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爺爺去捉鬼 婆娑世界 愛上中文
也許,她滿懷感激的看了看旁邊的幾個好心人;也許,她根本不關心這裏站的都是誰,她隻關心那碗盼了一輩子都沒有盼到的雞肉。
我想,也許當她趴下來把嘴唇靠近海碗的邊沿時,手已經激動得顫抖了。
我看了看爺爺,爺爺正麵帶微笑的看著海碗的方向,似乎他已經看見那個女子在那裏吮吸油光點點的雞湯了。甚至他有微微側耳的小動作,似乎還聽見了七姑娘吮吸雞湯發出的“嗦嗦”聲。
我看到了爺爺祥和的目光,這種目光不會憑空出現。隻有麵對可憐的人不幸的人,爺爺才會出現這種目光。我一直納悶的是,為什麽爺爺從來不對這些人露出可憐或者痛惜的目光,卻要用這種祥和的目光。
我問過爺爺。爺爺說,我們生活的世界本來就是一個婆娑世界。
我又問,什麽是婆娑世界。
爺爺說,婆娑世界就是人的世界。
我覺得爺爺在跟我繞圈子。也許爺爺不想讓年幼的我知道太多人生的苦澀,雖然可能他早已看透人生的空虛和苦難,但是他還要把所有的美好都教育給我,從來不讓我看到他所看到的世界。
當時我沒有再細問爺爺,隻是把“婆娑世界”這四個字記在心裏,把這四個字當做我對人的世界的一個粗略模糊的理解。後來我上大學後,有機會進入龐大的圖書館尋找自己想看的書,終於在一本關於佛教的哲學書上看到了“婆娑世界”的解釋。
其中有一段我記得非常清楚。書上是這麽說的:佛經裏說的婆娑世界是指“人的世界”,也便是永遠存在缺憾而不得完美的世界。熙熙攘攘,來來去去,皆為利往。人活在這婆娑世界中就要受苦,而這苦字當頭卻也不見得立時就能體會。便是體會了也不等於解脫,看的破卻未必能忍的過,忍的過時卻又放不下,放不下就是不自在。苦海無邊,回頭無岸。但凡是能叫人真正自在的東西,總是發於內心的,所以岸不用回頭去看,岸無時不在。古靈禪讚禪師有一首詩偈說:“蠅愛尋光紙上鑽,不能透過幾多難。忽然撞著來時路,始信平生被眼瞞。”很多人總是冀望找尋來時的路,唯恐丟失了自我的本真,卻常陷落在樹欲靜而風不止的境地裏。
我這才知道,原來爺爺在十幾年前早已看透了這個世界。我這才理解爺爺為什麽會用祥和的目光看著那些可憐的人。
在那個雞湯的香味充斥的空間裏,爺爺的祥和目光告訴我,這個堂屋裏還有一個生靈。這是一個可憐的生靈。
過了一會兒,三根香都燒到了盡頭,隻剩刷了紅漆的木棍發出暗紅的炭火。但是很快,暗紅的炭火也熄滅了。
就在這時,我突然看見爺爺的眼睛裏有一個拖遝著腳步的身影!那是一個女人的身影!我看見了她的側麵,但是從側麵就可以看出這是一個漂亮的女人。長長的頭發如烏雲一般垂到了腰際,而從烏雲從露出的半張臉像明月一般吸引人。
爺爺的目光還是那麽祥和。
我驚訝的張大了嘴。眼看著那個美麗的女人走入爺爺的瞳孔,又走出爺爺的瞳孔。我不敢大聲呼吸,不敢告訴其他的人,不敢打破爺爺祥和的表情。
“嗯,好了。”當那個身影走出爺爺的眼睛時,爺爺立刻緊閉了眼,發出了一聲輕歎。他是在歎息這個可憐的女人,還是在歎息他所說的這個婆娑世界?
文撒子聽到爺爺的話,立刻搶先一步端起那個海碗,拿出一個鮮嫩的雞腿放進了嘴裏。
年輕婦女譏諷道:“我還以為你為什麽這麽熱情呢,原來是為了最後吃點雞肉啊。”
老太太弓著身子道:“哎呀,文撒子,你怎麽可以吃鬼用過的雞肉呢?快點放下,我把它倒掉。敬了菩薩的東西可以吃,但是敬了鬼的東西吃了不好啊。”
“倒掉?那多可惜啊。”文撒子說完,又開始喝湯,發出嗦嗦的聲音。
湯還沒喝兩口,文撒子突然嘴角一扯,露出難受的表情。接著,他一隻手捂住了腹部。他吸了口氣,彎下了身子。海碗沒有拿穩,雞湯灑了些出來。
“怎麽了?”老太太連忙上去扶住文撒子,“你怎麽了?”
“哎喲哎喲,我的胃疼得厲害。哎喲,怎麽這麽疼呢!”文撒子咬緊了牙關,小心翼翼的將海碗放回原處。“不行不行,我得馬上上茅廁,肚裏已經咕嚕咕嚕的叫了,好像裝了一肚子的水。哎喲哎喲,您老人家的茅廁裏有手紙吧?”
“有的,有的。你快去吧。”老太太朝屋後揮了揮手。
文撒子立即雙手捂住了肚子,像一隻馬上要生蛋了的母雞一樣,飛快的朝屋後跑去。老太太隨後把海碗端起,走到外麵將雞湯倒了。
年輕婦女笑道:“說了不要他喝,他偏偏嘴饞。自作自受!”
爺爺看了看外麵的天色,然後回頭對我說:“亮仔,今天已經太晚了。你就跟我到畫眉去吧。明天再回家。”
年輕婦女在爺爺後麵不好意思的說:“馬師傅,真對不起啊,拖延了您這麽長時間。本來以為給雞拜了幹哥就沒有事了的。沒想到還碰上了七姑娘這些麻煩事。真是對不起啊。”
爺爺笑笑:“沒事。給七姑娘置肇也是好事,怎麽能說麻煩呢?”
我跟爺爺正要出門,突然文撒子從屋後衝了出來。他用那雙瞄不準對象的眼睛看著我們的旁邊,大喊道:“馬師傅,馬師傅先別走!”
“怎麽了?”爺爺轉過身來,“你就住在這裏,當然不急了。我和我外甥還要趕夜路呢。”
文撒子給爺爺豎起一個大拇指,說:“馬師傅,我知道老太太為什麽駝背了!”他提了提鬆垮垮的褲子,滿臉的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