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節 南北歸統一(5)
東北易幟也觸動了另一方勢力。七月底的時候,蟄伏居住於天津英租界靜園的清朝末代皇帝愛新覺羅·溥儀在日本人的支持和慫恿下(原本溥儀退位後,被北洋政府安置在紫禁城,過著沒有國土的小朝廷生活,但在第二次直奉戰爭期間,馮玉祥率軍入京並發動“北京政變”,把溥儀等滿清皇室和眾遺老遺少們都趕出了北京紫禁城),隱隱地重燃“複辟大清”的念頭;另一方麵,由滿清皇室頑固分子組成的、目的為保住滿清統治和複辟滿清的“宗社黨”也得到了日本人的支持。日本人是因為看到張學良油鹽不進,根本不願意成為日本人統治東北的傀儡,因此部分日本高層打算幫助滿清皇室在東北複辟,從而取代張學良的奉係勢力,成立受控於日本的東北傀儡政權。7月28日這天,溥儀的“帝師”陳寶琛、朱益藩、羅振玉親自來到沈陽,對張作霖的去世表示哀悼,對張學良表示慰問,並送來“禦筆”挽聯。陳寶琛在暗地裏給張學良一封溥儀的親筆信,同時,溥儀的一名遺老臣屬商衍瀛也在沈陽秘密活動,拜訪張作相、張景惠、楊宇霆等人並送上禮物等等。張學良其實不用看也知道溥儀的信裏寫的是什麽,無非是很隱晦地要求自己幫助溥儀在東北複辟清廷,然後給自己封官許願什麽的。實際上,這位遜帝溥儀和張學良也有私交,溥儀的弟弟溥傑和張學良關係非常不錯,但張學良也不可能為了那些空頭支票而成為第二個張勳的,因此他根本就沒有理睬溥儀所謂的“合作條件”。八月初,又一件節外生枝的大事發生了,那就是直魯聯軍的反叛。此時張學良在名義上的部隊,除東北嫡係的奉軍外,還有直魯聯軍、吳佩孚殘部、孫傳芳殘部等北洋軍閥各路殘餘部隊。直魯聯軍是當初在第二次直奉戰爭時期,張作霖命令張宗昌和褚玉璞率領一部分奉軍入關參戰,並隨後讓張宗昌擔任山東督軍,讓褚玉璞擔任河北(直隸)督軍。兩人在河北山東兩省境內收編了大量直軍,又在駐紮河北山東期間在兩省境內大肆擴軍,形成了一支附屬於奉軍但半獨立的新式軍閥勢力,總兵力曾達到十餘萬,但經過和北伐軍的多次激戰,再加上張宗昌和褚玉璞治軍殘暴,使得部下出現大量逃兵,因此直魯聯軍眼下已不足五萬人。本來直魯聯軍裝備低劣、彈藥匱乏,不足以發動反叛,但近日來在暗地裏卻得到日本人的大力支持,從而實力大增。張宗昌對張作霖確實頗為忠心,得知張作霖的死訊後,張宗昌十分悲痛,感到手下的這五萬部隊不知何去何從。直魯聯軍此時盤踞於津東冀北的灤縣、唐山等十二個縣,在熱河易幟後,張學良打算下一步便是把津東冀北這塊奉軍在關外最後的地盤也交給國民政府,但這極大地觸怒了張宗昌。張宗昌本來就極力反對易幟歸順,因此拒絕把這十二個縣的地盤拱手讓人。北伐軍內的白崇禧曾打算聯合張學良一起消滅掉直魯聯軍。但張學良聽取了張作相的意見,希望和平改編直魯聯軍,先後兩次給了張宗昌40萬大洋的遣散費,讓他把手上這號稱七萬大軍、實則不足五萬的人馬縮編為三個師、兩萬兵力,然後再出關到東北境內加入奉軍。