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家小公司工作了一個月後,梁老板借著開工資的由頭舉行了一次“團建”活動,活動主題沒什麽新意,就是聚在一起吃火鍋,這酒桌上的談資自然也就是你吹我捧拍老板馬屁,閑暇之餘再聊聊我這個新來的員工。
“楊塵,你這來了公司一個月了,還從來沒正式介紹過自己,正好今天咱們公司員工聚餐,不妨就借此機會讓大家多了解了解你。”張承舉起杯,臉色微紅,似乎有點醉意。
聽了張承這麽一說,其餘三人也投來目光,似乎對我的個人介紹還蠻期待的。
看著張承這個樣子我心裏覺得好笑,他挨著我和李林——就是那個跟我八卦的小子,而張承的女朋友餘朵朵則挨著梁老板坐,這樣的一個位置關係讓我頓感有趣。
“我叫楊塵,很高興能在這個城市裏遇見大家,能來妍粱上班是我的榮幸……”既然來到這裏,自然不能免俗,說話同時要照顧到老板的感受,這是一名員工最起碼的基本功,“希望在以後的工作生活中大家多多關照我這個新人。”
以茶代酒,我舉起杯喝了一小口。
“不是吧,楊塵,你這老爺們兒不喝酒?”張承看到我喝了口茶,似乎有點不滿,“你酒精過敏?”
我擺手說道:“以前也喝酒的,隻是後來有了胃病,就戒酒了。”
前一陣我才跟施姐她們喝的盡興,如今說戒酒這個理由我自己都不信,可在外這麽多年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酒,不是跟誰都能喝到一起的。
“那什麽……小楊,今天是個高興的日子,少喝點,沒事,一會兒我和朵朵開車送你回去!”梁老板笑著看了一眼身邊的女孩兒,笑著說,“之前你來麵試,我一看你小子就是個人才,這剛來咱們公司一個月,成績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來,幹一杯!”
看到梁老板的模樣,我突然覺得這樣的人際關係才符合伊春這個城市,和睦相處,互助互愛,嗬嗬,騙鬼去吧!
“老板,真的不好意思,我前幾天才又去醫院複查,醫生說還要恢複個半年。”
聽我這麽一說,梁老板臉色瞬間就變得不太好,隻是畢竟目前的氣氛還不錯,他沒有再多說話,隻是憨笑著打個圓場。
“哎楊哥,你之前在哪高就啊,看你應該就是本地人吧?”張承的語氣略微帶著一點嘲諷的語氣。
“之前在一個冷飲店做過銷售,後來冷飲店倒閉了,就出來謀生計了。”我半真半假的應付著,這些人對我來說都不算什麽朋友,就連同事關係都很不牢靠,沒必要拉什麽關係。
張承“哼”了一聲不再多說什麽,而我則不明白他究竟是什麽情況,我跟他之間並沒有什麽糾葛,這麽無緣無故的排擠別人不像是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會做的事。
“張承,別這麽跟楊哥說話……”餘朵朵似乎有點看不過張承對我的態度,猶豫了半天這才開口製止。
“對,張承,你平時跟朵朵學著點,人家小楊好歹幹工作比你有經驗,你要對身邊的同事都抱有懷疑態度,那對於你將來的發展可很不利啊。”梁老板說著舉起杯跟張承碰了一下,隨後卻喝都沒喝就原地放下。
梁老板一板一眼地教育著下屬,我看得樂嗬,這種宣布主權的方式,像極了被壓迫久了的奴隸突然一夜暴富的感覺,有什麽就更想要炫耀什麽。看這個情形,似乎梁老板並不知道餘朵朵和張承之間的情侶關係,而借著這頓所謂的聚餐,我認為梁老板更想要告訴我們“我和餘朵朵好上了”這件事。
隻見張承低下頭,潮紅的臉上像是蒙上一層灰色的塵土,很不好看,卻又敢怒不敢言。
我借著上廁所的工夫跑到外邊叼上一根煙,一個人默默地望著星空,也許現在我過的生活才是真正意義的市井生活,這些人們既虛偽卻又無比現實,想要什麽,得到什麽,都印在他們的每一句話中。相比那些端著紅酒說著不著邊際假話的紳士,我更喜歡這些懦弱而野蠻的人。
“喂!”
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打斷我的思緒,望著晃晃悠悠跟隨出來的張承,我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楊塵,你別以為老板護著你,你就了不起!”
