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藺與嚴格又見了一麵。這次兩人沒吃海鮮,也沒吃涮肉,在“老家粥棚”,每人喝了一碗粥。嚴格喝了一碗涼粥,銀耳蓮子粥;老藺喝了一碗熱粥,魚翅粥,老藺喝的,還是跟肉有牽連。一碗熱粥喝下來,老藺喝得風平浪靜;那麽燙嘴的粥,老藺沒喝出汗;嚴格喝的是涼粥,一碗粥喝下來,卻出了一頭汗。他不知道這次見麵是福是禍。自上次見麵,嚴格與老藺攤牌,由他和女歌星的照片,到拿出一U盤;向老藺攤牌,就是向賈主任攤牌;五天過去,沒有動靜。嚴格如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攤牌不是為了決裂,而是為了修補已斷的裂縫;這是嚴格攤牌,和其他人攤牌的不同。別人攤牌是為了斷裂,嚴格攤牌是為了修補。但五天過去了,賈主任和老藺那裏沒有動靜。嚴格再一次體會到,在他和賈主任的關係上,不但發展朋友關係,嚴格是被動的;就是在朋友關係的斷裂上,斷裂到何種程度,能不能回頭修補,嚴格也做不了主。嚴格想修補,賈主任也想修補,這裂縫就能修補;嚴格想修補,賈主任想斷裂,這修補就成了斷裂。接著又體會到,有錢人,在有權人麵前,也就是隻“雞”;就像“性”在錢麵前一樣,不是人在找“性”,而是“性”脫了褲子找不到人。當然,徹底斷裂,對誰都沒有好處;嚴格的船翻了,賈主任的船也不會平穩,說不定會同歸於盡;如果斷裂為了同歸於盡,這斷裂就成了賭氣;賭氣導致的結果,沒有任何技術含量;又是嚴格不願意看到的。如果嚴格認識不到這一點,僅是傻有錢,賈主任也不會和他交這麽長時間的朋友。問題是,有錢人如今成了窮光蛋;由身價十幾個億,變成了負債累累;嚴格已經不是過去的嚴格,這才出此下策,用了威脅的手段。威脅本身也是賭氣,也沒有技術含量。更大的問題是,他除了用這沒有技術含量的低劣的手段,也沒有別的出路。自己本不是這樣的人,我本有義,皆是情勢使之然,使自己與賈主任的交往,質量降低了,品種降低了,由繁花似錦,變成了一地雞毛。兩人都不是過去的兩人了。嚴格喜歡的,還是十五年前,自個兒去朋友處借錢,又給賈處長送去,賈處長拉著他的手,眼裏噙著淚花的場麵。那情形,才叫朋友。兩人也是從感人的場麵開頭,經過諸多演變,成了今天這種局麵。如果僅是兩人的關係,斷裂還是修補,嚴格也不會在意;問題是,嚴格如今的命運,就攥在賈主任手裏;是恢複成過去的有錢人,或是徹底變成窮光蛋;是仍待在上流社會,或是進監獄;直到是死是活,都在賈主任的轉念之間。但是,事情的性質不是這樣的。嚴格由一個有錢人,變得如此倒黴,如果是嚴格一個人造成的話,嚴格不會怪別人;問題是,其中有一大半原因,要怪賈主任。釀成後果,又見死不救;如果說這事情中有小人的話,賈主任首先是個小人,然後把嚴格逼成了小人。嚴格船翻時,把賈主任也拉下船,不僅為了他見死不救,而是因為他也是個小人。這就不是事情本身的事了。五天來,嚴格思前想後,也沒理出個頭緒。他也知道,想也沒用;一切還看賈主任怎麽想。第五天下午,他突然接到老藺一個短信:晚六點半,老家粥棚見。沒打電話,就發了一個短信;用的不是商量的口氣,而是命令的口氣;又讓嚴格撮火。但嚴格身在險境,有求於人,又不敢不來。嚴格來時,做好了兩種思想準備:一,賈主任回心轉意,幫他;二,與嚴格反攤牌,趁著這件事,落井下石,徹底將嚴格置於死地。大家已經撕破了臉,中間的道路是沒有的。將事情這麽拖下去,任其發展,也不是賈主任這個老男人的性格。嚴格聞過他的尿。老藺在這點上與賈主任相似,但又不相似。賈主任遇事態度分明;起碼會對老藺分明;但這態度轉到老藺手來,又變得沒態度;一個短信,麵無表情,讓嚴格摸不清老藺的意思;摸不清老藺的意思,就等於摸不清賈主任的意思。越是摸不清意思,嚴格對他們的態度越沒底,接到這短信,顧不上追究這態度,隻好乖乖前來喝粥。這時嚴格又有些傷感,早年雖然貧困,但不用經曆這麽多風險;經曆風險倒沒啥,不用跟這麽多凶險的人打交道;時時處處,要看凶險的臉色。無非凶險的臉色,有時以笑臉出現。勞動人民雖然愚不可及,但也沒這麽多花花腸子,沒這麽多凶險的心眼;讓他們有,他們也沒有;想有,也不知哪塊地裏能長出來。本來自己是頭羊啊,怎麽一不留神,就誤闖到狼群裏了呢?如果當初自己考不上大學,還在湖南農村種稻子;雖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勞其筋骨,但也不苦其心誌;娶個賢良的婦女,生一到兩個孩子;日子雖苦些,倒也其樂融融。為何其樂融融?因為你不知道那麽多。都是上一個大學,害了自己。這麽思前想後,胡思亂想,除了感歎人生和命運未可料定,對挽救他目前的處境,毫無幫助。由於忐忑不安,心中燥熱,喝一碗涼粥,也喝出一頭汗。嚴格為自己的失態有些懊惱。老藺看他出汗,“噗啼”笑了;喝完熱粥,心平氣和地給嚴格遞上一張餐巾紙,示意他擦汗。這就等於嘲笑嚴格了。嚴格想惱,從大局計,又壓在心裏。在人房簷下,不得不低頭。老藺打了一個飽嗝,這時說話了:

