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節 狼煙衝天起(8)

遼陽是關東軍總司令部和第二師團師團部以及第二師團第15旅團旅團部所在地,駐紮著日軍第2師團第15旅團第16聯隊,另有上千名日本在鄉軍人、退役軍警等後備武裝力量。實際上,此時的關東軍總司令官本莊繁中將也是日本皇道派的骨幹,崇尚對外擴張,支持“把日本的生命線滿蒙地區徹底納入日本的疆域版圖內”,因此他對石原莞爾、板垣征四郎等關東軍內的激進派軍官給予了信任和重用,曾是張作霖高級顧問的本莊繁還在1926年一手製造了震驚中外的“大沽口事件”。石原莞爾、板垣征四郎等激進派軍官試圖挑起戰爭的行為,本莊繁基本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持默許甚至是縱容的態度,並且石原莞爾、板垣征四郎等人也差不多已經製定好了一份詳細的挑起戰爭、占領東北的作戰計劃。但本莊繁、石原莞爾、板垣征四郎等人都萬萬沒有想到,向來“軟弱可欺”的張學良和東北軍居然敢先下手為強了。按照本莊繁等人的思維慣性,即便東北的局勢越來越緊張,張學良也應該是再次退讓,即便他想動手,肯定也有很多過程和征兆,比如他肯定要請示南京,甚至是邊談邊打。但本莊繁等人做夢也沒有想到,東北軍不但先下手為強,而且一上來就下了死手。這徹底打亂了關東軍的計劃,也使得本莊繁等人猝不及防。可以說,張學良比石原莞爾和板垣征四郎還要狂妄。

關東軍不但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並且其分散在遼吉兩省的部隊在一天一夜之間就被準備充分的東北軍給逐個擊破。戰事剛剛爆發之際,本莊繁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反複詢問關東軍總參謀長三宅光治少將:“滿洲軍真的在進攻我們?”

三宅少將也有些惶然:“確認無疑!滿洲軍蓄謀已久,沈陽、鞍山、鐵嶺、海城、長春等地的關東軍都在遭到猛烈攻擊!滿洲軍的空軍還突襲了我們的旅順機場,炸毀了我們的所有飛機!”

本莊繁大驚失色且火急火燎:“這怎麽可能!張作霖都不敢這麽做!張學良怎麽可能敢對我們動手!他就不怕我們的報複嗎?他就不怕大日本帝國正式對支那宣戰嗎?這個紈絝子弟簡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三宅少將沮喪地道:“總司令官閣下,我想,張學良正因為年輕魯莽,所以才這麽不知天高地厚。但是很顯然,滿洲軍準備充分且先發製人,關東軍目前在各個戰場上都節節失利。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本莊繁勉強恢複了鎮定:“第一,立刻給東京發報,告訴軍部和內閣,滿洲軍對關東軍開戰了!第二,立刻給朝鮮駐軍總司令官林銑十郎中將發報,請求駐朝鮮半島的帝國軍能迅速增援我們;第三,命令多門師團長,一定要堅守住遼陽!告訴他,關東軍的榮譽在此一戰!”

盡管事發突然,本莊繁來不及製定詳細的作戰計劃,畢竟一直在磨刀霍霍準備挑起戰爭的關東軍怎麽也沒有想到,“待宰羔羊”居然會搶先出手了。這就好像一個屠夫正在絞盡腦汁地想著如何宰了砧板上已經被捆起來的那隻羊,滿腦子都是“如何下手”和“怎麽下手”,絕對不會想到那隻羊居然一口咬在了這個屠夫的要害處,並且那隻羊的目的不是逃命,而是為了咬死這個屠夫。關東軍由於在實力上大大遜於東北軍,石原莞爾、板垣征四郎等人所擁有的僅僅是近乎狂妄的大膽和野心,遇到張學良此時先發製人的手段以及比他們更加狂妄的大膽,關東軍就徹底無法招架了。在這樣的情況下,本莊繁隻知道,一旦關東軍正式被趕出東北,關東軍總司令部所在的遼陽被東北軍攻取,那關東軍即便能卷土重來,也會顏麵掃地。從軍事角度出發,本莊繁此時應該帶著部隊和司令部撤離遼陽,但為了那所謂的榮譽和尊嚴,本莊繁決心頑抗到底,等待東京和朝鮮的援軍。實際上,本莊繁此時也走不了,他如果乘坐飛機逃跑,肯定會被東北空軍的飛機給擊落。