張宗昌認為張學良這是在乘機削弱自己的實力,大罵張學良“不講義氣”,拿了錢後不但沒有縮減部隊,反而提出各種要求:讓直魯聯軍立刻出關,長期駐紮黑龍江省,並由張宗昌擔任黑龍江省保安司令(張宗昌以前在張作霖手下時曾在黑龍江省擔任過軍職),索要更多的番號和巨額軍費,試圖把黑龍江省變成直魯聯軍在關外的獨立王國。對此,張學良自然嚴詞拒絕。張宗昌自我感覺自己曾是大帥的心腹大將,現在卻被這個少帥如此輕視怠慢,因此惱羞成怒,再加上日本人也在旁極力唆使,張宗昌和褚玉璞便在8月2日正式發動了反叛,聲稱“為大元帥報仇,保住東北的基業不被敗壞淪喪”。張學良對張宗昌的叛亂早有提防,因此接到消息後,立刻聯係率部駐紮於天津塘沽一帶的白崇禧,約定雙方合作,消滅直魯聯軍,白崇禧欣然應允。奉軍方麵,戰事由楊宇霆指揮,奉軍胡毓坤部、丁喜春部、於學忠部、王樹常部、戢翼翹部、富雙英部等十餘萬早有準備的部隊即刻投入戰事。8月6日,直魯聯軍第四軍軍長劉本利因為對張作霖十分忠誠而不願意叛亂,開戰後立刻臨陣倒戈,率部投降了奉軍,致使直魯聯軍實力大損、士氣大減,再加上白崇禧部也奮力作戰,因此到了15日,直魯聯軍便被消滅殆盡,降者遍野。張宗昌和褚玉璞在最後關頭,乘坐飛機逃往關東軍盤踞的大連,隨後乘船東逃至日本。張學良通過蔣介石而和白崇禧達成協議,戰場上的直魯聯軍的俘虜和投降官兵都交給奉軍處理,地盤交給國民革命軍。直魯聯軍被擊斃五千餘人,投降和被俘四萬餘人。張學良命令於學忠處理直魯聯軍俘虜,保留俘虜裏的精壯老兵兩萬餘人,由劉本利作為新的總指揮,率部出關,進入熱河境內並加入奉軍,其餘的兩萬多人全部發放路費原籍遣散。隨後,原先直魯聯軍盤踞的津東冀北十二縣也實行了易幟,奉係徹底失去了關內的最後一塊地盤。張宗昌部下被俘虜的部隊裏倒有一支比較奇特的部隊,叫做“白俄鐵甲車大隊”,全是由俄羅斯人組成的。當初張宗昌被張作霖委派到黑龍江省擔任軍務時,正好是俄國十月革命,俄國陷入內戰並在1922年成立了意識形態截然不同的蘇聯,大批忠於沙俄皇室或不願意接受布爾什維克主義的俄國人四散出境逃離。這些俄國人被稱為“白俄人”,區別於此時的紅色蘇俄。黑龍江省毗鄰蘇聯領土,自然有大批白俄人逃亡入境,部分白俄軍人被急於擴張勢力的張宗昌給收編,成為中國近代史上第一支外籍雇傭軍。張宗昌對這些白俄士兵非常優厚,不但讓這些白俄士兵給他賣命,還吸引了東北和華北地區更多的白俄人加入這支部隊。靠著這支凶悍的白俄軍隊,張宗昌也打了不少勝仗。直魯聯軍投降時,這支白俄軍隊共還有2400餘人,擁有兩列鐵甲車,分別叫做“長江號”、“長城號”,另外還有獨立的哥薩克騎兵隊(七百多人)、工兵隊、飛行隊(擁有十多架飛機)。張宗昌全麵戰敗後,他們自然也集體投降了。張學良接到於學忠的報告後,很感興趣,便讓於學忠問他們願不願意歸順奉軍。這些白俄士兵本來就是有奶就是娘,為首的莫洛契科夫斯基、安德烈修克、達納耶夫、彼得戈布斯基等高級軍官在商量後,決定宣誓效忠張學良,並率部隨著縮減改編後的直魯聯軍一起進入關外。張學良之所以在乎這支白俄軍隊,當然也是基於他的一個長遠考慮。