“賈主任說了,想跟你做個小生意。”

嚴格吃了一驚,他沒想到這次談話會這麽開頭。他一愣:

“什麽生意?”

當然這話問得也沒有技術含量。老藺這回倒沒嘲笑他,點上一支煙說:

“賈主任說,你,交出U盤;他,幫你貸八千萬。”

這結果出乎嚴格意料。心中不由一陣驚喜。剛才的懊惱,似被一陣風刮走了。看來威脅還是起作用。看來U盤的威力,還是比照片大。嚴格欠銀行四個億,雖然八千萬不能解決根本問題,但起碼可以救急。既能還銀行一部分利息,又可以使幾個工地運轉起來。人犯了心髒病要死了,八千萬,等於一粒速效救心丸。嚴格不知怎麽轉變自己的態度,隻是感激地說:

“這怎麽叫生意呢?這是賈主任和你對我的幫助。”

又說:

“我忘不了賈主任,更忘不了你。”

又說:

“我以前做得不對的地方,請賈主任和你原諒我。”

說的是照片和U盤的事了。但老藺沒接受他這些感激,麵無表情地說:

“不,過去幫忙歸幫忙,這回,生意就是生意。”

嚴格愣在那裏。這下徹底明白了老藺也就是賈主任的意思。嚴格用照片和U盤跟賈主任和老藺攤牌,賈主任和老藺也用八千萬跟嚴格攤牌了。幫忙和生意,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幫忙是含混的,生意是清楚的;幫忙是無盡頭的,生意一樁是一樁,潛台詞是:一切到此為止。為什麽隻幫著貸八千萬,不多,也不少,是因為賈主任算得清楚,貸給嚴格八千萬,嚴格就能救急;既不會餓死,但又撐不著。過了八千萬這道坎,從此大家一刀兩斷。以後的事,就是嚴格自己的事了。幫

