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幹涸的寒穴泉
轉念一想,如果陳子奇放開了手做這件事,後麵有很強的後台撐著,那恐怕找些死了也沒人管的人來製作活死人,豈不也是很容易的事嗎?想到這裏,我突然想起了那個獨自闖**的站街女灝靈。離開了家鄉和親人,在外麵的世界裏,幾乎每個男人隻關注她的肉體,若她被人害死街頭,拋屍荒野,又有幾人會關心、會過問?像她這樣的人,這世界上俯拾皆是,不可勝數。
等我們返回山頂,辛曉鑫和李芊羽兩人還抱作一團,在石頭後麵瑟瑟發抖。楊滔說敵人已經被搞定了,卻見他二人如此心驚膽戰,不敢提老虎脫籠一事,唯恐再添憂慮。隻讓明瑩帶著李芊羽走遠些,別一驚一乍地妨礙了我們救人。
沒錯,當務之急,是救出趙辰和蔣南。但是這深洞之下,詭異莫測,不但磁場幹擾通信,更像是有什麽怪物潛伏著一般,竟能把軍用的攀岩繩索弄斷。真不知道兩人在下麵生死如何。
我拿起斷裂的繩頭,仔細瞧了瞧,道:“從這繩子斷口來看,是被什麽力道生生拉斷的……難不成這些偷襲我們的人,早就埋伏在下麵?”
楊滔哼了一聲,走到那槍手的屍體旁,撿起手槍遞給明瑩,道:“我下去看看。”說著,把我手裏的繩子和地上的繩子接在一起,打上死結,從旁邊的大樹上繞了一圈,係在腰裏。我搖頭說這樣不行,雖然看起來,你是用了兩條繩子,但其實受力的還是一條。
辛曉鑫把李芊羽安頓到遠處,走了過來,聽我這話,突然冒出一句:“能不能……做成個動滑輪?”
我眼前一亮。不愧是後勤部長,對道具製作確實獨有見解。更不遲疑,便四下尋找可以固定的位置起來。
辛曉鑫剛把繩子係在旁邊凸出的石頭上,忽地,那孔穴之中,隱隱約約傳來十分輕微,但著實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個女人的笑聲:“嘿嘿嘿嘿……哈哈哈哈……”這笑聲聽起來十分淒慘,似是苦笑,裏麵帶著絕望……
我們幾人麵麵相覷,都被這忽如其來的微弱驚悚笑聲嚇了一跳。聽這聲音,卻正是趙辰發出的。雖然我在心裏慶幸她還沒死,但是這孔穴裏實在太過古怪,如果楊滔下去,也和蔣南一樣上不來,那救援計劃就徹底中斷,他們三個也就要永遠地葬身在這暗無天日的恐怖洞穴裏。
辛曉鑫看著楊滔道:“這……這什麽情況?你還要下去?”
楊滔接過繩頭,道:“廢話!去年《士兵突擊》你沒看過?就我以前縱隊事跡改編的。不拋棄不放棄,這是我們的信念!”
我被他這段話觸動了一下心靈。辛曉鑫的說話,其實也是我一閃而過的念頭。確實,像我這樣從小生活在溫室裏、從來沒當過兵吃過苦的讀書人,是很難理解那種困境中互扶互助的軍人團隊精神的。想到我以前在麵對困難時,曾經還動過把明瑩扔在海鮮倉庫的密室裏一個人逃走的念頭,聽了他這番話,著實慚愧不已。
楊滔二話不說,把繩頭往軍用腰帶上一穿,遞了給我。辛曉鑫也走過來,從背包裏拿出一件T恤,扯成兩截,分我一塊。我們倆把布頭纏在手臂上,繩子在布頭上繞過幾圈,勒緊。楊滔看了我們一眼,握緊來複槍,縱身躍入那深不見底的孔穴之中。
拉扯的力量從繩上傳來,幸好是用了動滑輪原理,讓繩子的耐受力增加了一倍,也省了一半的力,我和辛曉鑫拉著還算輕鬆。繩子向下放著,忽地一沉,我連忙向前送了送,緩衝一下拉力,生怕繩子又會斷掉。幸好,繩子再沒有動過,雖然輕了些,但仍有力道。說明楊滔還掛在繩上。過不多久,一個吱吱啦啦的聲音響起,明瑩四下尋找,卻發現是楊滔包裏傳來,正是那個對講機發出的。我們都是一陣激動:另一個對講機,被蔣南帶了下去,此刻這邊的這個響起來,莫非楊滔已經找到了蔣南?
明瑩抄起對講機,按下按鈕道:“楊空,能聽見麽?”
對講機裏傳來楊滔扭曲的聲音,極其微弱:“數20個數,往上拉!”
