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一天，回到旅店，進門就聞到一陣炒菜的香氣，我跟廚房內忙碌的張姐打個招呼，隨後進入自己房間脫下外套。
“楊塵，出來吃飯了。”張姐每天晚飯都會叫上我，而我也習慣性地不再拒絕，看著盤裏的番茄炒蛋，我拿起筷子，“張姐，朵朵，你們先吃，我路上墊了一口，不是很餓。”
張姐家的條件我很清楚，欠了許多外債，而朵朵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能缺了營養。
張姐做的飯菜很普通，但吃在嘴裏卻說不出的香。
“沒事，楊塵你也別客氣，姐知道你也不容易，隻身來到這裏……你月月都偷著往朵朵的書包裏塞錢，姐都記在心裏……”張姐說著，眼角卻有些泛紅。
我微微錯愕，很快恢複正常。
“啊……那都沒事，不用放心上的……我，自己一個人也花不到什麽錢，還得謝謝你們願意收留我，就當是我住在這裏的夥食費了，哈哈……”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也不知道這個時候說這些到底對不對，可看著朵朵天真的眼神，我感到了無力……那種麵對貧困生活的無能為力。
貧窮是生活的本質，也是欲望的起點，我們大多數的人，大多時候都不會選擇向貧窮低頭，可掙紮的久了，適應這種貧窮慢慢也就成了習慣。
放下筷子，我想了想，還是問道：“姐，姐夫那邊怎麽樣了，賠償款什麽時候能下來？”
聽到這個問題，張姐身子一顫，猶豫了一下，這才擠出一個笑臉：“快了，快了……”
我點點頭，假裝知曉，可心裏卻明白，這賠償款八成是無望了……最起碼在這個家庭最需要的時候，它不會到來。即便是有人證物證，可對方要是一直堅持往上級告，這個漫長時間的花銷根本就不是一個普通家庭能夠承受起的。
社會上許許多多的現實就是如此，你明明很有道理，可金錢和勢力卻能輕鬆踩在你的頭上，讓你彎腰駝背，承受無法擺脫卻又很難放棄的苦難。
放下碗筷，我擺擺手：“姐，朵朵，你倆好好吃，我還要出趟門。”
“楊塵，你……你這都沒怎麽吃……”張姐想再張口，卻還是沒再說話，家裏的處境早已是有上頓沒下頓，那麽多美好的客套話也沒什麽再講的必要。
回屋換上雨衣，我推門而去。
跑過熟悉的路口，冷厲的雨水打濕我的麵龐，抹下眼前的雨水，我抬頭望著這個曾經視同骨肉的地方。
站在門口，我不禁想到一句話：待你輝煌時，細雨溫柔，陽光綿軟，待你落魄時，大雨冷厲，驕陽刺目。
“你好，請問有預約嗎？”門口一個保安攔住我，向另一個人比了比手勢。
那人抬頭瞄了我一眼，並未給出回應，繼續忙自己的事情。
“有的……”我大腦一轉，盡量裝作闊綽的模樣。
經曆過曾經種種，我此刻深切的明白，社會有社會的法則，人心也是如此。
我的衣著打扮雖然便宜，但總有富家子弟喜歡扮豬吃老虎，普通人也不敢隨便狗眼看人低。
“不好意思先生，我得看一下您的預約信息。”保安說著最客氣的話，卻稍微開始透出鄙夷的眼神。
預約信息？我心下思索似乎並不知道還需要這些東西……
看到我的窘態，保安笑了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最近有雨，我換過外套……再加上今天出門比較急，忘記帶了，你可以通知你們老板一聲……就說……”我擦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盡量讓他們看到我眼裏的真誠。
“請回吧……”保安直接打斷我的話，“我們的預約是在手機軟件上直接進行的。”
說完，另一側的保安忍不住低頭憋笑。
或許，在他們眼中，此刻的我就好像是個街頭要飯的乞丐一樣，全身上下充滿了貧窮與破綻，如果他們想，完全可以靠著吐槽我來消磨掉整個上班時間。