著貸八千萬,與照片和U盤,是樁生意。嚴格這時意識到老男人的厲害。但八千萬對於嚴格,恰是救命稻草。就是碗毒藥,也隻好喝下去。嚴格明白了賈主任和老藺的意思後,這次沒有失態,沒有把這層窗戶紙捅破,仍感激地說:

“謝謝賈主任,更謝謝你。”

雖然這樁生意的代價有些大,生意做過,就等於失去了賈主任;失去了賈主任,就等於失去了十多年來發財的源頭;失去的不光是一個人,而是一棵大樹;失去的不光是人和樹,而是十多年來積累和溝通的成本;物與錢獲得是容易的,與人溝通是最難的;等於丟了一個西瓜,得到一粒芝麻。但這粒芝麻是速效救心丸,嚴格也隻好吞下。問題還在於,在兩人關係和關係的變化上,賈主任是主動輪,嚴格是被動輪;賈主任說要生意,嚴格就無法不生意;不生意,連這樁生意都沒有了。賈主任毒就毒在這個地方。但吞下這粒速效救心丸,人還是緩過來了。如同要沉的船卸了半船貨物,這船又浮上來了;人還是感到輕鬆。嚴格又想,事到如今,也隻好緩過這口氣再說。至於以後,再說以後;失去賈主任,再去找甄主任;無非再花些溝通和積累的代價罷了;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彎處自然直。左右一想,心情也好了起來。又想:或者,流氓就是這麽鍛煉出來的。

嚴格能接受這樁生意,還有一個原因,在這樁生意之前,嚴格剛跟妻子瞿莉也做了一樁生意。他通過自己的司機小白,控製瞿莉的司機老溫,弄清楚瞿莉出走之後,這些天的行蹤。原以為跟人有關係,最後是跟錢有關係。僅跟錢有關係,倒是比跟人纏在一起好辦;像他跟賈主任和老藺現在的關係一樣。但也不是這麽簡單。那天嚴格把瞿莉堵在銀行門口,兩人在咖啡館攤牌談了一次,也隻是知道她在轉賬,不知道這賬的來路和去路,及錢的多少。但通過瞿莉這個舉動,嚴格意識到什麽;回頭在自己公司調查,從一個財務主管嘴裏,終於弄明白,從八年前開始,公司的每一筆生意,瞿莉都從背後插了一手。嚴格在瞿莉身邊安的有臥底,瞿莉在嚴格身邊安的也有臥底,就是兩個月前出了車禍的公司那個副總。公司的每筆生意中,瞿莉聯合這個副總,都暗中切了一刀。每次切口都不大,切下的蛋糕都不多,所以不易發現;正因為這樣,次次不落,也積少成多;這是瞿莉聰明和惡毒的地方。原來瞿莉跟他,早就不是一條心。但為什麽是八年前,因為一件什麽具體的事,讓瞿莉在心裏跟他分道揚鑣,他一時也想不起來。因為一個女人?因為一筆錢的用途?因為一個日常舉動?因為一句話?還不知瞿莉跟那個死了的副總,到底是什麽關係。世界如此紛繁,倒讓嚴格心驚。聯係到瞿莉一趟趟去上海,還不知在搞什麽名堂。這時不但懷疑瞿莉的憂鬱症是假的,甚至懷疑她由瘦變胖,由文雅變暴躁,也是假的。當然不可能全是假的,但有沒有演戲的成分呀?現查出,八年來,瞿莉在背後一刀刀切下的小蛋糕,一筆筆錢攢起來,共有五千多萬。放到過去,這錢對嚴格不算多;放到現在,船要沉了,這錢就不算少。嚴格又跟瞿莉攤牌。瞿莉聽說他查出她八年來的舉動,並不驚慌,好像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又讓嚴格吃驚;瞿莉好像還有些不耐煩:

“事到如今,趕緊說怎麽辦吧。”

