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溪心裏不是沒往這方麵想過,可自己再怎麽琢磨,都隻是自己的小心思而已,從他嘴裏這麽明確地說出來,卻又是另一番滋味。

見她不說話,宴辭青歎口氣,換上一副輕鬆的口吻,“不瞞你說,我答應了家裏的要求,準備相親了,準備找一個門當戶對,對事業有助益的女孩子結婚。”

“這才幾天呀。”寒溪不敢抬頭看他,扭著臉不服氣也說。

“不管是幾天,還是幾個月,甚至幾年,有區別嗎?”

宴辭青貌似笑了聲,“有一句名言,不知道你聽過沒有。結束一段感情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開始另外一段全新的感情。”

他準備另起爐灶,開始新生活了。

寒溪卻還陷在過去無法自拔。

甚至在他剛才幫她洗腳的時候,還生出奢望,奢望著他能像自己一樣,摒棄前嫌,因為單純地愛她這個人,而堅持跟她在一起。

她甚至打算,等這件事兒風頭過後,一切水落石出,兩人能夠像最初一樣,重新走到一起,再續前緣。

可是,世上像她這麽傻的人,又有幾個呢。愛情從來不是獨立存在的,摻雜了太多其他的雜質,由不得你隨意摘除。

她眼眶一熱,偏頭用手背擦了一下眼角。

“我徹底放下了,你也放下吧,我相信你能找到更好的。”

宴辭青的聲音蒼白無力,被風一吹便四散而去。

寒溪沒應聲,賭氣站起了身,自顧自往下走。

可腳踝針紮一樣疼,剛下了一級台階而已,人已經再次癱軟坐了下去。

宴辭青快步下來,走到她前麵彎下腰。

“來吧,我背你。”他的口氣不容拒絕,可寒溪此時卻不願聽他的話。

她氣鼓鼓地說道:“不麻煩你,我自己能行。”

“我把你從宴家放走,親手把你交給你的朋友,這才算完。沒道理把你扔到半路上,讓你在這自生自滅。”

他拍了拍肩頭,見她依舊沒反應,不由輕笑了一聲,“你放心,我今兒對你所做的,權當那天夜裏你陪我的回報。”

那天夜裏,兩人摒棄前嫌,像兩個溺水之人,都想抓住救命的稻草,一遍又一遍索要,恨不得就此天荒地老。

最後的瘋狂,現在想起來依舊讓人臉熱心跳。

寒溪以為那是生命的燃燒,卻不料在他嘴裏,隻是一夜瘋狂而已。

過去終將會過去,現在一切都已經變了。

她偏頭擰眉望過去,想看一看他這個人,是不是真如話裏所說的那樣無情。

迎上她的目光,他勾唇笑了笑,一副無所謂的口吻,又說道:“早點把你交到你朋友手上,我也可以早點解脫。你如果不願意我背你,那我隻能選擇抱你下去了。”

他挽了挽袖子,果真準備轉身抱她。

寒溪一咬牙,攀著他的後背起身,趴了上去。

“背就背,怕你呀。”

她故作堅強,可嗓音卻止不住發顫,還好有北風做掩護,不至於讓他窺見她心底的兵荒馬亂。

一級一級拾階而下,寒溪屏住呼吸,生怕擂鼓般的心跳驚擾了這最後的時光。

如果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該多好啊。

會嗎?當然不會。

宇宙都會有盡頭,這條短短的山路,又怎麽會沒有盡頭呢。

來到路口,宴辭青把她放下,抬手看表,一點五十分。

山路空寂,就連路燈都寥落。遠遠地,一輛車向這邊開過來。

宴辭青歎口氣,往後退了兩步,隱在了道旁的樹叢後。

親眼看著車上下來兩個人,一男一女,迎上前熱情地擁抱她,扶著她上車。

車子發動之前,寒溪降下車窗,朝他這邊望了過來。

宴辭青站著沒動,直到車子開動了,他才急步從樹叢後走出來,目送著車影消失在黑暗中。

摸出一顆煙點上,深深地抽了一大口,他才發覺自己在止不住顫抖。

頹然坐到最後一級石階上,隻覺得渾身發軟,仿佛被世界拋棄了一般。

他其實一點都不喜歡吸煙,可此時,這苦澀的味道仿佛有一種魔力,吞吐之間,心口的痛便可以減少幾分。

抽完一顆,把煙蒂按滅,眼看著那猩紅的一點,變得零落黑暗。

枯坐了會兒,方才覺得周身發冷,一直冷到心裏去。

手機響了起來,是阿誠打來的。

“宴少,在哪兒呢?”

“正準備回去。”

“沒被發現吧?”

“沒有,一切都很順利。”

“那就好。”阿誠準備掛斷電話,誰知被宴辭青的一聲呼喚攔住。

“阿誠~~”,他的聲音猶豫遲疑。

“有什麽吩咐,宴少盡管說。”

“那個,我準備明天攤牌,以後可能就要從宴氏離開了。你……”

“宴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阿誠的聲音堅定有力。

“離開宴氏,我的路可能非常難走,以後也不知能做什麽。為了你的前途著想,我勸你……”

“宴少不用勸,我阿誠這輩跟定你了。你另起爐灶,不管做什麽,我都支持你,跟隨你,絕不會有第二個選擇。”

“那好吧,謝謝你了,兄弟。”

掛斷電話,宴辭青站起身,沿著原路拾階而上。

一樁事已經了了,剩下的還有很多。

一片雲彩飄過,遮住了銀盤一樣的月亮,天地瞬間暗了下來。

浮雲驚山鳥,有無數鳥兒騰空而起,嘎嘎叫著飛向別處。

宴辭青義無反顧往回走,不帶一絲遲疑。

當初如何來到宴家,他無從選擇;現在如何離開,他有自己的安排。

……

常青禾趕到宴氏大樓的時候,樓下商鋪隻有一家亮著燈光。

瑞雪咖啡。

他略一思索,開著皮卡車繞去了後門。

後門停著三輛汽車,依稀有人影進出。

常青禾想了想,把車停到一棵不顯眼的樹下,這才下車往正門走去。

咖啡廳臨街的那一麵,大幅落地玻璃窗,隔著玻璃能看到裏邊的動靜。

大門緊鎖,後廚的過道,隱隱亮著燈光,不時有人影閃過,匆忙又詭異。

常青禾略一思索,大力拍了拍玻璃門。

“歡迎光臨瑞雪咖啡。”

大門自動感應器上,發出機械的問候聲。

常青禾啪啪又拍了兩下,揚聲大喊:“有人嗎?我要喝咖啡,喝上等的手磨咖啡。”

喊了幾次之後,屋裏終於有人回應了。

一個又黑又壯的男人走了出來,隔著玻璃上下掃視常青禾,粗暴地讓他滾。

常青禾眯著眼,裝出一副醉鬼鬧事的樣子,撲到玻璃門上用力拍打著,叫囂著讓對方開門。

對方終於忍不住怒氣開了門。