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禾趕到福利院的時候,已經是淩晨時分。
夏芹早早地等在門口,遠遠看到出租車的影子,就已經開始招手了。
不等常青禾下車,夏芹隔窗叫了聲常哥,帶著哭腔問:“這可怎麽辦呀?”
雖已經是半夜,有些話也不能隨便說。常青禾讓她別著急,左右看看,見四下沒人,這才跟她進了福利院。
入夜之後的辦公室空****的,說話都帶回音,氣氛詭異凝重。
常青禾關上房門,轉身問夏芹,“你怎麽知道他失蹤了?我跟他分開,也才六七個小時而已。”
常青禾看了眼手表,抬頭打量夏芹。
夏芹四十多歲,在福利院任院長,年齡和閱曆雙重加持下,常青禾判斷,她應該不會是遇到點麻煩就一驚一乍的那種人。
那就隻有一種可能,蘇大富真的出事了。
猜測歸猜測,現在他需要證據。
“你跟他最後見麵,是在幾點?”他問夏芹。
“具體時間沒留意,大概太陽落山的時候。”
“剛回來就走了?”
夏芹點頭,“還沒進門,接了個電話,興衝衝就走了。”
“他說去哪兒了沒有?”
夏芹搖了搖頭。
常青禾擰眉,慎重又問:“誰給他打的電話?”
夏芹兩手捂著臉,痛苦說道:“我當時在想別的,沒有聽清。”
“那他們在電話裏,提到過什麽事情嗎?”
夏芹想了想,不確定地說道:“好像提到了錢”。
蘇大富出事,幕後主使跑不出姓宴的,這點毋庸置疑。
可是,猜測歸猜測,沒有證據的話,可不能隨便亂說。
常青禾又問:“那他走之前,有沒有提到過什麽大概的地點?”
夏芹搖頭。
“那你再仔細回想一下,他當時都說過什麽。你盡量多回憶,不管有用沒用,我自己會判斷。”
“他說……”,夏芹頓了頓,卻也沒有隱瞞,坦率道:“他說等有了錢,一定要讓我們過上好日子。”
她和蘇大富的關係,常青禾一早就知道。
盡管如此,夏芹依舊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很難為情。
常青禾擰著眉頭,又問道:“你是什麽時候判斷他出事的?”
“給錢這種事兒,白天不能給嗎,幹嘛非得晚上偷偷摸摸給。我不放心,就一直留意著他的消息。九點五十分的時候,接到了他打來的一通電話。”
常青禾瞬間眼睛亮了,“電話裏他都說了什麽?”
夏芹卻隻是搖頭,“當時電話裏聲音特別嘈雜,我一開始以為打錯了,還特意看了下號碼,確認是他的號碼後,剛準備說話,對方就把電話掛斷了。”
“對方一個字也沒說?”
夏芹點頭。
“那有什麽你能記住的聲音嗎?比如音樂,或者其他的?”
“背景音樂是一首英文歌,好像還有一句歡迎詞……”
夏芹拍著腦袋想了想,一揮拳,說道:“好像是‘歡迎光臨某某咖啡’,關鍵的那兩個字我沒聽清。”
她萬分懊惱,頹然道:“後來,就傳過來啪的一聲,像是什麽東西砸到地上的聲音,再然後,通話就被掛斷了。”
夏芹努力回憶著,滿臉擔憂地望著常青禾,見他沒反應,她懊悔地歎了口氣,“早知道是這樣,我當時應該跟他說實話的。”
“說什麽實話?”常青禾隨口問道。
“關於……關於我跟大富兒子的事兒。”夏芹的表情說不出來的複雜。
常青禾哦了聲,並沒有探聽別人隱私的打算,轉而安慰她道:“別失望太早,興許他隻是一時被困,過幾天就回來了。”
可這些安慰的話,對夏芹來說,根本不起什麽作用。
早些年蘇大富跟著宴同盛,做過很多壞事,整天讓她提心吊膽。後來實在忍不住了,她以肚子裏的孩子做要挾,逼他回頭。
奈何那會兒蘇大富還年輕,氣盛輕狂,一個女人的話怎麽可能聽得進去。
夏芹死了心,徹底離開了他。她離開那會兒,肚子裏的孩子已經七八個月了,打是打不掉的,隻能生下來。
夏芹她媽在她生完孩子之後,抱著孩子送去了福利院,騙她說孩子死了。
頭幾年夏芹也認了,可那種惦記和傷痛,時間越久越是折磨人。
再後來,她千方百計尋找,終於在福利院找到了蘇羽。
確認了蘇羽就是她兒子之後,她卻心生膽怯,不敢相認了。
就那麽糊裏糊塗留下來,以另外一種身份,陪著他長大。
這些往事,夏芹從未在外人麵前提起過,她本以為會爛到肚子裏,到死都不會公之於眾。
誰料到蘇大富還會再次闖入她的生活,並且很輕易地認出了蘇羽的身份。
夏芹惱啊,恨啊,在蘇大富離開之前,她恨不得掐死他。
可當他真的出事了,她又滿心後悔,後悔沒有早點把實情告訴他,沒有早點和蘇羽相認。
夏芹心裏亂糟糟的,隻一個念頭充斥在腦海裏,她有強烈的預感,蘇大富這次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你別擔心,剩下的事兒交給我來處理吧。”
常青禾走到門口時,突然轉身問道:“你這有車嗎?”
“有的,前陣子有人捐給我們一輛麵包車,原先的那輛舊皮卡就閑置下來了,沒別的毛病,就是有點破。”
常青禾很不在意,“還能開嗎?”
夏芹點頭,“能開,我偶爾開著出去采買東西,除了空調不管用,玻璃窗關不嚴,偶爾熄火之外,沒別的毛病。”
常青禾也想不出別的毛病了,好吧,聊勝於無。
他伸手過來。
夏芹手忙腳亂找到鑰匙遞給他,引著他出了辦公室。
兩人輕手輕腳來到後院,常青禾上車試著發動了一下,勉強能開。
他衝夏芹比個OK的手勢,係好安全帶,把車開出了福利院的後門。
夜裏最黑暗的時刻,路上隻有這一輛車,就連路燈都隻剩下寥寥幾盞。
常青禾把車窗降下來,冷風像刀子一樣,吹得臉頰生疼。
他一手把著方向盤,一手支著下巴,緊鎖著眉頭複盤今晚的事情。
眼前的路,仿佛永無止境。
可終有到頭的那一刻。
有些陳年舊事,也不是永遠沒法翻盤,大約隻是在等一個時機而已。
他用力踩下油門,皮卡車呼嘯著向前駛去。
……
宴辭青拽著寒溪的胳膊,把她往西配樓裏帶,走著走著,突然停了下來。
寒溪不明所以,腳下踉踉蹌蹌,一個不留神,直直地撞到了宴辭青的後背上。
她捂著額頭詫異抬頭,卻見一個人掖著兩手,正看著他們兩個人。
不是別人,正是宴家大小姐,宴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