事到如今,嚴格隻好跟她做生意。這生意做的,不像與賈主任和老藺那麽爽快。兩人爭執半天,嚴格一讓再讓,最後達成協議:一,從瞿莉的五千多萬中,分出一半給嚴格救急,待嚴格緩過勁兒來,再把這錢還給瞿莉;二,瞿莉借給嚴格錢,瞿莉過去的所作所為,都一筆勾銷;三,嚴格借瞿莉的錢,要打欠條;四,瞿莉提出,瞿莉借給嚴格錢之日,就是兩人離婚之時,也算一刀兩斷。在這宗交易中,嚴格雖然感到屈辱,那錢本來就是嚴格的,現在成了借的;本想全借,現在隻能借一半;加上,瞿莉背後這麽幹,本來就違法和不道德,現在倒反客為主。但嚴格又想,夫妻離婚,不也得分人一半財產嗎?隻是現在不該分錢,應該分欠人的賬;如今成了,賬是嚴格的,錢是瞿莉的。但兩千五百萬,放到過去不算什麽;放到現在,也算一根救命稻草;爭執半天,嚴格也就同意了。兩天來,嚴格跟生活中最親密的兩方人,一頭是家裏的,老婆;一頭是社會上的,賈主任和老藺;先後做了兩樁生意。但兩千五百萬,加上八千萬,也一億出頭,嚴格就能救下自己。又想,交易交易也好,大家全清楚了。隻是昨天夜裏,嚴格睡醒一覺,突然想起一件事,又出了一身冷汗:過去十多年中,瞿莉連連流產,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如果是故意的,她早就做好了跟嚴格分手的準備不說,另一個心思就更毒了:不與嚴格共有後代;或者:讓嚴格斷子絕孫。還有一種可能,她流產流下的,是不是嚴格的孩子呀?會不會是死去的那個公司副總的呀?越想越怕,最後感歎:世上最近的人,往往可能是最惡毒的人;就像出了車禍那個副總,你最信任的人,往往就是定時炸彈一樣。

也是物極必反,兩樁生意做過,嚴格心裏倒安穩了。世上就剩下自己一個人,這人倒清爽了。與老藺達成協議,嚴格帶著老藺,便去嚴格家裏取U盤。U盤並不放在嚴格現在的住處;嚴格現在住在郊區馬場;嚴格高興時愛跟馬在一起,煩惱時,也愛跟馬在一起;馬總比人有道德;U盤放在城裏的住處,好久不住的貝多芬別墅。貝多芬別墅的鑰匙,不在嚴格手裏,在瞿莉手裏。本來嚴格手裏也有一套鑰匙,前年夏天,嚴格與一電影演員在裏頭鬼混,被瞿莉抓了個正著;瞿莉大鬧之後,便將這房子的門鎖給換了。嚴格又感歎,瞿莉的背叛,自己也不是沒有責任。正是因為這樣,嚴格便把這U盤,這天大的秘密,放到了這裏,放到了瞿莉和別人想不到的地方。那天去放U盤,是趁沒人的時候,悄悄撥開後窗戶,從窗戶翻進去的。去自己家,倒像是做賊。但現在帶著老藺,就不好翻窗戶;於是開車接上瞿莉,一塊去了貝多芬別墅。再與瞿莉見麵,兩人生意已經做過,馬上要成陌路人了,倒顯得客氣許多。到了貝多芬別墅,瞿莉上樓去了臥室,嚴格在樓下給老藺收集U盤。U盤一共有六個備份;別墅裏是木地板;六個U盤,分別藏在客廳幾塊不同的木板下。大家在客廳裏走來走去,並不知道腳下藏著這麽大的秘密。看嚴格撅著屁股,趴在那裏用改錐起地板,老藺不禁笑了:

“你可真成。”

嚴格拿出U盤,又將木板一塊塊放回;走到窗戶下,按一藏在窗戶台下的按鈕,窗下一塊桌麵大的牆開了,原來是塊假牆;從裏麵又拿出一筆記本電腦,連同那六個U盤,全部放到了茶幾上:

“所有的,都在這兒。”

老藺又麵無表情:

“是不是所有,那是你的事。”

又說:

“賈主任常說,錢是小事,做人是大事。”

嚴格剛才折騰半天

,又出了一頭汗。這時擦著頭上的汗:

“這是大道理,我懂。”

又顯得有些狼狽。但還沒等嚴格懊惱,樓上傳來瞿莉一聲尖叫。嚴格和老藺都嚇了一跳:

“怎麽了?”