接著,繩子一鬆,楊滔已經解開了繩子。我回頭向辛曉鑫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往前走走,把繩子多送下去些,給楊滔足夠的騰挪空間,把繩子係在傷員身上。
繩子重新係緊,現在比剛才的重量重了些,掂起來應該是蔣南或者趙辰的全部體重。此時我在心裏已經數到了17,再過三秒,繩子上傳來幾下拉動,便和辛曉鑫一起用力,拉了上來。
拉扯上來的東西,剛一露出孔穴口,明瑩便跑了過去,李芊羽也強忍著恐懼,跑上來幫著她把這東西拖到地麵。
說是“東西”,因為它黑乎乎的一團,基本無法分辨是誰,甚至連它是不是人都很難確定。明瑩解開綁在這“東西”上的繩子,伸手一摸,竟是厚重的汙泥,連忙抓了幾把,甩掉一些,找到一個邊角,扯了開來,才發現是餐布裹著的趙辰。
她的身體剛才被那塊超大的餐布完全包裹著,所以剛才很難分辨到底是人還是什麽。也幸虧這塊餐布,她都口鼻沒有進多少泥,但是明瑩摸了摸,說趙空在汙泥裏陷了太久,此刻呼吸還很微弱,心跳也是緩慢。明瑩解下繩子,將她平放,雙手交疊放在胸口,輕輕按壓,幫她心肺複蘇。
辛曉鑫拿著明瑩遞給她的對講機,呼喚楊滔,但是傳來的卻又隻是滋滋啦啦的雜音。不過既然楊滔還在下麵,我和辛曉鑫就不敢稍遲,又將繩子放了下去。
幸而沒再出什麽意外。先是蔣南、後是楊滔,都被拉了上來。
蔣南也和趙辰一樣,全身裹著爛泥巴,臭烘烘的讓人無法近身。外套脫了下來包在頭上,這也就是他沒有窒息的原因。大概是陷入淤泥前一秒做的這件事。李芊羽此刻倒是表現得堅強了些,忍著臭味,把泥巴一把把抓下來,用水給他衝洗,接著有樣學樣,比照著明瑩的手法作心肺複蘇。
楊滔的腰部以下也都是爛泥,見他洗過了手,我問道:“下麵是什麽情況?”
楊滔搖頭道:“是個很深的洞穴,下麵是個稍大點的空間,全是淤泥。我一開始在泥裏摸到一根東西,還以為是他倆,沒想到竟然是塊連著皮肉的骨頭,上麵似乎還有毛,應該是老虎或者什麽動物的屍骸。後來我找到趙空的露在泥外的頭臉,先把她綁在繩上送上來,又找到全部陷在泥裏的蔣南,估計再晚些,他就要憋死了。”
我點了點頭,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沿著孔穴轉了轉,回憶了一下。對他們說既然人都救起來了,就先回遊艇上休整一下吧。
走在下山的路上,明瑩自告奮勇背著趙辰,辛曉鑫則背著蔣南。我和楊滔分擔了明瑩、辛曉鑫的背包。李芊羽則仍然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在路旁默默地走著,不知道在想什麽。事實上,這一路下來,大家都很疲憊,很沉默。許是驚險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每個人都到了極限。隻有楊滔還有些精神,端著來複槍時刻戒備,生怕那老虎追上來。
驚險事件雖然很多,幸好到最後,都是有驚無險。
我見氣氛沉悶,便對大家道:“其實剛才那個孔穴,曆史上有記錄,名叫寒穴泉,是金山上的著名泉水。我那天下午,在俞老先生家裏收藏的一本紹熙《雲間誌》上讀到:“寒穴泉,在金山。山居大海中,鹹水浸灌,泉出山頂獨甘冽,朝夕流注不竭。”不但如此,書上還提到宋朝政和年間,華亭縣令姚舜明命人汲寒**,煮茶款待前來巡視的知州毛滂,毛滂大奇,認為此泉水味竟與號稱天下第二泉的惠山泉水口味相等,又派人去無錫取惠山泉並嚐,至三四反複,不覺得有何兩樣,歎曰:“蓋有兩第二泉矣!”可知此水水質,實屬佳品。俞老先生還告訴我,民國時期有人到金山砍柴,還在寒穴泉提水解渴,桶一放下,水即灌滿。解放後,部隊駐紮大金山島,不知道是因為過度飲用,還是什麽其他原因,湧了幾千年的寒穴泉水突然枯竭。所以說,這個孔穴,其實大有來頭。”
正說著,趙辰突然嘟囔了一句。我沒聽清是什麽,回頭去問背著她的明瑩:“趙空剛剛說了什麽?”
明瑩看了我一眼,隻說了一個字:“鬼。”
旁邊的李芊羽一下子慌起來,咬著發青的嘴唇道:“嗯……我、我也聽見了……”
我看了看這靚麗可人但是膽小無比的姑娘,笑了笑道:“嗯,其實你們都聽錯了。她說的是‘滾’,是對我說的。你想啊,她掉進那種醃臢之地,我還說大有來頭,她當然讓我‘滾’了。”
李芊羽聽了這話,舒了口氣,依然顫顫巍巍地道:“真、真是這樣嗎?”
我點點頭,把臉轉回來,在心裏歎氣這姑娘真好騙。
其實聽了趙辰那句話,我心裏也是毛骨悚然。
她確實說的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