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仙盟的規模構成越來越正規了, 除了最中心創始仙盟的數個宗門外,還有從各個仙州推選來的三十餘仙宗作為代表。
為了防止世家商盟和曾經二大宗那般隻有少數門派掌權,敗壞風氣的事情發生, 有關修真界的大決策往往需要仙盟全體宗主的議論和投票。
關於妖族之事, 自然也需要所有宗主的同意。
聽到這個建議的時候,主廳裏一片嘩然。
正如沈澤與虞容歌說的那樣, 她如今的威望是極其高的, 從組建仙盟對抗世家,再到如今幫助無數仙門修士的正清慈善,虞容歌在道德上極其崇高, 哪怕修為並不起眼,但她的名望在如今的堪稱第一。
過去她的建議幾乎都是為了修真界好, 且自己出力最多, 所以幾乎每每一提出來,就會被仙盟宗主們通過。
然而為妖族還地重新劃分領域這件事情……如果做的不好,很可能成為敗壞先祖榮光的罪人,被後輩辱罵。
眾人沒想到虞容歌想做的竟然是這麽大的事情,都很訝異。
待到虞容歌的那番關於天地萬物平衡的解釋被再次敘述出來後, 所有人都陷入沉思。
虞容歌所提出的想法, 在這半年裏,宗主們也有同樣的感受。
修真界低魔時期已經數千年, 卻在大局逐漸穩定的情況下慢慢好轉, 很難讓人不去思考其中的原因。
可光這一個猜測,便要真的下定決心幹這麽大的事情……實在並非常人所為。
有些宗主還在思考猶豫,以神藥峰為首的宗主卻毫不猶豫投了支持票。
“梁兄, 你怎麽如此輕易便做了決心?若有差池,你身後清譽都不要了?”
梁掌門卻十分平靜, 他望向其他人。
“老夫是最早認識虞宗主的,也親眼看著她為了修真界一路走了這麽遠。”他淡淡笑道,“當初她重病纏身,背後隻有三十天極宗弟子,都敢狂放地告訴我,她要對付世家商盟,如今這點又算什麽?”
他這樣一說,所有人都無奈了。
是啊,這不一貫是虞宗主的風格嗎?從零到有對付世家,難道不大膽、不異想天開嗎?
也隻有她這樣無畏狂放的精神,才給仙門迎來了喘息的機會。
一旁也投了支持的宗主淡笑道,“說明知音難求啊。當年虞宗主若是沒找梁兄,而是找其他宗主,或許一句異想天開,就將她擋回來了吧。”
這話說得猶豫的宗主們有些窘迫。
確實,虞容歌從未改變過,倒是他們這些古板老派的宗主,總是思慮太多。
“老安,你這話說得不對。”有掌門無奈道,“這兩件事能混為一體嗎?在座的各位道友都有與世家戰鬥到最後的骨氣,可劃分邊界這種我們自己主張的事情,萬一惹出差池,我們就是敗壞先祖榮光的罪人。”
“這些憂慮我也知曉,可是……錯誤重要撥亂反正,否則我們與世家商盟又有何差別?”那位姓安的掌門反歎氣道,“商盟敗壞德行,欺壓修真子弟,他們也可以辯駁自己是為了維護世家祖上的榮光。”
“哎,這……”
一個人維護自己的群體利益,幾乎是本能的事情。如果不是商盟用同樣的方式深深地傷害了修仙者,恐怕宗主們也很難如此快地明白理解修仙者對妖族的傷害有多麽沉重。
從仙盟創建至今,仙門一直團結一致,這還是第一次發生分歧。
隻是在分歧之中並未有人爭執,所有人都心事重重地思考著修真界的未來。
修士們都很珍惜如今愈來愈好的修仙界,在某種程度而言,坐在這裏的宗主都已經將自身門派的利益放到最旁邊,而將整個仙門放在第一位。
關於還地之事,仙盟一討論便是數月。
虞容歌倒是不意外,這種和地盤有關的事情擱在哪個世界都是大事,仙盟探討得越久,越說明在認真思考。
不過會議那邊都是沈澤在去,至於她嘛……
“小姐,晚膳好了。”一個溫溫柔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虞容歌轉過頭,便看到墨玉端著晚餐走了進來。