無奈之下我隻好離開，回頭望著我曾經奮鬥過的冷飲店，如今已是帝豪旗下的分店，我感到一種發自內心的冰冷，以前回到伊春，無論如何落魄我都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因為我還有許多珍惜著我的人在，可如今，沒了他們，我才真的一無是處。
我曾把熱情奉獻給夢想，將精力孤注給友情，可到頭來，樹倒猢猻散，一無所有。
一路走到曾經楊曉魚的住處，我深吸一口氣，敲敲門，可等了許久也沒有回音……也是，小魚有了自己的事業，算來也是帝豪的分店長，可能早就已經搬到更好的地方……而我也能猜到，在我離開後，洛晴也履行了承諾，不僅沒有搞垮它，還變相的扶持了一把。
小魚在我心裏並不是什麽忘恩負義的女孩兒，人總歸是要長大，她也有足夠的理由去追尋自己的夢想。
離開曾經小魚的住處，我迎著大雨走在人煙稀少的大街上，望著陰霾的天空，我蹲在路燈旁……我回來之前從沒有想過要求助誰，我以為我能夠把事情解決好，我以為我可以，可事實上，離開她們，我什麽都不是……
回到住處，我扔掉外套，劇烈的咳嗽著，我把自己緊緊地裹在被子裏，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這世上最難過的事，不是自己身處黑暗看不到未來，而是眼看著她人深陷黑暗，自己卻隻能逃避。
我不知道在張姐和朵朵眼裏我是個什麽樣的人，是腳踏實地的青年，還是好高騖遠的租客？可無論是什麽樣的身份，都驅趕不走我找不到工作，是個窮光蛋的現實。
聽到敲門聲，我抹掉臉上的淚水，輕輕打開門。
隻見朵朵拿著一個饅頭遞給我：“叔叔給你，媽媽說等你回來拿給你吃。”
接過饅頭，淚水不受控製地擠出眼眶，我的聲音開始不自主的顫抖：“謝謝朵朵……媽媽呢？”
“去看爸爸還沒回來。”朵朵天真地看著我，眼神中帶著疑惑。
“等她回來，再替我謝謝媽媽。”
吃下饅頭，我坐在小**望著僅有的一扇氣窗，聽著外麵淅淅瀝瀝的雨聲。
我想了許多，也終於開始反思這次回來的意義……所有的一切都已經發生了改變，或許她們說的對，是我執念太深，一直抓著虛無縹緲的夢境不放手……
我告誡自己絕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不僅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張姐和朵朵，為了這個……窮困潦倒，相互扶持的……家。
再度穿上雨衣，我下定決心要做出改變。
即使失敗，那也是嚐試之後的結果，什麽都不做，隻會讓我們繼續在痛苦的漩渦中越陷越深。
來到朵朵的房間，我拿起她曾經的一個兔子麵具：“朵朵，玩具借叔叔用用，自己在家乖乖的，別亂跑哈。”
朵朵露出疑惑的眼神，輕聲道：“它叫兔子先生……”
我蹲下身子，點點頭，和藹道：“我知道了，就讓兔子先生跟我出門一趟，朵朵在家等媽媽回來。”
出了門，我向洛晴所在的別墅區走去，路途很遠，可我已經沒有多餘的錢用來打車，現在的我深知生活不易，也明白了錢的可貴，如今的我早已經跟過去大相徑庭。
生活可以壓垮一個人，卻也能激發出人類最心底的勇氣和魄力。
從最初的迷茫，後來的妥協，再到如今的堅毅，我已經在苦難的雨水中想通了很多事。
不論怎樣的困難，都不該壓倒向前的希望。
走到洛家別墅門口，我深呼一口氣，我從未想過要以這麽卑微的身份來見她，也不確定她是否會選擇再見我。
可見與不見，其實並不重要，做出一個選擇，走出這一步，才是對我來說最重要的。
“我找洛晴。”來到保安室門口，我敲敲窗戶。
保安抬頭打量我兩遍，眼中露出些許的擔心。
確實，雨衣之下的這個人，即便是我，也是第一次認識。
看到我手裏的麵具，保安沒多說話，拿起電話直接撥了個號。看到這波操作，我暗歎今非昔比，是我落伍了。
反複確認幾次，保安才在疑惑中掛斷電話。
等待了一會兒，電動大門自行打開，保安示意我可以進去。
走進花園，看著緊閉的別墅大門，我拿出麵具，邊走邊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