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扭曲的愛
秋天的夜晚帶著微微的涼意，我和媽媽相依偎坐在沙發上，燈光從高處靜靜地照下來，撫摸著曾經熟悉的一切，我內心感到從未有過的安寧。
“媽媽這一生是不是太失敗了？”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媽媽一聲低低的耳語驚醒了似睡非睡處在半睡眠狀態的我。
“什麽？”我的半個大腦好像還沒反應過來，迷迷瞪瞪地問。
“我覺得我這一生太失敗了。”媽媽輕輕垂下眼簾，夢中囈語般說道。
屋內剛剛升騰起的溫馨霎那間**然無存，而剛才發所生的一切像沉入水底的屍體慢慢漂浮起來。我無奈地看著她，看著她額頭、眼角、嘴角邊一道道幹細的皺紋，看著她突然由一個慈祥的母親又變成自怨自艾的緣分，心中充溢著無處可逃的無奈和對生活無從把握的焦灼。
“二十多年了，我像一棵鐵樹，忍受淒風苦雨，忍受無邊的孤寂與落寞，就為了等待著開花的那一天，”媽媽當然不可能知道此刻我心中的想法，她像抓住一根稻草一樣，抓住我的胳膊，“可是，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是這麽一個結果。我恨自己，恨自己一錯再錯，我恨，這些年一直沉浸在自己編織的夢中卻醒不來。我真的好恨！”
我也恨，親愛的媽媽，我無力的在心底深處呐喊。為什麽讓我承受這麽多？泡在苦水中的根能長出幸福的枝葉嗎？您饒了我吧，別用苦難做成我的衣衫，別用仇恨包裹我的思想。我需要嶄新的根係，寬厚的土壤。
“媽，生活已經這個樣子了，您能聽我說句話，別再生氣發火了，好不好？”我鼓起勇氣說道。
“你說。”媽媽抬起頭，看著我。
“嗯，如果……如果你真的愛李誌強的話……反正生活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拋棄過去的一切，你們結婚吧，去尋找自己的幸福，其實爸爸的本意也是如此的。”我試探著小心翼翼地說。
“已經晚了，他再也不會來了。”媽媽嘴角一扯，風幹的眼角邊又閃出渾濁的淚珠。
“為什麽？難道他不愛你了嗎？”
“這就是我最失敗的地方，我不知道為什麽要把生活弄得一團糟。”媽媽苦笑著，嘴角流露出一絲自嘲。“我告訴了李誌強我的內心真實想法，我告訴他無法原諒自己，這麽多年傷害了你爸爸太多太多，雖然表麵上我沒有背叛他，但內心裏早就背叛他了，正因為我的背叛，讓他這麽多年來一直蒙在鼓裏努力做好他的丈夫和父親角色。正因為我的背叛，讓他這一生都為這個早就名存實亡的家庭而煎熬奮鬥。我太對不住他了。李誌強無法接受我對你爸爸的感情，他。。。。。。同樣覺得。。。。。。這些年受欺騙了。小眉，難道媽媽是一個大騙子嗎？我欺騙了他們嗎？”
媽媽突然又變得神經質起來，布滿滄桑的眼睛焦灼而瘋狂地看著我，急切等著我的回答。
我不能給她想要的答複，也無以回答。如果人生可以重來該多好，再給媽媽一次機會，讓她重新找回她曾經不屑一顧的真情，讓她真實地看清楚自己的內心。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我一定要好好活著，認真過好每一天，而不是一味的逃避、埋怨、消極的應付。我會跟爸媽貼心交談，會大聲地宣告我愛他們，而不是把愛埋在心底最深處，任其在陰冷潮濕的角落發黴腐爛。如果那樣的話，也許現在我們一家三口會其樂融融的生活在一起。
“小眉，媽媽知道這些年我太自私了，為了追求自己所謂的幸福，雖然我的人還在這個家裏，但心已經離開了，正是因為心的逃離，我逃避了許多應該屬於我的責任，當我想補償的時候，才發現我已經無能為力，人家都說亡羊補牢為時不晚。可是，對我來說一切都太遲了。小眉，如果不是內心對死亡的恐懼，我真不想呆在這個世上了。如潮水般的悔恨讓我感到生不如死！”
媽媽一直在我的耳邊絮絮叨叨，時而清醒、時而恍惚，而我像溺水的人，已經無力掙紮，認命似的隨波逐流，任何語言都無法排遣心中的憂傷無助、痛苦恐懼。我們母子倆就這樣互相依偎著，時不時地說句話，但大多時候都是沉默，是那種迷迷瞪瞪地對過去、對將來，對人生，對生活的悔恨、迷惘。
不知什麽時候媽媽歪在我的身側睡著了，喉嚨裏時不時傳出一聲聲含糊不清的嗚咽，她像一個受到委屈的孩子，在我的耳邊呼吸、嗚咽、哭泣。有幾次，我想伸出手，去摸一摸她那張被時光雕刻了無數條皺紋的臉，但不知為什麽，我始終沒有動，一動不動地守在她的身邊，一遍遍回想著她所說的話，慢慢體味這些年來她內心的孤獨、倔強還有為我所作出的掙紮。
她是愛我的。當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我陰霾的心終於露出一點溫暖的亮光。不管她做了什麽，她為了我，一直在忍受。她犧牲了自己，像爸爸一樣在生活的夾縫裏以獨特的方式疼愛著我、嗬護著我。
淚水終於無聲地順著臉頰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