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節 箭已在弦上（2）
六月初的時候，萬寶山事件發生了。
萬寶山位於長春西北約三十公裏的長春縣境內，這裏完全是中國的領土，既不是滿鐵的附屬地，也不屬於1909年簽訂的不平等條約《中日圖們江界約》所定的特區。四月中旬，當地的“長農稻田公司”經理、劣紳奸商郝永德在萬寶山向長春縣政府租下了荒地400餘坰，但他不經過縣政府批準，擅自把土地轉租給了當地的朝鮮農民李升熏等人。五月上旬，長春境內的朝鮮農民40多戶、200多人陸續移居這裏並從事開墾農耕活動。由於此處地勢低窪，因此這些朝鮮農民為了引河水灌溉農田，便在周圍中國農民的田地裏挖掘了一條引水渠，並在附近的伊通河上流截流築壩，損害了當地中國農民的利益。五月底，長春縣政府在接到當地中國農民的請求後，派縣公安大隊大隊長魯綺帶著警察前去製止朝鮮人挖溝修渠，日本駐長春的領事館隨後聞風出動，派人前去幹涉插手，要求中國地方政府和中國農民不得阻攔朝鮮人，否則就是損害了日本國的利益（1910年8月，日本強迫朝鮮當時的“大韓帝國”政府簽署了“日韓合並”協議，此時的朝鮮不是主權國家，也不是殖民地，而是日本的一部分）。當地的中國農民在憤怒之下填了朝鮮人的水渠，並和朝鮮人發生嚴重爭執。現場的日本警察悍然向中國農民開槍，當場打傷多人。附近的馬家哨口前村有一位馬姓婦女正在分娩，聽到槍聲後收到驚嚇，母子雙亡。隨後，日本駐長春的領事館又派出大批日本警察攜帶槍炮武器前去事發點彈壓，抓去十多名“為首鬧事”的中國農民並在萬寶山一帶布防，甚至在水渠附近埋設地雷，禁止中國人在水渠附近五裏內通行。被日本警察抓去的中國農民遭到日本蠻橫無理的拷打折磨，幾天下來被活活折磨死四五人。六月初，在萬寶山一帶的日本武裝警察和日本守備隊士兵已經達到500多人，在當地附近挖掘戰壕、修建工事、架設機槍火炮、砍伐樹木、埋設地雷、扣押中國漁船，甚至還舉行實彈射擊演習，以此威嚇當地百姓和中國方麵。
這事迅速被長春縣政府報告給了張學良，張學良勃然大怒：“我去你媽的！這些找死的日本雜種！又來惹老子！”他立刻下令駐長春附近的東北軍第8軍出動正規軍，長春市政府出動武裝警察部隊，軍警聯合前去鎮壓那些肇事挑釁的日本人。
奉命去執行任務的是東北軍第8軍第35師副師長郝夢齡少將。郝夢齡畢業於保定軍校，以前是奉軍魏益三的部下，魏益三隨郭鬆齡反叛並失敗後投靠了馮玉祥，郝夢齡也跟著成為了西北軍的將領，中原大戰結束後，西北軍分崩離析，殘部被張學良吞並，郝夢齡又回到了東北軍的陣營裏。他治軍嚴明、愛兵如子，因此被任命為第35師少將副師長。郝夢齡忠烈愛國，在接到張學良的命令後，他立刻帶著一個團的東北軍和一個大隊的武裝警察趕到現場，包圍了萬寶山一帶的日本警察和日本守備隊士兵。小小的萬寶山頓時雲集了雙方五千多武裝人員，互相劍拔弩張，隨時都會擦槍走火。
郝夢齡打電話給張學良：“少帥，日方武裝人員已經全部被我方包圍，如何處理？”
張學良道：“叫他們放下武器投降！另外，讓他們交出那些我們被扣押的老百姓。”
郝夢齡請示道：“日本人如果反抗，怎麽辦？”
張學良道：“日本人如果敢開第一槍，不管是對人開的還是對天開的，立刻消滅掉他們！”
郝夢齡凜然受命：“明白！”
獲悉此事的日本駐沈陽總領事林久治郎急匆匆來找張學良。張學良厭煩地看著他：“林久先生，你又來了！找我什麽事？”
林久治郎氣勢洶洶地道：“張將軍，我代表日本政府嚴重抗議…”
