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海下古城
在我快暈厥的當口,耳邊響起了一陣匆忙的踏地聲,由遠及近,接著一隻冰涼的手握了上來,捏住了我的手,與此同時,那爛泥也猛力地向上翻滾起來。幸虧加上了這隻手的力道,三方一起用勁,頭頂的李芊羽和蕭璐琪終於從泥裏脫出,在重力牽引下,雙雙砸在我胸口上,巨力傳來,肋骨哢哢作響。我也算是因禍得福,剛才那一口被高氣壓憋在肺裏、已經把我憋得臉紅脖子粗的氣,總算吐了出去。這口氣如果再吐不出來,恐怕我的肺真的要在內部炸開了。但此時我的腦袋仍然嗡嗡的,眼淚也緊跟著飆了出來。
我用盡最後一分力氣,把兩人推下身去,已經再無力爬起來。隻聽一個粗重的聲音道:“你們是誰?”是個男人的聲音。
那個女鬼的聲音響起,道:“爹,他叫林佑!”
“林佑?什麽玩意兒?先把這幾個人拖走!”
話音剛落,我的腳踝就被那隻冰涼的手握住。這男人力道極大,拖了我的身體便走,我的外套早就不知道哪兒去了,此時T恤也已被撩起,**的背部在地上摩擦著,這定是要皮開肉綻了。奇怪的是,卻幾乎感不到疼痛。
這男人又道:“把另外那個,也拖上!”
那女鬼“嗯”了一聲,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接著她道:“爹,這是兩個人!飛娜拖不動!”
那男人轉身回去拖李芊羽和蕭璐琪,我的腳還在他手裏,被他拖得在地上原地打轉,一陣天旋地轉,我終於忍不住,大聲罵起娘來。
這男人喝了一聲,順著我的叫聲便踢了過來,正中腦殼。這一腳實在不客氣,我當即暈了過去。
昏昏沉沉地也不知過了多久,當我悠悠醒轉時,眼前模糊一片,隱隱有火光傳來。渾身燥熱,感覺周圍的空氣溫度很高,比幹蒸的桑拿房好不了多少。
這是在哪?剛剛那一男一女,到底是人是鬼?我努力地爬起來,卻發現身上捆著繩子,根本無法動彈。這根繩子上傳來重重的臭魚腥味,令人作嘔。
那個女鬼的聲音在身邊響起:“爹!他醒啦!”
我嗓子幹得幾乎要冒煙,用盡力氣說了句:“水……水……”
不一會兒,一股清涼甘甜的**流進我的嘴裏,我吸吮了兩口,沁人心脾,妥妥的正牌山泉,還有點甜,禁不住大口吞咽起來。那女鬼此刻溫柔地道:“哎呀,慢點喝,小心嗆到。”
她這話雖然聲音不大,卻讓我清醒了一點。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陰暗的房間裏,周圍的陳設還是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隻依稀辨出一個破敗非常的桌子上,擺著個碗,碗沿上一點火苗,一跳一跳地燃燒著。再遠處還有些紅漆的家具,也都已經非常古舊,而且總感覺好像有些腫脹,似乎是在水裏泡過很久。
我身邊蹲著一個大眼睛的女孩子,看起來年紀並不算大,短發過耳,但是沒有垂到肩上,蓬鬆著很是淩亂,但掩不住眸子裏透出來的那股娟秀靈動之氣。五官都很精致,特別是嘴巴,不大不小,微微上翹著,很是好看。她眨著眼睛,帶著好奇看著我。
她的這雙眼睛晶瑩剔透,瞳孔很大,在火光的映射下甚至能隱隱映出視網膜的顏色,猶如寶石,熠熠放光。這雙眼睛……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似的……是了!這眼睛,這頭發……她就是那天我潛水入海時,遇到的那個突然消失的女鬼!
我費力地開口道:“你……你是誰?”
她一臉不高興的樣子,皺著鼻子,手在臉前揮了揮:“哎呀!不是都告訴你,我叫李飛娜了麽?你叫林佑?嘻嘻,很好玩的名字哩!”說著說著,她就把自己給逗樂了,我實在不知道自己這名字有什麽可樂的。
我問我這身上是什麽東西?
“這是魚皮啊,很結實吧?以前飛娜調皮,也被爹爹這樣捆過呢!”她忽閃著大眼睛,一臉無辜地道。似乎完全沒覺得把我這樣綁起來有什麽不妥。
我之前確定了這姑娘就是我和趙辰所遇之女鬼,不知道她是何來頭,尤自恐懼她不利於我。此刻見她一臉天真,不諳世事的樣子,便也不再緊張,隻道:“請問姑娘,這裏是什麽地方?”
她愣了一會兒,道:“這是我家!”
我心中苦笑,看來問這姑娘,怕是問不出我想知道的事情,便換了個問題道:“和我一起下來的,還有兩個人,現在在哪呢?”
李飛娜把手指點在太陽穴上,作思考狀,道:“好像被爹帶到他房裏去了。”
我緊張起來,連忙道:“你爹把她們怎麽樣了?”