張承指著我,眼中透露著某種不善。
我伸手將他的手指擋開,不是誰都能這樣指我的。
“你喝多了。”我懶得搭理他,在我眼裏,他不過就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孩子,自命不凡,自以為是,其實什麽都不是。
“媽的!你們都看不起我!”張承望著我,酒氣很重,讓我感到一絲不悅。
“是你自己看不起自己。”我轉身要走,他卻伸手抓住我的肩膀。
“放手……”
有那麽一瞬間,我感到十分討厭眼前這個小夥子,自己的女朋友被別人霸占,想發火卻又沒膽量隻能遷怒於我這個旁人,討厭他,就仿佛討厭那個曾經的自己……張佳芯離我而去,並沒有誰逼著誰,隻因為我當時不夠優秀,沒有能力幫她解決困境。
“你……”
我轉身一拳打在他臉上,對於他,我突然什麽話都不想多說。
張承應聲倒在地上,半天才掙紮著爬起來,捂著臉,難以置信的看著我。
“第一,剛畢業屁都不懂少在外麵張狂,第二,愛情不是你們這種狗屁關係也配提的字眼,滾回去多受幾次傷再出來耍酒瘋。”我上前抓住他的衣領,“這是我給你的忠告,世界遠沒有你想象的友善。”
“你敢打我……”張承看著我,卻半天沒有什麽大的動作。
“你老婆都讓別人搶了,我打你怎麽了?”我笑著,“有勇氣在這跟我耀武揚威,怎麽不進去跟那姓梁的算算帳?還有,餘朵朵想跟誰那是她的事,你能不能留下她是你的事,少跟我扯沒用的。”
“你……你都知道了……”張承的氣勢漸漸弱了下去,仿佛被我抓住了心底的傷。
我一把推開他,轉身準備回屋。
“要是你,你該怎麽辦?”張承醉醺醺地望著我,眼中,是無助。
我微微一愣,轉身望著這個年輕人。
“說著一堆大道理,還不是在人家手底下討飯吃……你有種,怎麽還來這種垃圾公司?”張承說著,眼淚居然開始在眼眶裏打轉,“我他媽不想留住她?可我沒錢我有什麽辦法……什麽海誓山盟,都是胡說八道!”
我歎了口氣,說:“錢沒了,可以賺,人沒了,多少錢都於事無補。”
張承聽到這裏,突然又笑起來:“說的,說的你好像曾經多有錢一樣!”
“我沒錢,但至少,我不會再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人離我而去。”
回到包間,因為我們兩個人的離開屋裏氣氛顯得有點壓抑。
“張承呢?”餘朵朵看到我回來,眼中的焦慮一閃而過。
“你關心他?”我看到餘朵朵,她的猶豫不定使我感到很厭惡,要麽走,要麽留,又想要錢又想要愛,這世道最大的樂趣就是戲耍像她們這樣的人。
聽我這麽一問,梁老板似乎很不高興,眼睛盯著我,像一條毒蛇。
“不好意思……老板,我剛出去接到電話,說我二姨病了,一時間心情沒能調整過來,實在抱歉……”我有些窘迫地解釋著。
梁老板假裝大度的擺擺手。
“這……我二姨正等著我把工資打過去看病,您看……”
聽我這麽說,梁老板冷笑著,從皮包裏拿出一疊錢,扔桌子上:“你這個月的工資,喝了這杯酒,錢拿走。”
我悻悻一笑,走過去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伸手將錢塞進口袋。
看到我卑微的樣子,梁老板仿佛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一把將餘朵朵摟在懷裏,若不是注意到現在的場合估計兩個人早都啃到一塊去了。
“老板……還有件事……”我撓撓頭,不知道該怎麽表達。
“說說說!”梁老板心情大好,伸手一掐餘朵朵的嫩肉,對方發出一聲嬌呼。
“我覺得吧……”我思考了半天,才又繼續說,“相比於老板,你更適合當條狗。”
此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張承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推門進來,正看到這番場景。
“還是女人養的一條狗。”
說完我也不管他們作何反應,轉身離開。
聽著身後屋內梁老板暴跳如雷的辱罵聲,我突然又想起一句話,連忙小跑著回去。
推開門,原本極大的辱罵聲瞬間啞火。
“還有你……”我望著餘朵朵,“狗嘴裏鑲了顆金牙而已,為了金子嫁給了狗,也難為你了。”
離開火鍋店,我突然感覺神清氣爽,仿佛心中的塵埃被拂去了一層。
我是因為想給張承找個公道嗎?我覺得自己還沒那麽好心……
或許,是給曾經的自己一個交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