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近三個月的時間裏,我幾乎為了生存用盡了渾身解數。發傳單、送外賣、搬家具……幾乎所有能夠日結的方式我都試過一遍,這也與我最開始的打算有了比較大的出入——我與洛晴,仿佛早已踏入了不同的世界。

白天出去打打零工,夜裏回到屋子用一台老舊的二手筆記本電腦寫寫小說,而故事的主人公正是我自己,算是突發奇想,也是一直以來藏在心底的秘密,我想用這樣的方式記錄下我們相擁的日子,不讓它被歲月所遺忘。

在這樣忙碌的日子裏,我也與房東大姐一家產生了深厚的友誼。她叫張桂芳,女兒小名朵朵,全家的生計都依賴著她這份賣保險的工作,每個月除了供女兒上學以外還要照看傷殘的老公,這讓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早已走到支離破碎的邊緣。

每天清晨張桂芳就已經踏上了一天的征程,殘酷的現實讓這個年輕的女人不得不拚命的奮鬥,而相處的每一天,我仿佛都能夠從她的身上汲取到某種生活的動力。人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麽?我不知道,但從她那裏我可以清楚的明白,人,一定要活著。

晚上,張姐做飯時會留出我的一份,也許是看我同病相憐,也許是出於善良的本能,在我不斷道謝的時候她也隻是回以淡淡地微笑。其實打心裏我知道,這一雙碗筷,不是同情,而是恩情,即使我如今無以為報,但我依然會盡我所能會回報他們一家。

未來的道路還很漫長,即使現在的我早已看不清這條道路上的燈火,卻依舊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不斷地推著我前行。

我不止一次地在思考,活著的意義究竟是什麽?賺錢,花錢,活下去?還是努力賺錢,用力花錢,活下去?每當想到這裏,我總是忍不住苦笑兩聲,因為我現在所經曆的,並非是以上的可能性,而是為生活,去活著。

又是一個陰雨連綿的上午,今天沒有零工可做,穿著一身雨衣,我如同一隻孤魂遊**在伊春的大街上。

平日裏熙熙攘攘的人群均已銷聲匿跡,耳邊偶爾傳來汽車路過濺起水花的聲音,雨水順著衣袖滑落在地麵上,他們盲目,無助,就像是此時此刻的我。

走到街邊的拐角處,我點上一根煙,靠著潮濕的牆麵,聽著屋內傳來的琴聲——這一排門市都是琴行,曾經我為了陪洛女俠買吉他而來過這裏。

聽著熟悉的旋律,我吐了一口煙圈,遠遠地望著長街的另一端,任憑風雨打在我的臉上。

望著偶爾出現的行人,我突然有一種隔世的感覺,放鬆而又迷茫。

“不進來坐會兒嗎?”一個女聲從我耳邊傳來,將我從無止境的遠眺中拉回現實。

望著她的模樣,眼前的一切仿佛都瞬間回到了幾年前的石橋邊,那時的我們淋在大雨中,相互傾訴著心聲,相互詢問著對方愛的意義。隻是如今,她依舊身著一件寬鬆好看的休閑衛衣,而我,卻熱情不再,幾天未修邊幅的身體,仿佛已經徹底融入進了這個社會的最底層。

幽琴一如既往的出塵,美麗,眼角無形之中掛著一絲抹不去的憂傷,她靜靜地望著我,卻沒有打量我的模樣,隻是微笑著讓出一個身位。

麵對她,我有一瞬間的僵持,不知道此刻該問候些什麽,或是該說些什麽,時間沒有讓我們的感情變得生疏,可卻早已在無形之中拉開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脫下雨衣,我尷尬地笑笑,此刻的我無論再聊什麽都是那樣的俗不可耐。

“天冷,喝杯熱水。”幽琴倒了杯水拿到我麵前,隨後依舊抱起吉他彈了起來。

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我突然發自內心的笑了,或許在她的心中我們都沒有什麽改變,依舊是曾經的樣子。她沒有太多的疑問要問我,也沒有很多的故事想拉著我說,隻仿佛這些年的發生的一切都是這個世界上原本就該發生的,沒有新奇,更沒有貶低和看不起。

也許在她眼裏,楊塵永遠都是那個為愛奮不顧身的楊塵,這些年,不增不減,依舊如此。

她的琴聲依舊那樣悅耳,在原本的曲調中夾雜了些許空靈與飄渺,讓人很容易忘記憂傷和煩惱,隻想靜下心來好好地聽她演奏一段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樂章。

一曲結束,幽琴抬頭注視著我,笑了笑:“不喝水嗎?”

