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帶刺玫瑰

“你還有什麽話要說嗎?”女人留出一個拇指大小的門縫,歎了一口氣問道。她的手握在門沿上,隨時準備合上兩人之間僅存的空間。

即使夜已經這麽深了,也有許多的不眠人。除了選婆和這個女人,還有瑰道士和爺爺。瑰道士雖然控製著蘊藏巨大力量的紅毛鬼,卻擔心選婆是不是能得手。爺爺雖然有了姥爹手稿的指點迷津,卻擔心事情不按預備的情況發展。令他們都沒有想到的是,選婆居然喜歡上了這個女色鬼。

這個夜晚還有一個失眠人,那就是我。

我喜歡的那個女孩寫信給我說,自從收到我送的銀幣之後,她天天晚上做夢,夢到一隻狐狸。那隻狐狸站在暗處,不知道身上的毛色,隻看見兩隻火紅發亮的眼睛。

像先前我自己夢到帶刺的玫瑰一樣,我不明白這個夢的寓意。應該不是好夢,我當時隻能這樣簡單的想想。

對於選婆來說,這個夜宿他家的女人未必就不是一朵帶刺的玫瑰,美麗而危險。

“你還有什麽話要說?是不是就是想跟我說個晚安,或者做個好夢之類的?”女人的語氣中帶著些許嘲弄。有些刻薄的女人就這樣,如果你不能滿她的意,她就會語中帶刺讓你也不好過。選婆能聽出女人語中隱含的意義--既然我剛才這麽主動都不給我台階下,現在你別想得逞。

選婆的雙手又一次失去了力氣。跟那個樹林中的夜晚沒有多少區別,剛開始鼓足勇氣,實施的時候往往軟弱了。

門緩緩關上。選婆垂頭離開門口,在堂屋裏擺上兩條長凳,以手作枕,仰躺在長凳上。屋內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女人也準備就寢了。輕微的腳步聲也聽得清清楚楚,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他的心上。

選婆猜測著一門之隔的女人此時此刻在幹些什麽。她躺在**了嗎?她閉上眼睛睡覺了嗎?或者她也跟我一樣毫無睡意?如果她此時沒有睡覺,會不會像自己一樣一遍一遍的回想剛才的情形,會不會後悔那麽決絕的關上了那扇門?她會不會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將門打開,期待一線希望?

屋裏傳來“咣當”一聲,選婆連忙從長凳上坐了起來,側耳聆聽裏麵的情況。

選婆聽見女人輕聲的埋怨椅子討厭,原來是她不小心撞倒了椅子。他又聽見“噔噔”的聲音,女人把倒下的椅子立了起來。然後是一片寂靜。選婆沒有聽到床吱呀吱呀的聲音,也沒有聽到皮膚摩擦被單的聲音。選婆那個木床已經很老舊了,稍微挪動都會製造出有節奏的噪聲。

可是他沒有聽見這些聲音,是不是女人站在椅子前麵一動不動了呢?她是在想什麽事情,還是故意等我的反應啊?選婆的心猶豫不定。選婆小時候實驗過,在一隻腳步匆匆的螞蟻周圍劃一個圈,那隻螞蟻走到圈的圓周上時會猶豫不決,甚至被困在裏麵一段時間,因為螞蟻的嗅覺被攪亂了。選婆覺得自己此時就是一隻迷途的螞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突破這個圈,不知道前麵要走的路是不是對的。女人剛才是故意碰倒椅子的嗎?故意造出聲音引我進去?她不好意思主動說明,隻好借這種方式含蓄的向我表明嗎?如果我此時闖入,她會欲拒還迎的接受嗎?

如果她確實是不小心碰倒椅子的,是我多心了呢?那我的莽撞進入豈不是相當尷尬?選婆的腦袋上仿佛長了兩個螞蟻一樣的觸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探索猜測麵前的“圈”。

他小時候還做過這樣的事情,拿一些食物放在一個螞蟻窩邊,引誘裏麵的螞蟻們出來吃食搬運。然後,他將這些食物又移到另一個相近的螞蟻窩,引出另一窩螞蟻吃食搬運。這樣,兩窩螞蟻就因為食物的爭搶而打起仗來,死傷無數。

他的腦袋裏現在也分為兩個螞蟻窩,兩方鬥得難舍難分。這樣亂的思緒,他是怎麽也睡不著了。他又想起了那晚的月亮,草地,樹林,還有那個女孩。我不能再失去機會了,選婆告訴自己。

選婆的屁股剛剛離開長凳不到一厘米的距離,屋裏又有響動了。

女人的腳步重新在他的心上響起,一步一步走向床邊。然後是令選婆非常失望的被子摩擦聲。女人睡下了。不論剛才的碰撞是不是有意,機會已經錯過了,再怎麽也於事無補。

選婆雙手撐在僵硬的長凳上,屁股久久不願在回坐到凳子上。斑駁的牆壁在夜色中若隱若現,自己如坐在深不可測的水底,孤獨而絕望。一時間,他恍惚坐在了當年那個晚上的樹林裏,默默的等待眾星散去、獨留東方的啟明星。

瞬間,酸甜苦辣一同湧上心頭。

“酒,酒……”他的手虛弱的伸向前方,仿佛溺水的人向岸上求救,“酒,酒,酒呀……”每當心頭有這個感覺的時候,他最需要酒的解救。

此時,他再也不想那麽多了,直接走到門前,伸出手敲了敲門。目的簡單了,思想也不會負重。甚至他的手指在敲門前沒有絲毫的畏縮,甚至有些武斷,不過力度很小。畢竟晚了,稍大的聲音鄰裏都能聽見。

“幹什麽呢?人家已經睡下了。”女人在裏麵回答道。

選婆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也不解釋,抬起手接著敲門,篤篤篤。

“你幹什麽呀?這麽晚了,還不好好睡覺?”女人在屋內抱怨道,仍不聽見她起床開門的聲音。

“我要喝酒,酒在那個八仙桌下麵。”選婆摸了摸鼻子。

“你用力推推嘛,門本來又沒有關上!笨!”最後那個“笨”字聲音拉得很長,頗有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