“抗議你全家！”張學良火冒三丈地打斷他的話，“你眼睛瞎了？萬寶山是中國的領土，你們日本的武裝人員進入萬寶山，並對我們中國的老百姓開槍，打死打傷多人，還抓捕了十多名老百姓擅自關押並折磨，你們的那些警察和守備隊士兵還在萬寶山挖掘戰壕、構建工事、埋設地雷、架設武器，這不是**裸的侵略還他媽的是什麽？你還想說什麽？我是倒很好奇，你的這兩片嘴皮子究竟能把事情顛倒黑白成什麽樣子？”
林久治郎被張學良衝得張口結舌，然後艱難地道：“張將軍…”
“行了！別廢話了！”張學良不耐煩地道，“我方條件有五個，第一，立刻釋放那些被你們抓捕去的中國百姓；第二，開槍打傷打死我方百姓以及在抓捕我方百姓後對我方百姓濫用私刑的凶犯都必須交給我方處理；第三，你們必須賠償我方遇難百姓和財產損失一百萬元，第四，非法侵占萬寶山地區的日本武裝人員必須全部無條件繳械投降；第五，你們必須公開向我方道歉。”
林久治郎又驚又怒：“張將軍…”
“閉嘴！”張學良再次喝住他，“這五個條件一個字都不能改！想打，老子奉陪！想談，老子也奉陪。不過我提醒你，外界進入萬寶山地區的通道已經被我方軍警給全麵封鎖，你要是想和我談個十天半個月，我也願意，但包圍圈裏那些日本武裝人員全部餓死可就不關我的事情了！好了！你可以滾了！”
趕走了林久治郎後，張學良有種隱隱的悸動，似乎他一直期待但同時又在努力回避的某個時刻已經來臨了。實際上，張學良對日本開戰的決心絲毫沒有動搖，甚至有些期待在戰場上和日本人一較長短，狠狠地打擊這些狼子野心的日本人，“不抵抗政策”他是打死也不會執行的。但經過這幾年，張學良又希望曆史上的“九一八事變”能延遲一些，因為東北需要時間，需要更多的時間來發展、來建設、來厲兵秣馬、勵精圖治，隻有獲得了更多的時間，才能準備得更充分、更充足，戰場上獲得勝利的幾率也更大。張學良雖然不畏懼和日本開戰，但也不想主動挑起戰事，他希望獲得更多的時間。在這一點上，張學良倒有些理解蔣介石了。確實，在這敵強我弱的情況下，空有一腔熱血是不行的，還需要深思熟慮和高瞻遠矚的籌劃。但現在，張學良也感到，很多事情並不會因為自己的意誌而改變。自己雖然給這個時空帶來了很大的“蝴蝶效應”，但很多東西仍然在上帝之手的推動下按照原定軌跡進行著。盡管日本政府眼下並沒有全麵侵華的打算，但關東軍和日本軍方的一些野心分子已經準備再次擅自行動了，就像皇姑屯事件那樣，把事情先斬後奏，生米煮成熟飯。實際上，日本的情況確實是這樣的，日本軍方此時還沒有完全把持政府，軍方和內閣、主戰派和主和派、軍方內的統製派和皇道派...都存在著很多分歧。曆史上的皇姑屯事件和九一八事變都是日本關東軍在日本軍方的默許下擅自行動的，堪稱是一個又一個孤注一擲的豪賭，結果最後都陰差陽錯地贏得滿盤皆勝，因此日本政府才慢慢也開始“支持”關東軍和日本軍方，最後又因為發生了“二二六兵變”，日本軍方才徹底把持了政府，讓日本徹底成為軍國政府，從而爆發了七七事變和中日全麵戰爭。畢竟，日本軍方和關東軍內的那些野心分子和陰謀家本來就不按常理出牌。張學良深深地歎口氣，在心裏默念道：“既然早晚都要來，那就來吧！老子雖然不是什麽大英雄，但也是堂堂正正的中國人！即便不敵，也要逢敵亮劍，血濺七步！既然老子早晚要改變曆史，那還等什麽呢？”張學良同時深深地感覺到了。其實，曆史和現實都是非常複雜的，自己雖然也是個大人物，但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掌控在自己的手裏，畢竟現實是充滿意外和偶然的，曆史也是充滿巧合的。比如眼下的這個情況，局勢萬分緊張，任何一點事情都可能成為引爆火藥桶的導火索，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自己此時不能傻乎乎地被動等著事情發生，也該未雨綢繆做好準備了。