“有個姑娘死掉啦,我爹要把她拉去葬了吧。”
“等等,她沒死,別、別葬,別葬!”我知道她說的定是蕭璐琪,生怕他們不曉得內情,把蕭璐琪當成了死屍。
“沒死?都沒氣了,還沒死哦?”李飛娜臉上帶著天真的笑,看著我道,“瞧你這般緊張,你很歡喜她們倆?是你娘子?”
我心說蕭璐琪我自然是喜歡的,至於那個李芊羽,若不是她裝波伊兮兮地讓我覺得她控製住了蕭璐琪,我巴不得把她留在那爛泥裏,但現在可不是辯解的時候,連忙道:“那個看起來像是死了的姑娘,是中了毒,成了植物人,千萬別葬,她可能還有救!”
李飛娜聽我這般苦苦哀求,站起來道:“好吧,我去和爹爹說,讓他留著那姑娘。”說著,一閃身,風一樣地出去了,這移動速度,讓我目瞪口呆。
喂喂,能幫我先解開身上的繩子麽?我還來不及開口,她就不見了蹤影。也罷,估計在這個奇奇怪怪的地方,我作為一個陌生來客,肯定不被信任,綁起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隻希望這李飛娜的爹,也就是那個力氣很大,還踢了我一腳的莽撞漢子,千萬別見蕭璐琪貌美、一時按捺不住讓她當了李飛娜的小媽才好。
我蹭著牆,勉力地挺起身來。之前在那潭爛泥裏,怕是使脫了力道,此刻腹部的肌肉酸痛無比。好歹坐了起來,四下打量,發現這個地方,似乎以前被海水浸泡過,古舊脫落的牆上嵌著一些海洋貝類的殼,看起來應該是一種以腐蝕岩石築巢的貝類——海筍,也就是平時我們說的象拔蚌。這麽看起來,我所在的這個房子,以前竟似在海中浸泡過許久。
如果說我是從寒穴泉的幹涸泉眼處跌落,經過了爛泥下麵的孔洞,進入大金山島的山體內部,這地方,莫非是……莫非就是古代的康城?
這個想法也許聽上去極其匪夷所思,但是對我來說,卻沒有超出我的想象力。事實上,我之所以敢讓李芊羽跳進寒穴泉的泉孔裏,就是基於蔣南和趙辰在此間生還之後的敘述:
蔣南說他掉進去以後,被汙泥吸了進去,接著身子慢慢移動,似乎有什麽力量在推動他。趙辰說她遇到了鬼,這些說法都讓我覺得其中蹊蹺很多。
裝神弄鬼的話就不必說了。如果從科學角度出發,在汙泥裏,唯一能不接觸你就能拖著你走的力量,隻有地球引力。所以蔣南的身子慢慢移動,其方向一定是向下,或者說是向著地球中心的方向。這樣一來,他的頭能夠露出泥麵,說明這個洞穴裏,汙泥下麵,有一個孔洞。他說他喘了幾口氣就笑了起來,考慮到當時那個情景,恐怕不是因為他真的想笑,而是吸入了一氧化二氮,這種氣體也叫笑氣,被牙科醫生用來做麻醉劑,吸入之後確實會忍不住笑出來。
蔣南沒有說他遇到鬼,但是趙辰卻很確定地說她遇到了。這說明當時有第三個人在場,而且是個女人。這女人因為笑氣的緣故,也笑了出來,但是蔣南當時迷迷糊糊的,他以為隻有趙辰在笑,但是趙辰自己知道,除了自己的笑聲,還有另一個人也在笑。
綜合上麵的分析,我在聽完了蔣南和趙辰向我的陳述之後,就得出了一個大膽的假設:這個洞穴下麵,有另外一個不為人知的空間,而且下麵還有人。現在我親身冒險,到了這裏。回想剛才的驚心動魄和奇異的瀕死體驗,可以說,我縱身下洞的瘋狂行為,已經不是“大膽假設小心求證”,而是“大膽假設玩命求證”了。
幸好這次玩命還是有結果的。起碼楊滔他們不會看到屍體在爛泥裏浮起來,多半覺得我們已經嗝屁了。我搖搖腦袋,那坨爛泥還在胃裏翻騰,摩擦著胃壁,一陣陣火辣。我仔細打量著這個屋子,總帶著些古風的味道,就是一個與現代社會隔絕了幾百年的古代空間似的。
難道,李飛娜和她爹爹媽媽,還有這裏可能存在著的其他人,都是……
都是在一個失落於現代文明的海底古城裏存活了八百年的遺民麽?
正這麽想著,李飛娜走了進來,身後跟著的正是李芊羽。她看起來精神很差,大概也是剛剛從昏迷中蘇醒過來。原本紮著的頭發,此時已經披散下來,上麵髒兮兮的都是汙泥,身上也不例外。
李飛娜一進來,就指著我道:“喏,你相公在這呢。”
李芊羽進來一見我,便跪撲過來,抱著我道:“相公,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接著附身悄聲道:“配合一下,不然就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