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爺爺去捉鬼 磕頭響亮 頂點

樓的周圍,斷壁殘垣,荒草叢生。

跌倒的秀才下巴硬生生的磕在了地上,開始並不覺疼,隻見一隻胖乎乎的百足蟲在眼前慢悠悠的爬過。再仔細一看,百足蟲下麵無數的細小螞蟻,正是它們抬著百足蟲的屍體向螞蟻窩行進。

不疼,是夢。

也許是因為長久的類似睡眠的死亡,造成秀才營養不良,所以下巴磕出了的血是醬紫色的,那點點血卻散發著難聞的臭味。但是秀才並沒有因為流出血來而感到鬱悶,臉上反而又是一個燦爛的笑容。那笑容如同一朵難看但繼續生長的花,在這荒草叢叢的地方綻放開來。

羅敷和她的兒子繞開被秀才踩塌的地方,追到樓下。他們生怕弱不禁風的秀才就這樣摔死這裏了。羅敷的腳踩著棉花似的站不住。

怎料他們剛剛趕到秀才麵前,卻看見秀才一個枯萎的笑,心下一涼。完了,恐怕這滿肚子墨水的秀才腦袋摔壞了,哪有摔成這樣還笑得出來的?

秀才的笑並不是因為腦袋摔壞了,而是他因為摔了這麽重卻沒有感覺到疼痛而高興。這更加證明了他是在夢裏,剛才的情景都是虛幻的,等他醒來,仍然躺在自己的**。他甚至想象著,剛才的摔倒,不過是真實的自己從**滾到床下罷了,沒有什麽好驚訝,沒有什麽大不了。

可是,他的笑容如同曇花一現,剛剛綻放就萎靡了。

因為,接下來的疼痛如同蜇人的黃蜂一樣“蜂擁而至”。他的膝蓋,他的手臂,他的肋骨,被“黃蜂”蜇得火燒般疼痛。他想條件反射爬起來揉痛處,可是身體像綁在了地上似的動不了,出現了短暫的麻痹狀態。

同樣,他的臉上首先湧現的不是疼痛,而是悲傷。

完了完了,這不是夢!

夢裏是不會覺得疼痛的。而此刻身體疼痛得無以複加。

羅敷和她兒子見秀才的表情發生變化,身體開始扭動,連忙趕上來一人一手將秀才扶起來。羅敷一麵扶著秀才一麵給他腐朽的衣服拍沾上的塵土。羅敷的兒子一麵扶著秀才一麵在自己的鼻子前麵揮動手掌,驅趕秀才身上散發出來的難聞氣味。

羅敷和她兒子就這樣半扶半抗的將秀才帶出荒草地。

秀才的腳在地上拖著,當荒草不再絆住他的腳時,他忍不住大哭起來。渾濁的淚水不多,斷斷續續卻不停止的從臉上滴落。

被抬出來的秀才仍不死心,堅持要羅敷和她兒子扛著他去他原來的茅草屋去看看。羅敷和她兒子隻好從命,亦步亦趨的帶他到了坍塌的茅草屋前麵。

這時候太陽正烈。不知誰家的牛躺在那裏曬太陽,牛背用力的磨蹭一段還沒有完全倒下的土牆,借以撓癢。他的破木床原來就挨著那畔牆放著。原來是他的夢鄉之地,現在卻是一頭老水牛的休息之所。

他還記得,在他還是童生沒有考上秀才之時,那畔牆外就經常係著一條水牛的。村裏的一個蠻農夫欺負他讀書無用,故意將水牛栓在和他的床相隔的牆外,使他夜夜聽見牛反芻的聲音。

現在那條牛更加放肆,居然將他睡覺的地方占有。不過,不知道這頭牛還是不是原來的那條,或者是那條牛的子或者孫。

當年他念叨著“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借以自我安慰的居身之所也沒有了。秀才雙腳又軟塌塌的要跪下來,可惜被羅敷他們兩人抗住,俯身不得。秀才嘴巴一張,不知道要講些什麽,卻昏厥了過去。

羅敷生怕他再次死過去,連忙招呼兒子一起將他扛到了自己家。羅敷的兒子雖不喜歡這個略顯神經質的人,卻有些相信母親的話了。羅敷的兒子思忖:這個複活的人不承認他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也許隻是一時神經錯亂而已,就像在樓上和在樓下的兩個匪夷所思的笑容。其實,羅敷的兒子更多的是希望,希望那個人就是他的父親。隻有這樣,他的仕途才不會有人指指點點,說三道四。雖然在年齡上反而大了父親兩歲,可是將母親口中的故事複述出來,未必不是增加他的傳奇經曆?古書上寫到一個偉大的人物出場,總要介紹他的不同尋常的出生方式。他,以這樣傳奇的出生,也是仕途順暢的一個籌碼。

而這一切,隻需要那個神經質的人改口,說他就是自己的親生兒子,當年跟他母親就有那麽一段經曆。那麽,他才不管這個人是不是真是親生父親呢。

羅敷沒有時間考慮她的兒子怎麽想,急急忙忙叫了醫生來給秀才治病。然後,她又推開下人,親自給秀才煎湯熬藥,送茶喂水。羅敷自己心裏明白,跟她睡過覺的不是秀才,而是一隻狡猾的狐狸。可是這些年來,讓她能夠度過無數個孤枕難眠的夜晚的,還是這個窮秀才。她天天想象著如果第一個晚上來的是窮秀才,那該有多好!她還記得那首詩,那首《召南·野有死麕》。她經常在寂寞難耐的夜晚默默背誦著優美的詩句,回味著跟秀才相撞的那一刹那。

秀才哪裏管羅敷這些細膩的思想,睜開眼的第一個念想便是要離開這裏。羅敷好勸歹勸也不起作用。倒是秀才爬起來的那一刻,卻又虛脫的躺倒了,氣若遊絲。羅敷隻好一邊安慰他,一邊給他喂藥。

正在羅敷給秀才喂藥間,羅敷的兒子推門而入,雙膝著地,很脆的喊了聲:“爹!”

這是羅敷和秀才都始料未及的。

羅敷的兒子又很鄭重的給躺在**的秀才磕了幾個頭,每一個磕頭都非常響亮。

秀才起不了身,隻翹起了頭來看床下叫他“爹”的、比他大兩歲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