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辭青站起身,朝著白秀芝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說:“媽教訓的是,我年輕不知輕重,沒有聽爸爸的話,一時糊塗犯了大錯。事到如今,我也後悔。

造成現在的局麵,您打我罵我,我心甘情願承受,絕無怨言。”

白秀芝和宴芷然沒想到這小子認錯態度這麽好,準備好的一套說辭,突然就用不上了。

要論薑還是老的辣,宴芷然愣神的功夫,白秀芝已經反應過來了。

她說:“你這孩子,向我認錯可就沒必要了。我是你媽,把你養大自然是盼著你好,你就是犯了天大的錯誤,我都得擔著。

但是,在座的諸位股東,可都是真金白銀受了損失的,你得向他們認錯,他們原諒你了,我自然沒什麽好說的;他們若是不原諒你,我跟你姐姐就是說再多,做再多,也填不起來你捅出的這個窟窿啊。”

這話一出,槍口調轉,把她們母女擇了個幹淨。

宴辭青轉身,衝在座的諸位股東說了聲對不起,深深地鞠下躬去。

道歉他是認真的。

此前心裏一直有愧疚,借此機會真心誠意道歉,他心裏也好受些。

“哎,股價這事兒,起起伏伏,今兒跌下去,明兒漲起來,咱們長線做生意,一時起落並不打緊。”

馬康元揮了揮手,十分大方替他開脫。

有人卻不依了,拿腔拿調提意見,“馬老板財大氣粗,不在乎這點錢。可你代表不了所有人啊。宴氏股票大降,我們損失的可是真金白銀。”

那人環視四周,衝一些小股東說道:“一年的分紅才有多少,一天的股票就跌沒了。咱們跟著宴董這麽多年,可不能前功盡棄呀。”

潛台詞很明顯,跟著宴董有錢掙,跟著宴辭青賠錢。

小股東們圖什麽,不就是為了錢嘛。

他這麽一鼓動,原本做壁上觀的那些人,像是醒過味兒來,紛紛附和。

宴辭青時刻留意著事態發展,與其跟他們鬧起來,讓馬康元和虞繪春難看,不如自己先退一步。

他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先聽他說。

眾人的視線匯聚了過來。

宴辭青一臉誠懇,開口道:“眾位股東的意思,我理解。我也非常支持大姐出任代理總裁,至少目前來看,她比我有閱曆,有經驗,更加勝任這份工作。

我們的心都是一樣的,目的也隻有一個,那就是為了宴氏的未來更輝煌,更美好。作為宴氏一份子,我這顆心,始終是不變的。”

他這番話說得極敞亮,一下子說到中小股東心坎裏去了。

宴辭青振臂一揮,指向宴芷然,“我提議,推舉我大姐做宴氏的代理總裁。你們同意嗎?”

先是稀稀拉拉的掌聲,緊接著紛紛鼓起掌來,喊同意的聲音不絕於耳。

馬康元跟虞繪春互看一眼,知道大勢已去,再怎麽掙紮,也無力回天了。

老朋友的托付雖然沒有完成,兩人自覺已經盡力。如今的局麵,已然無力回天。

畢竟,兩軍對壘,己方槍杆子再硬,槍頭卻是用豆腐做的,軟綿綿已經倒向了對方陣營,方向一旦錯了,越努力越可悲。

兩人都是聰明人,聳聳肩,也跟著鼓掌喊同意起來。

事出突然,宴芷然還在犯暈。

就這麽……輕輕鬆鬆地贏了?

這也太容易了吧。

宴芷然低頭看白秀芝兩眼,老太太衝她點頭,顯然對這個結果很滿意。

算那小子識時務,沒有硬著骨頭死強。原以為他會奮力相爭的,畢竟老爺子偏愛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頂著養子的名頭,卻是親生的兒子,這在公司老員工當中,並不是什麽秘密。

誰知道,那小子得了偏愛,卻不自知,心甘情願把代理總裁的位置拱手讓出來。

也不知道該誇他聰明還是傻。

準備好的那番話,未及說出口,就像一拳砸在棉花上,不痛不癢,心裏稍稍還有點不痛快。

明明那小子輸了,不得已讓出位置,為什麽好像這一切都是她宴芷然一手促成的結果?