我如同大夢初醒,連忙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思索再三還是問道:“這家店是你開的?”

“還是夏夢的,我隻是偶爾過來坐坐……她今天去家教了。”幽夢起身拿著吉他來到我身邊,“不試試嗎?”

我點頭接過吉他,可就在觸碰到琴弦的一瞬間,我的指尖傳來了一陣從未有過的陌生感,我甚至都想不起上一次我彈琴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輕輕撥弄了兩下琴弦,我笑著擺擺手:“算了,早就忘了。”

幽琴也沒有取笑我,隻是無奈將琴接過放在一旁。

“現在過的怎麽樣,朋友們都還好嗎?”她將我麵前隻喝了一口的水倒掉,又重新接了一杯,緩緩騰起的熱氣讓我的一顆心也逐漸變得溫暖起來。

“我也很久沒跟大家聯係了,不過,應該都還不錯。”我笑了笑,“跟我相比的話。”

幽琴點點頭不再說話。

“聽說安燁出去旅行了,就像當年的你那樣。”

我雙手端著水杯,輕抿一口,偷偷望向她。

聽到安燁的名字,幽琴的表情這才有了變化,拿出手機輕輕劃了幾下,給我看了一組安燁在外省拍的照片。

“原來你們還聯係著……”

看到她手機裏的照片,我竟一時間有了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偶爾他會打電話來,給我講一講其它地方的風土人情。”幽琴似乎也沒什麽可避諱的,我看了看那些照片,多是些安燁與鄉村孩子們的合影,有一張讓我印象很深刻,隻見安燁戴著一條紅領巾,抱著吉他麵對鏡頭開心的笑著,他剪短了自己當初最為看重的發型,嘴裏叼著一根吃了一半的玉米棒,而他的身邊則圍著五六個同樣戴著紅領巾的孩子,他們皮膚黝黑,卻笑的燦爛。

看過照片,我沉思了許久,仿佛曾經的每一個人都找到了自己生存的意義……張佳芯為了平靜的生活而努力,趙可雯為了未來的無悔而奮鬥,孟紫玥開始了新的生活,安燁也找到了自己音樂的追求……他們每個人都在平凡的生活中不斷地認知自己,改變自己,似乎隻有我一個人依舊停留在原地,等待著那份求而不得的愛。

“雨小了,我該回去了。”我站起身,向她點頭致謝,“好久沒聽過這麽美妙的曲子了,等以後生活穩定了,我再過來好好欣賞。”

起身穿好雨衣,我向幽琴道別。

“等下……”她仿佛想起什麽,拿過剛才那把吉他,裝進琴盒中遞給我,“這是送你的。”

我疑惑著看著這把明顯並不便宜的吉他,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每個人都會有不如意,再煩惱的時候別去淋雨了,彈彈琴吧。”幽琴微笑著,“像那時一樣。”

我沉默片刻,還是接過裝有吉他的盒子,它比我想象的還要沉重。

離開琴行,我點了根煙緩步走在大街上,一根煙結束,望著灰蒙蒙地天色,我加快了回去的腳步。

灰蒙蒙的天空下麵仿佛掛有一層紗簾,讓我看不清這個世界的容貌,看不清這個世上的人,淅淅瀝瀝的小雨止不住地點在水坑中央,絢爛的波紋卻瞬間就被表麵的光影湮滅。

一個人,一件雨衣,一隻琴盒,我們走在遙遠的路上,回頭看,卻早已沒了歸期。

時至今日,我曾經的朋友們是否過的還好,是否已有歸宿,仿佛過去種種讓我焦慮衝動的事情都無法再觸動我的心弦,人們言之的冷血,是否就如同我現在這樣,走在街頭,了無牽掛。

回到家中,我望著手中的吉他發呆。

我想不通幽琴送給我這把吉他的寓意,是祝福還是其它,但我明白了一件事,人,絕不能忘記初心,未來一切的基礎都建立在當初的本心之上,打碎重來,或許是通往光明的捷徑,也可能是重墜深淵的惡魔。

可不論是哪種結局,我終歸決定要再試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