由於直魯聯軍叛亂,張學良再次致電蔣介石,希望東北易幟再次推遲一個月。張學良連續兩次推遲時間,讓原本對他充滿信心且已迫不及待的蔣介石自然疑雲大起,懷疑張學良是在搞什麽“欲擒故縱”的政治手段,從而跟自己勒索更多的好處。張作相隨後致電給正在北平談判的王樹翰、邢士廉、米春霖、徐祖詒等東北代表,重申張學良之所以兩次推遲易幟,是因為日本人的百般阻擾和直魯聯軍的叛亂,確實不能操之過急,絕非有其他意思。為了再表達東北方麵的誠意,張作相向張學良提議,釋放奉軍手裏的所有北伐軍俘虜,同時歸還奉軍在戰爭期間扣留的原屬於國民政府的客貨列車200輛和機車車頭10個,張學良都應允,隨後又按照張作相的再次建議,釋放了沈陽的國民黨黨務指導員錢公來並親自贈送五百大洋以示慰問。但在這件事上,張學良還是碰到了不愉快的變故。時任京奉鐵路局長、東北交通部代理部長的常蔭槐拒絕交出那些已被奉軍繳獲了並劃歸給東北交通部的列車和機頭,聲稱“這是我交通部的事,他(張學良)管不了我”,讓張學良大感顏麵無光。最後,還是張作相以元老的身份對常蔭槐施以壓力,才迫使東北交通部歸還了那些列車和機頭。擔心夜長夢多的蔣介石原本滿腹狐疑,但也再次理解了張學良。為了克製日本人的阻擾,蔣介石要請美國駐華公使馬克謨前往沈陽,會見張學良和林久治郎,闡述了美國政府支持中國南北統一的態度,給予張學良支持,給予日本人壓力;美國政府和英國政府也趁機利用“濟南慘案”大造聲勢,在國際輿論上進一步給日本政府施壓。隨著各方勢力以東北易幟為核心而爭鬥得程度愈演愈烈,因此在國內外的影響力也越來越大,逐漸成為了此時中國民間最關注的頭等大事。關內關外民眾的愛國情緒也被激發起來,此時日本的南滿鐵路會社正在謀求修築吉會(吉林至會寧)、長大(長春至大賚)這兩條鐵路的權限,試圖進一步控製東北的鐵路命脈,這件事火上澆油地激發了東北民間的排日情緒,而東北民眾也對易幟事件普遍表現出極大的熱情。東北境內各地民眾群情激奮,反對日本進一步滲透和控製東北,以各種方式強烈要求張學良早日實現東北易幟,推動中國的南北統一。延邊、琿春、何龍、汪清四縣聯合組成了“抗路聯合會”,遼寧各界成立“東北路權保持會”,吉林各界成立“吉林省路權自主會”,齊齊哈爾各界成立“黑龍江反日會”,東北各地反日排日運動此起彼伏、風起雲湧。黑龍江省教育協會向東北保安委員會呼籲“毅然決然,速即改旗易幟”,“因強鄰之不利而我即不為,然必有利於強者而始為之乎?”吉林省學生聯會和教職員聯合會召集上萬名學生和群眾在長春市區進行遊行示威,抗議日本政府粗暴幹涉東北易幟,學生們紛紛手持自製的青天白日旗,向市民發放傳單,要求東北各地團結起來,反抗日本政府幹涉中國內政。隨後幾天內,長春全城居民齊齊自發懸掛青天白日旗,東北各家報紙媒體也紛紛刊登文章,對長春居民的行為表示支持。吉林省長誠允、吉林省軍務督辦軍事廳長榮臻擔心事情會擴大得不可控製,派遣部隊入城,強行收繳長春市民們手裏的青天白日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