慌忙往樓上跑。待跑到三樓臥室,才知家裏來了賊。初像瞿莉一樣,兩人也有些驚慌;但檢查屋子,發現賊隻身跳下了樓,賊偷的東西,藏在電視櫃裏,並沒有帶走,又鬆了一口氣。這時嚴格慶幸自己把U盤藏到了地板下,把電腦藏在了牆壁裏,都是賊想不到的地方。隻要這些東西不出意外,其他東西就是被賊偷走了,也無大礙。嚴格拎著賊的魚皮口袋,大家下到一樓。這時老藺倒有些擔心:

“咱們剛才說的,賊不會聽著吧?”

嚴格:

“他在三樓,沒事。”

這時有人“梆梆”敲門,嚴格打開門,擁進來四五個別墅區的保安。進門不由分說,有要到各房間找賊的,有要打電話報警的。嚴格還沒說什麽,老藺上前攔住他們:

“不用報警。”

又指魚皮口袋:

“這是個笨賊,偷了半天,把東西落下了。”

嚴格突然明白什麽,也說:

“虛驚一場,就別報警了。報警對我們沒什麽,保安公司,又該怪你們了。上回小區出了一回賊,不是解雇你們幾個人?深更半夜,都不容易。”

幾個保安明白過來這個道理,馬上點頭說:

“謝謝嚴總,謝謝嚴總。”

又千恩萬謝,才退著身走了。待屋裏剩下嚴格老藺瞿莉三個人,瞿莉穿著浴衣,抄起老藺放到茶幾上的煙,點著一支,一屁股坐到沙發上:

“怎麽沒丟東西?我的手包,可讓賊抄走了。”

嚴格吃了一驚:

“這包倒值錢,英國牌子,全世界沒幾個。”

瞿莉:

“包我倒不心疼,可惜裏邊的東西。”

嚴格揮揮手:

“手包裏,能有多少錢,算破財免災吧。”

瞿莉:

“我告你們,手包裏,也有一個U盤。”

嚴格加上老藺,都大吃一驚。嚴格忙問:

“U盤裏是什麽?”

瞿莉用煙頭點點茶幾上的U盤,大大方方地說:

“和它們一樣。”

嚴格加上老藺,又大吃一驚,愣在那裏。嚴格突然明白什麽,猛拍一下自己的腦袋:

“原來那副手拍這些,是你指使的。”

又愣著看瞿莉:

“你到底是什麽人呀?跟你過了這麽多年,我咋不認識你呀?”

瞿莉吐了一煙圈:

“你先背後騙的我。對像你這樣陰毒的人,我不能不防。”

老藺問瞿莉:

“被賊偷走的U盤,設密碼了嗎?”

瞿莉:

“以防萬一,該設密碼;以防萬一,怕被人暗算,就沒設密碼。”

老藺和嚴格都愣了。嚴格跳起身,要打瞿莉,這時被老藺拉住。嚴格向老藺抖著手:

“這下可完了。”

老藺歎口氣,接著笑了,看著嚴格:

“這樣也好,我們之間,就不是麵對麵,而是要共同麵對了。”

突然又有些懷疑:

“別墅區這麽多房子,賊咋單偷這棟呢?”

