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時間之魔
他當時的心情也像剛才給女人開門一樣,複雜而激動,以至於抖抖顫顫的鑰匙怎麽也找不到鎖孔。
緊攥的拳頭突然如被針紮了的氣球,迅速的疲軟下來,如一灘稀泥一般撲在女孩子的身上,氣息也陡然平緩了許多。
底下的女孩子用皓白的牙齒咬破了嘴唇,選婆在她的嘴唇上舔到了鹹味。他雙手撐在壓彎的雜草上,俯身看女孩,隻見女孩的表情如吃了黃連一樣,懊惱而難受。
“我,我,我……”他抬起一隻因撐太久而酸痛的手,配合著尷尬的表情,解釋說,“我是因為太,太……”他感覺臉上的某塊肌肉用力的抽搐,使他裝不出掩飾的表情。也是這塊抽搐的肌肉,使他放棄了解釋的勇氣。他的手擎在半空中,遲遲放不下。
“啪!”一個響亮的巴掌,震得月亮都也些顫動。其實月亮是不會因為這個巴掌顫動的,顫動的是選婆的眼睛,顫動的是選婆的腦袋。
女孩子雙手奮力一推,將選婆掀翻在地,自己爬起來摟起衣服,顧不上係上衣扣子便哭泣著跑了。寧靜的月光下,留下選婆孤單一個人靜坐在雜草叢中,留下一個熱辣辣的感覺在臉上。選婆低下頭,愣愣的看著雜草叢生的地麵,沉默得如一顆植物。植物在遠處的晚風吹來時還有沙沙聲,而選婆比植物還要沉默。
也不知道他這樣沉默了多久,村裏的第一個雞鳴聲在暗隱的地方傳來。選婆抬頭看了看天空的月亮。這個時候的桂樹比任何其他時候要清楚。
選婆想,說來也怪,照道理水往低處流,可是為何偏偏自己低頭的時候眼淚沒有出來,抬頭的時候卻淚眼朦朧呢?此時,他的心髒如早先的拳頭一樣緊緊攥住,攥得生疼。他想,月亮上的桂樹就是自己呀,吳剛的斧頭次次都砍在他的心頭上,疼得要奪去他的命。
在天際隻剩啟明星時,選婆才拖起兩天軟綿綿的腿,往家的方向走。
沒過多久,那個水靈靈的姑娘結婚了,新郎自然不會是他。他站在村頭,看著一個紅彤彤的轎子將自己心愛的人接走。一路上鑼鼓喧天,熱鬧得很,人人臉上掛著好看的笑容。
從此以後,選婆戀上了酒。
那個嫁作他人婦的姑娘每次過年過節都會到常山來省親。選婆躲著躲著還是免不了碰到她。一個村子隻有那麽巴掌大的地方,低頭不見抬頭見嘛。他發現那姑娘少了少女的幾分風姿,多了婦女的幾分**;少了少女的幾分純情,多了婦女的幾分刻薄。
迎麵碰上的時候,她從不拿正眼瞧選婆。走過身之後,背後便傳來捂嘴的笑聲,還有好似有意又仿佛無意的一句:“他不行!”他頓時感到萬箭刺心。
時間是最大的魔法師,時間在指間一溜過,這個人跟原來那個人已經毫無關係,形同陌路。
傷心的人往往是時間沒有變幻過來的人,而被時間變幻的人是不會體會到這些傷心人的感情的。並且,誰也不知道接下來要被時間變幻的人是哪位。可是時間一直如一個頑皮的小孩一樣變幻著各種魔術,光怪陸離,滄海桑田。
選婆是時間忘卻了的人,自然也是受傷的人。他仍然掛念著那雙水靈靈的眼睛。時間忘卻了他,他也忘卻了時間。七八年的時間就在無聲無息中溜走了,而他的心仍然駐守在原地,駐守在那片寧靜的月光中,駐守在那片荒亂的草地上,駐守在那片茂密的樹林裏。他不知道,也不願意知道,月亮會缺了又圓,草地會黃了又青,樹葉會落了又生。
月亮已經不是當初的月亮,草地已經不是原來的草地,樹林已經不是以前的樹林。他回憶裏的月亮,草地,樹林隻能是發黃的照片一樣掛在牆上,藏在相冊裏。它不可能再一次出現在某個夜晚,不可能再一次出現在他的生命裏。
可是,他卻將這個晚上遇見的女人當做了又一次的開始,當做上天給他的一次補救機會。
“我怎麽會不行呢?”選婆在心裏狠狠喊道,“我行的!我行的!我要證明我是行的,不是她想的那樣!”
“你怎麽了?木頭人一樣?”女人見選婆不動一下,抬手拍了拍他癡呆的臉,身子仍緊靠在他胸膛。這時,屋頂上傳來幾聲烏鴉的鳴叫。選婆醒過神來,如做了一個長而累的夢。屋頂上的瓦嘩啦一響,應該是烏鴉展翅飛到別處去了。青瓦如魚鱗,一片一片摞起,很容易滑動。
屋頂出現一個小縫,是烏鴉扒拉的效果。外麵的光透過這個小縫照進來,剛好打在女人的臉上。
“呃,你睡這裏吧。我,我,我在堂屋裏擺兩條長凳就可以當床睡了。”選婆蠕動著嘴小心的說。他這個人就是喜歡在幻想的世界鼓勵自己,一旦意識到自己在現實生活中,便立刻軟弱下來。
“哦。”女人聽到選婆這話,黏著的手臂立刻鬆開來,語氣和臉上都顯露著些許失望和落寞。選婆的心裏也是空空的,不知道自己的話說得對不對,女人的一個“哦”字在他空曠的心裏來回**漾。
女人不再搭理他,仿佛變了一個人,怏怏的卻假裝興奮的走近床邊,拎了拎冰涼的被角,說:“挺幹淨的,好,今晚我就睡在這張**啦。嗯,我要好好睡個覺了。”
選婆正要走上前來幫忙鋪好被子,卻被女人單手輕輕一推,力氣雖小,意思明確--你出去吧。選婆愣了愣,無奈轉身離開。女人隨即將門關上,門吱呀吱呀的響,仿佛跟選婆道別。
就在門即將合上時,選婆忽然回轉身來,雙手撐住正在關閉的門。
“喂。”他稍顯遲疑的對女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