她不由露出了笑意。
是的沒錯,看到仙門這邊基本沒什麽大事了,她便迫不及待來了如今妖族落腳的苦寒之地。
畢竟如果想要幫助妖族,更需要了解真實的妖界。
在來之前,哪怕有數個金丹期修士同行,天極宗的人仍然有些擔心,但虞容歌倒是一如既往地心大。
她特地沒告訴雙胞胎,果然將兄妹倆嚇了一大跳——對於來妖界這件事,總感覺他們比她還要緊張。
虞容歌覺得可能是因為自己病弱形態持續太久了,所以周邊人總是忍不住將她想得過於嬌弱,其實她適應得特別好。
妖族這邊的飲食偏向比較粗狂的大塊烤肉,在兄妹倆手中又去了些腥味後,那叫一個酥脆好吃,入口即化。
而在遊曆了幾個妖族村落之後,虞容歌覺得之前來自妖界的報告都有些委婉了。
陳盛說有六成妖族適應不了極端的酷寒環境,虞容歌覺得少了,受不了這裏的妖族至少要八成左右。
按照雙胞胎的估算,曾經妖界可能有千萬妖族,在被迫遷徙定居後,如今妖族已經銳減到百萬左右了。
曾經在原著時,妖族還能趁著下界大亂突破鎮妖大陣,返回長澤仙州。如今修仙者那邊已經安定下來,如果沒有人幫忙,恐怕妖族連原本的運道都要失去了。
和墨玉一起吃過飯後,二人在總部的村落走了一圈,這裏生活的妖族都是兄妹倆的屬下家庭,看向虞容歌的目光總是夾雜著敬畏。
妖族對人修的畏懼,對正清聯盟的混雜在一起,鮮少有大人敢過來打招呼,隻有露著耳朵和尾巴的小崽子會好奇地跑過來跟著他們。
給小崽子們散了糖,小孩們咯咯笑著跑開。墨直支起身體,看向虞容歌。
“小姐,您真的想好這樣做了?”她的聲音有些複雜,“這件事……對您而言,弊大於利。”
作為一個妖族,竟然如此勸導虞容歌,墨玉也是實打實為虞容歌考慮了。
虞容歌卻笑道,“我要利益做什麽?我隻想要做讓我爽快的事情。我已經下了決心了,就看仙門的抉擇。”
“如果仙盟沒有通過,小姐您真的要舍棄在修仙界的所有基業和地位嗎?”墨玉低聲道,“您在那邊付出了那麽多心血……”
虞容歌望向她,平和地說,“如果那個我為了摧毀世家商盟而創造的組織變成了另一個世家商盟,又有什麽可留戀的。”
至於低落是自然的,哪怕都是意料之中。
她到底也不是蒼舒離那麽遊戲人間的人物。或許她給妖族入場券之後,便會真的退出修真界的紛紛擾擾。
對於虞容歌而言,她的眼裏不存在種族差別與階層差異,一切個體都是有價值的。
她注定隻會永遠這樣狂放自由,做她覺得對的事,沒有任何事物能夠永遠強行留下她。
虞容歌知道如果自己用上沈澤的建議來施壓,或許會得到想要的結果。實在不濟,她手裏還有萬靈鏡,她比所有人都了解該如何利用它來達成自己的目標。
可她不願意這樣做。
修真界最終仍然是眾人的修真界,而非她一個人的遊樂場,這條河流的走向該由修仙者的意誌決定,她尊重所有人的選擇。
但是……就算是幼稚也好,虞容歌竟然期待仙盟會頂住世俗與身份的壓力,選擇正確卻艱難的那條路。
如果說出來的話,蒼舒離一定會笑話她吧。
虞容歌一推開臥房的門,就看到蒼舒離和蕭澤遠正坐在桌邊下棋。
看他們二人下棋是很有意思的體驗,也很有個人特色。
蕭澤遠是最近兩年才開始學棋的,他用醫聖的大腦將棋譜過目不忘,又因對下棋不精通,所以沒有煉藥時的聰明靈活,更像是按書下棋,並且在各種棋局裏隨機拚接。
蒼舒離的下棋則更像是在下人,他無聊時會擺爛亂走,認真時會用觀察揣測對方想法、研究對方表情的方式來考慮如何下子。
至於虞容歌——不好意思,圍棋她是真的學不會,還是搞五子棋吧。
這場棋局很明顯蒼舒離沒那麽認真,已經落了下風。看到虞容歌回來,他一推棋盤,正好逃過一次輸局。
“小姐,我們都來妖界三個月了,到底何時開始搞大事啊?”蒼舒離哀怨道,“我的腦海裏已經想好了五個計劃,什麽時候才能實施啊?”