打定主意後，張學良準備召開東北軍政最高層的緊急軍事會議。但由於眼下局勢複雜，張學良如果把東北軍的那些高層將領都召回沈陽，肯定會打草驚蛇。正好，6月4日是張學良整三十周歲的生日（張學良的實際生日是6月4日，但張作霖是在6月4日這天被炸死的，所以原先那個張學良為了避諱，改生日為6月3日。但這個張學良則是無所謂了）。張學良靈機一動，以召開生日宴會的名義把東北軍的數十名軍政要員不顯山不露水地召回了沈陽從而掩人耳目。
當天在張府官邸舉辦的張學良生日宴會熱鬧而不鋪張，北方八省一市的軍政工農商各界都派來了代表，蔣介石和南京政府以及南方各派係各方也都派來代表或發來賀電，一些外國駐華領事館也派遣外交官前來祝賀，畢竟張學良此時是中國的第二號實權人物。張府的大廳和院子裏，擺下了上百桌的喜酒，現場熙熙攘攘、歡聲笑語。但實際上，部分軍政高層在觥籌交錯、談笑風生的時候，心情都很沉重，都知道東北此時的局勢已經可以說是風起雲湧、山雨欲來。現場倒沒有一個日本人，前來“祝賀”的日本人都被崔成義和陳大章這兩尊門神給擋在了外麵。張學良已經決心和日本人徹底圖窮匕首見，也不需要再同日本人虛與委蛇了，沒把那些不懷好意前來探查虛實的日本人給亂棍打出門已經是張學良忍住性子了。
衛隊團長兼副官譚海端著酒杯，在人群裏笑容滿麵地和來賓們碰杯交談。譚海雖然地位不高，但他畢竟是張學良的衛隊團長、貼身副官、張家的管家，因此跟他打好關係等於在張學良身邊有個給自己說好話的人，因此現場的一堆省長軍長委員們都對他客客氣氣。譚海不動聲色地按照張學良的吩咐，借著握手的機會把一張張小紙條暗中塞進部分高層要員的手裏。紙條上的內容是一樣的：
今晚半夜某時來邊防司令公署開會。
落筆署名是張學良。
接到小紙條的東北軍政高層們都心有靈犀，知道張學良是用這種秘密方式召請自己今晚悄悄來他這裏開會。既然用這麽隱晦的方式進行通知，這其中自然是有著很重大的關係了。不少高層在躲到無人處悄悄看完小紙條後，都暗暗吃驚，心頭各種思緒一起翻湧，但也不敢和別人商量以防止泄密。這場生日宴會很快就暗流湧動，籠罩在了一股奇特而詭譎的氣氛裏。
當天半夜，三十多名東北軍、晉綏軍、西北軍的高級將領和主要的軍政決策者陸續按照張學良的密令，在衛隊團和農統局特工的掩護及安排下，悄悄來到了東北邊防司令公署大樓。參會的包括張學良本人、陸軍副司令張作相、海軍副司令沈鴻烈、空軍副司令馮庸、東北軍總參謀長楊宇霆、東北邊防公署參議廳長榮臻、遼寧省保安司令於學忠、吉林省保安司令臧式毅、黑龍江省保安司令萬福麟、熱河省保安司令王樹常、察哈爾省保安司令李杜、山西省保安司令徐永昌、綏遠省保安司令傅作義、陝西省保安司令楊虎城、東北軍副總參謀長楊傑、東北軍高級參謀蔣百裏、李浴日以及張景惠、莫德惠、王樹翰、劉尚清、翟文選、米春霖等幾位東北的元老。原先察哈爾省保安司令石友三叛亂兵敗身死後，東北軍第111師師長李杜中將接任察哈爾省保安司令和第12軍軍長職務，原東北軍第111師師長職務由欒雲奎接任。
位於地下室的會議廳內燈火通明，雪亮的燈光下，張學良神色莊嚴而凝重地等待著陸續到來的參會眾人。眾人看他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鄭重，心裏都已或多或少猜到要發生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