關東軍總司令部既然在遼陽,那日軍對遼陽的防衛力量自然也是最充足的,除了正規軍第2師團第15旅團第16聯隊的三千餘士兵外,另有五千多已經組織起來的日本在鄉軍人和退役軍警以及浪人僑民隨時待命。本來,這些關東軍的後備力量原本是打算被用來發動“滿洲事變”的,此時卻成了護衛關東軍總司令部的有生力量。由於總司令官、師團長、旅團長、聯隊長都在這裏親自坐鎮指揮,因此第16聯隊和協同作戰的日本武裝人員抵抗得異常頑強。另一方麵,作為日軍最高指揮部所在的遼陽雖然重要,但畢竟沒有作為東北軍最高指揮部所在的沈陽更重要,因此第1軍的主力先去解決了沈陽敵軍,再開赴遼陽參戰,這在客觀上確實貽誤了時間,讓日軍得到時間進行反應和準備。

遼寧省的鐵路網屬於滿洲南部鐵路網,但有三分之二都控製在日本人的南滿洲鐵道株式會社手裏。此時東北軍已經和關東軍正式開戰,東北方麵也不需要客氣了。9月1日當天,張學良下令沒收日本人在東北的所有工商機構,查抄日本人在東北的所有財產,南滿鐵路公司自然首當其衝,是最大的目標,東北軍在消滅日軍鐵道守備部隊的同時還要謹防日本人破壞南滿鐵路線,順便占領南滿公司所擁有的“鐵道附屬地區”(即南滿公司所修鐵路沿途兩側的通過不平等條約而‘租借’給日本人的東北土地)。東北鐵道部、東北交通部上下聽聞這個消息後無不歡聲雷動。鐵道部長李鍾美曾感歎道:“東北鐵路如網,但大部分絕不是我們中國人的,我們中國人卻無權使用中國土地上的鐵路,可真是國恥啊!”此時欣喜若狂的他和交通部長茅以升立刻按照張學良的命令,調動了鐵道部和交通部的大量人手,跟隨勢如破竹的東北軍一起強行接管滿鐵公司的財產和鐵路。原屬於滿鐵公司的日方工作人員基本都拒絕配合,甚至組織反抗,光是被東北軍擊斃的滿鐵公司人員就達到近千人,被逮捕者近萬。用武力接收了滿鐵的鐵路和機車後,東北軍的南下部隊紛紛乘坐火車,風馳電掣地揮師向南。

9月2日上午,遼陽戰役爆發。

由於日軍在遼陽城內部署防線,因此東北軍的炮兵團和航空兵都不敢參戰,避免炮擊和轟炸會誤傷遼陽居民。奉命進攻的東北軍第106師、第110師、第111師的官兵們不得不以有限的迫擊炮、步兵炮作為火力掩護,在城內和日軍展開逐街逐巷的爭奪拉鋸戰,再加上投鼠忌器,因此進度緩慢、戰事激烈。整個遼陽在戰火中徹底鼎沸,在軍官們聲嘶力竭的呼喊命令聲中,跨過太子河後兵分三路展開進攻的東北軍與日軍在東堡、迎水寺、韭菜園等多個交通中樞處展開了激戰。雙方官兵操控著的一挺挺機槍步槍齊齊怒綻烈焰,一門門迫擊炮和步兵炮齊齊彈火出膛,雨點般的手榴彈更是在雙方之間劈頭蓋腦地來回飛舞。衝向日軍陣地的東北軍前赴後繼地淹沒在了遍地的血泊和機槍綻放開的死亡風暴中,令人眼花繚亂的彈火弧光組成了一道道密不通風的火力網,槍炮巨響簡直是驚天動地,在撕心裂肺的掃射聲中,子彈和炮彈宣泄的密度猶如瓢潑暴雨,濃烈的硫磺味和血腥氣一起驟然騰起。日軍的反擊力度非常強勁,衝在最前麵的東北軍在日軍的火力網中幾乎全部被攔腰斬斷,一排排斷裂了的軀體噴湧著一股股血泉,被機槍子彈打成爛西瓜的頭顱遍地亂滾,肉泥般的碎肉和破裂的內髒齊齊漫天櫻花瓣般飛舞。