蕭澤遠手指微點,散亂的黑白棋子自動回歸棋盒,他平靜地說,“你不會有機會,我……我師父在。”
“還不讓人有些美好的期待嗎?”蒼舒離仰頭歎氣,“這是最後的機會了,我要對這個和平而無聊的世界絕望透頂了!”
“你要不然好好修煉得了,你這個金丹期,如今越來越不值錢了,以後說不定誰都打不過了。”虞容歌說,“還不如好好修煉,以後去天界給神仙找麻煩,難道不比在下界與小魚小蝦玩有趣多了?”
“說得很有道理,但是要修煉上千年啊。”
提起千年這個時間線,虞容歌和蒼舒離一起萎了。
“忽然覺得現在也沒有那麽無聊了。”蒼舒離很有躺平精神。
就在這時,虞容歌的萬靈鏡響了起來。她拿出萬靈鏡,便看到沈澤的名字在上方閃爍。
虞容歌呼吸一頓,接通了聯絡。
沈澤的麵容出現在三人麵前,他望向虞容歌,沉聲道,“容歌,你該回來了。”
虞容歌低聲道,“你是說……”
“仙盟決定歸還妖族原本的故鄉。”沈澤說,“但在形式上,宗主們不願意退回邊界,大部分人希望仍然將妖界的地盤劃為我們的一部分。”
“仙門想讓妖族成為修仙界的一員?”虞容歌這回真吃驚了,“他們真的想明白這代表什麽了嗎?”
她都沒感想過這樣的事情,如果妖族被認定也屬於修真界,那修真界真成為天下人的修真界了,原則上來說,以後妖族也可以在各個仙州定居、做生意、加入仙門。
可按照主流仙門的古板傳統而言,不是應該看不上妖族,生怕妖族毀壞人修傳統的嗎?接納妖族,可比將邊境收回來要付出的更多。
“不是這樣,仙門有點折中的意思,雖然將長澤等仙州退還了妖族,但在名義上,它仍然屬於修真界,修士與妖族雙方可以在登記信息後去往彼此的地界。”沈澤說,“隻要妖族承認仙門的地位,仙門會幫助妖族改善市場,建設雙方市集,妖族也可以提供資源采摘。如果有宗主願意,也可以接收些妖族弟子。這些細節還需要詳談,但總體會互利互惠。”
停頓了一下,他說,“我覺得這個開局還算不錯,或許再過幾百年,修真界就真的屬於所有種族了。容歌,你覺得呢?”
虞容歌欲言又止。
一瞬間,好多熟悉的東西閃過。
呃……宗主國與附屬國?一界兩治?
但似乎好像比她想的結果還要好一些。畢竟修仙界到底不是凡間,就像沈澤說的那樣,或許有融入的第一步,未來真的會有希望看到一個屬於所有種族的修真界?
不過虞容歌覺得自己可能看不到那麽遠的未來,但不論如何,都比在這破地方受苦受凍強。
她先把第一步推出來,未來的事情就讓未來的人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