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爺爺去捉鬼

大家都不再說話,默默的看著低頭冥想的爺爺。鍋裏的水已經開了,沸騰的水掀動被煙熏黑的鍋蓋,陣陣的香氣從中飄出,鑽入貪婪的鼻子。年輕婦女手裏的火鉗也停止了運動,鍋底的火漸漸變小。

“喂,注意燒火。這雞肉要多煮一會。不然七姑娘吃的時候會覺得肉緊的。”爺爺收了正在掐算的手,拿過火鉗夾了稻草往鍋底下塞。火焰立即又大了。

文撒子打趣道:“馬師傅,能給她煮一隻雞就不錯啦,哪裏還管不管她是不是咬得動?再說了,七姑娘已經是鬼了,哪裏還有牙齒?她隻要嗅嗅就可以了。我看燒得差不多了,可以盛起來了。等你們敬完七姑娘,我再夾兩筷子試試味道。我也好久沒有吃過雞了呢。真不知道老太太您怎麽養雞的,我家養的不到拳頭大小就都得雞瘟死了,喂鹽水也不管用。”

“既然已經煮了,就要煮好。”年輕婦女反駁文撒子道,然後她轉了頭問爺爺:“您說的拜石到底是怎麽了?您怎麽知道我媽一定動了人家的拜石呢?”

爺爺把稻草下麵的草灰扒了扒,稻草下麵空了許多,火焰從稻草的空隙竄出來,像蛇信子一樣舔著黑色的鍋底,仿佛它也饞著鍋裏的雞肉。

爺爺習慣性的敲了敲火鉗,說:“你媽媽不隻是簡單的動了人家的拜石,並且經常踩在拜石上麵。正因為這樣,所以你媽媽會有被石板壓住的感覺。這正是拜石報複呢。它故意反過來壓著你媽媽,就是要警告你媽媽不要再踩它了。”

“經常踩著拜石?”年輕婦女睜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文撒子的注意力終於離開了鍋裏的雞肉,轉而關注爺爺正在談論的話題。

“您說她老人家經常踩著人家的拜石?不是吧?你說她老人家不小心踩過一兩次也就算了,可能上山砍柴的時候不小心踩過荒蕪的墳地,或者走哪條路的時候絆了人家的墳墓。這都是情有可原的。可是您居然說她經常踩拜石,這不可能嘛。”文撒子斜了眼看爺爺,嘴巴歪得像跟誰賭氣似的。

“難道我們家的地基原來是墳地?”年輕婦女突發奇想。

“不可能啊。”老太太說話了,“這房子建起來的時候撒了竹葉和大米呀。就算原來做過墳地,也應該沒有事的。”特別是在春天動土,如修地坪,挖裝地瓜的地洞,他們都會在動過的泥土上撒些竹葉和大米,以示告慰土地神不要怪罪。

“那就怪了。我掐算出來就是這樣啊。”爺爺也納悶了。

“肯定是您掐錯了。要不您再掐算一遍?”文撒子說道。

爺爺搖了搖頭:“我一般不重新掐算一遍的,掐出來是怎樣就是怎樣。”

文撒子有些不滿,眼睛斜得更厲害了,又用習慣性的揶揄口氣道:“你外甥做試卷做完了老師也會要求他多檢查一遍呢。”然後他用尋求讚同的眼神瞄了瞄一旁的我,意思要我也勸爺爺再掐算一遍。我假裝沒有看見。

倒是年輕婦女不要求爺爺重新掐算。她問老太太道:“您再想想,看是不是哪裏得罪了拜石。”

“沒有呀。”老太太堅持道。她的表情不是裝出來的。

“我看是馬師傅瞎掰。嘿嘿,馬師傅別怪我說的不好聽啊。我這人就是心直口快。哎,雞肉好了。你去拿根筷子來。”文撒子揭開了飯鍋蓋,用鼻子在冒出的蒸汽上拚命的吸氣。我感覺他就像一目五先生其中的一個。

我剛有這樣想法,文撒子卻跟我想到一塊去了。他對我笑了笑,說:“剛才一目五先生還想吸我的氣呢,沒想到現在我來吸雞的氣了。哈哈。馬師傅,您說說,一目五先生吸別人的氣的時候,是不是也像我們人吸這些氣一樣過癮啊?”

“我怎麽知道呢?你親自去問一目五先生吧。”爺爺笑道。

年輕婦女拿來了一根竹筷子。我看見了單隻的筷子,立刻想到了七姑娘變成一根筷子的情形。

文撒子拿了單隻的筷子,往鍋裏的雞身上捅了捅。筷子輕易捅破了雞肉的皮層。

“熟了,熟了。”文撒子舔了舔嘴唇,差點流出三尺長的涎水來。“七姑娘這回可以咬動了吧。拿碗來,我把雞肉和雞湯都盛起來。”文撒子在這裏沒有一點收斂,好像這裏是他的家似的,好像這隻雞是他宰了要送給七姑娘吃似的。

年輕婦女拿來了一個海碗。

文撒子用勺子把雞肉塊都盛到了碗裏,用提起飯鍋把湯了倒了進來。鍋底還剩了幾根脫了肉的雞骨頭,看來雞肉已經煮爛了。不多不少,剛好一海碗。那時候農村養的雞都是土生土養的,能煮一海碗還算是很大的雞了。不像現在,即使是農家養的雞,也是吃了飼料的,長得比過去的雞大了整整一倍,但是雞肉再也沒有以前那麽鮮了,吃起來索然無味。

接下來輪到爺爺上場了。爺爺把海碗端到剛才七姑娘出現的地方,在撒了雞血的地方插上三根香,念了一些我聽不懂的話,然後示意我們不要靠近那個地方。

我們遠遠的站了一會兒,都靜靜的看著那碗冒著熱氣和香氣的雞肉。我想象著一個漂亮的女子從門口進來,不跟我們其中的任何一個人打招呼,便躡手躡腳的走近那個海碗。那個女子的模樣應該就和老太太見過的那個養了一輩子雞鴨卻一輩子沒有吃過雞肉的漂亮女人一樣。

也許是她聞到了雞肉的香味跑來的,也許是剛才爺爺說的那些聽不懂的話召喚她來的。總之,她來了。這裏還有一碗熱氣騰騰的雞肉等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