你們畢業了沒有?”
張翼道:“都沒有。我們原本正在上課,接到緊急通知後就直接從講武堂集合並趕來了。”
王以哲搖了搖頭:“那不行!你們隻是學員,還不算是正規軍人。還有,你們都是精英,是我們軍隊未來的希望和種子,如果這麽早就在戰爭裏犧牲殉國,那可真是巨大的損失了。”
張翼正色而認真地道:“軍座,當我們考入講武堂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是正式的軍人了!”
王以哲仍然搖頭:“不行!你們都是精英,不能這麽早就參戰!東北軍還沒有淪落到讓軍校學生參戰的地步!”
張翼目光決然地道:“正因為我們是精英,所以我們才必須要承擔起更大的責任。軍座,黃埔軍校的第一期畢業生在參加平定陳炯明叛亂的時候被譏笑為‘毛孩子’,但他們在實戰裏證明了他們都是真正的軍人!我們東北講武堂的學生又怎能落人之後呢?在上次世界大戰期間,英國共有600萬成年男性奔赴戰爭,死亡率是12.5%,而參戰的英國貴族學校的學生們的死亡率卻達到45%。之所以貴族學生們的死亡率遠超過普通士兵,是因為這些貴族學生們在參戰後都是衝鋒在前,撤退在後。因為他們把責任和榮譽看得比生命更重要。而我們,也是一樣的。軍座,我們被稱為軍隊的精英,所以我們在戰場上必須要對得起我們的責任和榮譽,對得起國家的培養和軍隊的信任。我們是精英,但精英不是花瓶,而是戰場上衝鋒在最前麵的軍人。”
王以哲忍不住心頭一震,他用肅然起敬的柔和目光看著張翼和這些從講武堂的課堂裏趕來參戰的學員裝甲兵們,然後緩緩地敬了一個莊嚴的軍禮。
根據這些學員裝甲兵們的提議,王以哲重新部署了部隊和攻擊火力配備。三個戰車中隊連同三個師的主力團組成三支重點進攻部隊,每支進攻部隊以坦克群開路,衝破日軍的阻擊線並消滅日軍的重火力點,後續部隊從坦克群突破的地方全力進攻。為了震懾軍心,王以哲嚴厲下令:“指揮部隊的各級軍官,在攻擊無效的情況下,如果沒有戰死,一律撤職查辦!”
黃昏時分,新一輪的戰鬥重新打響了。震天的喊殺聲和坦克引擎的咆哮聲中,各個攻擊部隊猶如蛟龍般**地再次對日軍陣地發動了進攻,打頭的盡是一輛輛披堅執銳的鐵甲戰車。駕駛坦克的講武堂學員裝甲兵們表現出色,年輕人所特有的愛國熱血彌補了他們因為實戰不足而缺乏的經驗,甚至比一些老兵更加無懼死亡。滾滾的青煙中,坦克群爆發出的彈火猶如潑風滾雨,操控坦克機槍和坦克炮的學員裝甲兵們奮力而精準地開炮。在此起彼伏、攝人心魄的咆哮聲中,坦克的鋼鐵身軀劇烈震顫,炮口不斷噴出一道道白光,尖利飛嘯聲中,一枚枚坦克炮彈呼嘯而去,霎那間電閃雷鳴,隱藏在民房或碉堡裏的日軍機槍迫擊炮陣地立刻被炸毀,碎磚和血肉四散亂舞,建築的外殼頃刻間被轟成齏粉碎末,金石俱裂的爆炸聲中,躲在裏麵的日軍齊齊在慘叫聲中灰飛煙滅,血淋淋的殘肢斷臂和焦黑變形的鋼盔遍地亂滾。日軍也非常忌憚這些鋼鐵戰車,在怪叫聲中,陣地上的日軍瘋狂對各輛開路的坦克集中開火,子彈如暴風驟雨般狂飆噴射起來,街道地麵猶如暴雨中的水麵般飛騰彈起萬千道灰土漪瀾。衝在最前麵的各輛坦克的鋼板上立刻密密麻麻地迸濺開萬千點刺眼的火星,一些躲閃不及、身體半露在外麵的坦克機槍手紛紛中彈。但眾學員裝甲兵們毫無懼色,繼續奮勇地開火掃射。掃清街道沿途的日軍後,學員裝甲兵們駕駛著坦克接連碾壓上日軍的陣地,硬生生地在日軍的工事防線上撞開了一個又一個的缺口,隨後在日軍的人群裏來回碾壓。被鋼鐵履帶碾壓上的日軍發出肝膽俱裂的淒厲慘叫,坦克機槍繼續怒綻狂花地掃射,滾滾的彈雨將一圈圈四處逃散的日軍掃成了一堆堆碎肉,魂飛魄散的叫喊聲此起彼伏。第二師團的日軍雖然頑強悍勇,但畢竟也是用人肉做的,東北軍坦克的參戰不但摧毀了日軍的防線,也在精神上極大地震撼了日軍。
“弟兄們!人家學生兵都殺進鬼子人群裏了!我們還等什麽呢?衝啊!”率隊參戰的東北軍軍官們紛紛大喊。看到己方坦克參戰並且對日軍造成巨大打擊,士兵們早已是熱血沸騰,無不奮勇衝擊,從坦克衝破的缺口處蜂擁而入,與日軍展開肉搏激戰。血戰至黃昏,日軍的幾個防線盡皆被東北軍突破。踏著遍地的瓦礫屍骸,各路東北軍一起衝殺向關東軍總司令部。
遼陽戰役取得突破性進展的同時,大連前線也傳來捷報。盤踞大連的日本武裝力量是關東軍特務警察隊,都是些二流的警察,人數3000多。進攻大連的東北軍第3軍**,幾個小時就輕輕鬆鬆地殲滅了這些平素跟在關東軍後麵為虎作倀的日本警察。戰鬥結束後,受傷的日本警察在大連的大街小巷上倒了一地。軍長劉翼飛把這事交給軍部衛隊營營長曲陽和第104師副師長富占魁去處理。曲陽在接到任務後,於心不忍地連連歎息道:“阿彌陀佛”。
富占魁看他一邊轉佛珠一邊念“阿彌陀佛”,問道:“你要救治這些受傷的日本警察嗎?”
曲陽搖了搖頭,歎息道:“我佛慈悲,把這些孽畜都送到佛祖那洗心革麵、重新做人吧!”
富占魁頓時啼笑皆非:“你姥姥的!老子看你佛珠不離手,佛號不離口,還真以為你是吃齋念佛、一心向善呢!老子隻見過偽君子,還沒見過你這種一邊念佛一邊殺生的偽和尚呢!”
曲陽回道:“殺一人救萬人,殺惡人救好人,殺人亦是救人,殺人亦是積德。我殺他們,是送他們去佛祖那洗清罪孽、超度靈魂,是為他們好。我佛慈悲,所以我送他們去佛祖那裏。”
富占魁哭笑不得:“你既然信佛,那你怎麽不慈悲為懷,寬恕他們?”
曲陽回道:“寬恕他們是佛祖的事情,我的任務是送他們去佛祖那。”
在曲陽的“罪過!罪過!”的歎息聲中,士兵們對倒在地上的日本受傷警察逐個補上一槍或補上一刺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