馬上顯得有些緊張。嚴格明白老藺的意思,懷疑這場偷盜是場陰謀,是否跟嚴格和老藺與賈主任的事有關係。也緊張起來。其實這場偷盜不是陰謀,跟嚴格與老藺和賈主任的事也沒關係。但賊偷嚴格家別墅,也不是偶然的。這賊是青麵獸楊誌;偷嚴格家,是曹哥鴨棚的主意。但這主意不是臨時產生的,是早有人惦上了嚴格家。惦上不是因為嚴格,而是因為瞿莉的司機老溫。老溫自與嚴格家保姆的事爆發之後;在嚴格家沒爆發,在老溫家爆發了;老溫倒改邪歸正,不再與那安徽小保姆來往。想來往也不能了,嚴格家三個保姆,今年換了兩個,其中就有那個安徽小保姆。但不勾搭女人,又不是老溫。除了能與保姆好,老溫又勾搭不上別的女人。說起來這事也不怪老溫,老溫雖然四十八歲,這方麵還行,老婆卻不行了,所以在外邊找人出火;這是老溫現在勾搭女人,和年輕時勾搭女人的不同。勾搭不上別的女人,遇到煎熬不住的時候,老溫便上街找“雞”。貝多芬別墅這棟房子,嚴格家久不住了,搬到了馬場。這天瞿莉讓老溫去別墅取一件東西。這兩天老溫正煎熬不住,便想趁取東西時,在街上找個“雞”,同時解決一下自己的問題。開著瞿莉的“寶馬”車,路過一發廊,停下;相中一按摩女,講好一百塊錢,讓那“雞”上車,到了貝多芬別墅。取東西之前,老溫先與那“雞”在沙發上辦事。辦完事,提上褲子,為嫖資,兩人起了糾紛。兩人在發廊講好一百,但這“雞”看老溫開著好車,帶她到別墅,以為老溫是這車這房的主人,全不知老溫隻是個司機;這時開口要五百。老溫立馬急了,怪“雞”說話不算話;“雞”說,在發廊是一百,出台是五百。老溫不是出不起這錢,是生氣上當受騙。兩人先是爭執,後是扭打。老溫扇了那“雞”一巴掌,指著電話:

“信不信,我馬上打電話叫警察抓你!”

那“雞”孤身一人,鬥不過老溫,拾起老溫扔在沙發上的一百塊錢,哭著跑了。但記恨上老溫,和這幢別墅。恰巧這“雞”有一個姐妹叫蘇順卿,蘇順卿除了給別人按摩,還與一飯館送外賣的小夥子靠著。這小夥子,就是與光頭崔哥一起攔截青麵獸楊誌的那位。這小夥子讀過高中,喜歡拽文。傍一野雞,自比柳永。“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與野雞傍著,卻被“雞”管著。蘇順卿叫他往東,他不敢往西;讓他打狗,他不敢打雞。蘇順卿可以名正言順與別的男人睡覺,“柳永”卻隻能與她傍著。傍“雞”也不是好傍的,比傍一個良家婦女還要花錢。“柳永”在一飯館送外賣,傍不起一個“雞”,便投奔曹哥,做些通風報信的事,圖些額外的收入。恰巧被老溫打了那“雞”與蘇順卿好,將自己在貝多芬別墅受的委屈,哭訴給蘇順卿。蘇順卿無意中告訴了“柳永”。貝多芬別墅,正好離“柳永”的飯館不遠,“柳永”常去貝多芬別墅送外賣;為了在蘇順卿跟前逞能,便想施展一下手段,懲罰一下欺負那“雞”的房子的主人,自己也得些收入。也是把老溫當成了房主。再送外賣時,便留意這房。觀察了半個月,向曹哥匯報,說這別墅常年無人住,但裏麵東西齊全;一套富貴在那裏擺著,不取白不取;接著便有了青麵獸楊誌偷嚴格家別墅的事。事出一隻“雞”,但在老藺和嚴格這裏,事情好像更複雜了。或者說,不管這事與嚴格和賈主任的事有無關係,現在已經有關係了;因為有一個U盤,已經被人偷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