宴芷然心裏有點堵。

她剛準備開口,卻被白秀芝使眼色給製止住了。

小不忍則亂大謀 ,今日的目的已經達到,臉麵、說辭,甚至那幫股東心裏到底在想什麽,已經不重要了。

白秀芝說:“這事兒我本來準備在家裏內部解決的,誰知芷然覺得,雖然咱們宴家人是大股東,卻不能以大欺小,對小股東們隱瞞機要。

這才召開了這次的股東會,也算是給大家夥一個交代。”

老太太看看宴辭青,目光和藹了很多;扭頭再看看宴芷然,語氣有些嚴厲。

她說:“在公司,你們是上下級,得對公司負責,不能講親情;到家裏,你們還是姐弟,要不計前嫌,手足相幫。”

場麵話,照顧彼此的麵子而已。

宴芷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難抑嘴角的笑容,忙點頭說一定。

她罕見地叫了聲弟弟,約宴辭青明天一起去醫院看望宴同盛。

宴辭青點頭應下。

股東會一結束,宴辭青親自送馬康元和虞繪春出了宴氏大樓。

三人一路無話,一直走到停車場,見四下無人,方才開口。

馬康元:“我們盡力了,回頭同盛兄問起來時,你小子最好幫我們解釋一下。”

從稱呼來看,他心裏還有氣。

虞繪春:“你小子也該有點血性,同盛兄後路都替你鋪墊好了,你卻甘願認慫,讓我們說你什麽好呢。

到頭來,讓人覺得是我們兩個老東西不識好歹,挑撥你們姐弟之間的關係似的。”

兩人都很氣憤,雙雙看著宴辭青,憤怒又好奇地問他:“你小子到底怎麽想的?能跟我們念叨念叨嗎?”

宴辭青神色嚴肅起來,他深深又鞠了一躬,說道:“您二位護著我的心意,我都感受到了。可現在不是我出頭的時機,非要硬碰硬,去跟大姐一爭長短,反倒讓人在背後指戳我。”

馬康元一聽,很是不服,氣鼓鼓說道:“男子漢大丈夫,要是怕那點唾沫星子,還怎麽活在人世間?你小子年輕,也不能因為臉麵的問題,就把我們倆給賣了呀。”

“馬伯伯,虞叔叔,您二位聽我說,我爸已經同我交了底兒,宴氏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之所以現在把代理總裁的位置拱手相讓,隻是一招緩兵之計而已。

先容我大姐上去試一試,試過之後她才能知道自己不合適。到那時候,她自己翻車下台,罪過可就落不到我頭上了。與其硬碰硬,不如因材施用,以大姐的硬氣,去對付其他人。”

他說得含蓄,對麵兩人卻是瞬間領會了他的意圖。

在他和那個叫做薑寒溪的女孩之間,他說什麽,做什麽,都不合適,都會被輿論貼上渣男的標簽。

換個思路,由宴芷然出麵解決,對付薑寒溪 ,明顯就要合適很多。

兩人恍然大悟,笑著衝他點著手指,“你呀,這小腦瓜,著實聰明。”

宴辭青又說:“我爸爸經常教育我,男子漢大丈夫,得有胸襟,有氣量,有膽氣,才能真正的立足。我現在不爭,隻是羽翼未豐。等到時機成熟那一天,我自然不會辜負我爸,以及您二位的疼愛和支持。”

他說得懇切。

對麵兩位聽得也有些動容,兩人一左一右,在他肩頭拍了拍,沒再說一個字,各自登車離開。

阿誠小跑著迎上來,附到宴辭青耳邊低語,“宴少,那人我查了,結果……”

“結果怎樣?”

阿誠皺著眉頭,表情複雜,“那人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經去世了。”

二十多年前就去世了?

何來十六年前親自送他上福利院?

宴辭青眉頭不由緊皺起來。

“宴少,還有一個消息,隻怕……”

“怕什麽,快說。”

宴辭青此時焦躁萬分,全沒了剛才股東會上的從容不迫。

阿誠說道:“如果沒錯的話,那個叫做吳清的人,跟太太還有些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