操控機槍和迫擊炮掩護步兵的東北軍射手和炮手們舍生忘死地不停移動陣地,各個機槍陣地上,滾燙的彈殼猶如玉米粒般飛舞,機槍手竭力不斷射擊,彈藥手不斷更換新的子彈鏈,副射手不斷地把涼水潑到炙熱發紅的槍管上,被滾滾白色蒸汽所籠罩的機槍陣地猶如蒸饅頭的籠屜般。交戰區域的幾條街道上彈如飛蝗、血流漂杵,戰鬥場麵非常激烈,被機槍子彈射中頭部和身軀的雙方士兵猶如風雨中的麥浪般滾滾倒地,腦袋被子彈旋轉的強大威力給攪成碎片,身軀被爆開臉盆大的血窟窿,被子彈擊中胳膊或大腿的雙方士兵四分五裂、肢骸亂舞。部分進攻的東北軍一頭紮進日軍的火力網中,猶如開進了絞肉機。在日軍的怪叫聲和震耳欲聾的掃射聲中,數十上百道刺眼的彈痕猶如電焊的弧光般在進攻的東北軍人群裏來回交叉地反複地橫掃,高度密集的官兵在哀鳴和血雨中支離破碎、東倒西歪。彈雨飛火烈焰所到之處,成片成片的東北軍化為紛飛的血霧肉雨,站成一條線的東北軍官兵在被同一梭子彈射中後四仰八叉、手腳亂舞地滾滾倒地,破碎的肢體在飛舞的血水中濺滿地麵。後續的東北軍炮兵們奮勇作戰,流星般呼嘯向日軍的炮彈在日軍的人群裏不斷炸開猶如仙女散花般漫天飛舞的碎肉,落彈處地動山搖、血肉橫飛,日軍一圈圈地被炸飛或化為一灘灘稀爛的骨骸。進攻的東北軍死傷慘重,戰鬥腥風血雨,成片成片的東北軍血如泉湧地倒地;而日軍陣地上也同樣是遍地肉泥、血水橫流,殘缺不全的屍首交相枕藉、狼藉遍野,日軍不斷地化為地上的一灘灘肉泥或空中的一團團血霧,四分五裂的屍體和鮮血淋漓的殘肢斷臂猶如紅色的木頭般遍地橫臥,天空中落下的碎肉就像下雨一樣簌簌不斷。

雙方在圍繞關東軍總司令部的城區內短兵相接,都死傷巨大。

為鼓舞士氣,師團長多門二郎中將、旅團長天野六郎少將、聯隊長浜本喜三郎大佐等高級軍官紛紛在最前線的陣地上督戰,勉勵士兵“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第16聯隊的日軍既是日本陸軍著名勁旅第二師團的一部分,因此戰鬥力、戰鬥素質、戰鬥精神確實堪稱一流。盡管東北軍在人數上占絕對優勢,日軍卻毫無懼色、死戰反擊。東北軍的炮兵們表現很優秀,迫擊炮和步兵炮都牢牢地壓製了日軍,轟得日軍陣地上電閃雷鳴、碎石橫飛,但日軍在爆炸後迅速恢複強悍的本色,嚎叫著還擊,其視死如歸的精神令東北軍很多參戰官兵都自歎不如。

東北軍的很多軍官也身先士卒,大部分團長營長級的中層軍官都帶頭衝鋒,因此而付出了很大的代價。第106師第521團團長張作舟上校在率領部隊渡過太子河時被日軍發射的迫擊炮彈炸成重傷,隨後在野戰醫院裏不治身亡;第110師第538團團長劉乃昌上校在巷戰中被日軍冷槍擊中頭部,當場陣亡殉國;第111師第541團團長吳德林上校奉命進攻石咀子村的日軍防線,部隊連續進攻三次都徒勞無果,吳德林在焦急之下,組織敢死隊並自任敢死隊隊長,發動衝鋒後,敢死隊死傷殆盡,吳德林也中彈身亡,但該團的兩個原本被吳德林命令率隊緊隨敢死隊發動第二波攻擊的營長卻畏縮不前,都趴在地上不動。事後,這兩個營長全部被東北邊防公署軍事法庭判處了死刑。

東北軍和日軍在激戰中都付出了嚴重的傷亡,但遭殃最大的卻是遼陽的老百姓。雙方猛烈交手的地方全都成了瓦礫廢墟,建築樓房被炸得支離破碎、轟然倒塌,街道上血流成河,數以千計的遼陽居民被戰火誤傷。

戰鬥持續到下午,進攻的東北軍三個師基本沒有取得突破性進展。火急火燎從沈陽趕來親自督戰的第1軍軍長王以哲又急又怒,召集了三個師長和三個副師長,給予了嚴厲訓斥。王以哲怒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國家和老百姓平時養你們做什麽的?不就是為了讓你們在保家衛國的時候發揮應有作用嗎?現在正是我們為國盡忠、報答人民的時候!可是看看你們的這副德行!三個主力師,卻打不垮區區七八千的日軍!簡直是恥辱!”

幾個師長和副師長都被罵得狗血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